“这是菊花?!”蒋禾先坐不住了, 毕竟刚他还夸陶竹有品位,弹簧似的跳起来,“菊花啥时候变异成这样了?”
蒋俞白眼睛半眯, 懒得看这俩现眼东西,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小雏菊。”
陶竹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花的种类买错了。
不过幸好,蒋俞白知道她没恶意, 心里没在意,只让她把脑袋伸过去弹了个脑瓜崩儿:“跟我也就算了,以后在外边儿,不能这样,听见没?”
陶竹受教,乖乖听话。
肯定了小雏菊的蒋禾但躲过了一劫在旁边幸灾乐祸, 蒋俞白余光扫过去一眼:“说她没说你是吧?”
蒋禾呲着的两颗大门牙嗖地收回去, 低着头乖乖被教育。
蒋俞白端起奶茶又抿了口, 嘴里嚼着珍珠,漫不经心地说:“自己谈女朋友注意点,就算不娶回家,也别太不挑。”
他很少去管蒋禾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旦说什么更让人觉得威严, 蒋禾下巴快低到前胸, 半个字不敢反驳:“知道了。”
“这几个措施做了吧?”
当着陶竹的面说这个怪不好意思的,蒋禾继续低头:“嗯, 做了。”
蒋禾发现他就那么幸灾乐祸了一下,后面他哥的矛头全对准他, 为了不在这继续当活靶子,他中途找了个机会赶紧溜了,背信弃义地把陶竹一个人留在这。
作为一个刚亲眼目睹完亲哥骂亲弟的外人,陶竹留在这也属实尴尬,她挠了挠头,尬聊:“你光让蒋禾哥找女朋友注意,怎么不让他少换几个女朋友哦……”
“这有什么的。”蒋俞白混不在意,“没准以后他老婆比他玩的还花,他不换几个不亏了么。”
陶竹听得一愣,在学校里呆久了,她差点忘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扭曲的感情观。
他们不是屁哥,不会喜欢一个女孩一年甚至几年,他们今天从长发女人床上起来,明天就能上短发女人的床。
存在即合理,有需就有供,各自的选择,在这方面尽管蒋俞白自己不做,但他比谁都懂。
“那你呢?”陶竹愣愣地看着他,脱口而出,“怎么从来没见你跟谁玩过?”
蒋俞白:“没劲。”
“所以……”陶竹似乎发现了什么,“你不会找玩的花的老婆?”
蒋俞白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的带着倦意:“这谁说得准。”
跟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女生比起来,陶竹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小,情史干净,她试图把结果往有利于她的方向上引:“那如果我未来嫂子结婚前玩的花,你又没玩过,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嘛。”
“无所谓婚前婚后,想玩是她的事。”蒋俞白最后喝了一口奶茶,把还剩了大半杯的饮料丢进垃圾桶,没什么情绪地说,“但如果她藏得不够好,这点小事都能让我知道,这种没脑子的不要也罢。”
和她引导方向大相径庭的回答,但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里,蒋俞白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允许一切事情发生,最后选择他想要的结果。
因此他清醒地知道,他未来要娶的人身后的价值,比她本人重要的多,取什么,舍什么,他知道在哪里该较真儿。
可是,他为什么不知道,她喜欢他呢。
他为什么不知道,他每次清醒地说出那些把感情抛开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剜心呢。
又或者,他知道,但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她没有任何价值。
一场注定没结果的暗恋,陶竹甚至感觉不到难过,心里只剩下无边的麻木和无助。
她暗恋的人,和她有天差地别的身家背景。
就不能有一个,和他性格长相经历都一模一样,但是家境普通的蒋俞白吗?
这样,她的喜欢就不会这么卑微了。
趁着有医生团队进来查房,陶竹在病房客厅里洗了把脸。
冷水刺激着她的皮肤,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只能感觉到眼周和鼻翼的肌肤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反反复复冲水,直到那些微妙的反应消失。
晚些时候,蒋禾回来了,看到陶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哟,怎么啦?”蒋禾仗着病房隔音好,肆无忌惮地幸灾乐祸,“被教育到怀疑人生啦?别气馁嘛小姑娘,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对不对,他爱你!”
陶竹慢吞吞地转过头,眼神缓了很久才聚焦,困惑地皱了皱眉。
蒋禾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自以为好笑的玩笑话:“哪有爹不爱闺女的,你说是不?”
陶竹笑不出来,因为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蒋俞白允许未来妻子的一切行为,那他即便不跟别人乱玩,可他会不会在结婚前遵循本心,和情史干净的女生在一起试试?
比如,邹紫若。
本是一个荒谬的想法,但却像是在心底生了根,缠紧她跳动的心脏,直到呼吸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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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检查结束,医生陆续离开,他们重新回到里间。
蒋禾想到曾经自己失恋的时候是蒋俞白帮忙把陶竹叫回来安慰他的,于情于理是该关心下亲哥的病情,但结合他这人冷淡的性子,稍加思考觉得不应该关心太多杂七杂八的,得直奔主题,比如——
“哥,死不了吧?”
蒋俞白上身坐直,面无表情地抡起床头柜上的小雏菊砸过去。
蒋禾不敢躲,可怜的小花被砸的歪七扭八,他接下砸到他身上的捧花,放回到床头柜上,扭头对陶竹挤眉弄眼,发出求救信号,但陶竹没接收到。
陶竹从回里间就没说话,含水的双眼直愣愣地瞪着,神情飘忽。
她今天临时出门,没扎头发,及肩长发柔软地铺在肩上,碎发垂在额前,像弱不禁风的小羽毛,轻轻荡漾。
蒋禾一直知道她长得还行,但总看她扎丸子头的样子就觉得她还是小孩,可她现在温柔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才让他意识到,小高中生快成年了。
蒋俞白的眼神顺着蒋禾的方向看过来,看到了在发怔的她,低声问:“想什么呢?”
陶竹一直在想,她该怎么问出他跟邹紫若的事,才不那么突兀,可始终没想出一个好的答案。
她不敢问,怕听到的答案是她不想要的,但现在的时间太宝贵了,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触底反弹,要么彻底死心,总之,她现在不能因为这种事内耗,影响后续的复习。
感觉蒋禾已经想走了,她没时间纠结,在所有预备表述中,选择了最麻烦的那种:“我在想,我有个朋友,喜欢另一个我女生朋友很多年了,但被喜欢的那个女生朋友好像忽然跟别人谈恋爱了,而且跟她谈恋爱的那个男生也知道我朋友喜欢那个女生朋友很多年了。俞白哥,如果是你的话,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女生朋友谈恋爱的那个难得,挺过分的?”
蒋禾听得头大,满脑子都是“朋友”俩字:“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欲盖弥彰的描述,再加上一篇小作文,让蒋俞白想起了一周前那场发生在地库莫名其妙的表白:“你是在说我跟倚天屠龙记?”
陶竹愕然,眉头紧锁:“你真的跟她在一起了?!”
哦,猜对了,她反应这么大干嘛?
蒋俞白玩世不恭地勾了勾唇角,垂眸看她:“如果是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能跟她在一起?!”
蒋俞白头回见她有这么大的反应,比他那她插科打诨的反驳还大,觉得新鲜极了,接着逗她:“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人家都追到公司了。”
蒋禾:“?”他俩说的是谁?这俩人怎么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劲爆秘密?要不要偷摸告诉爸?
原来是这样,陶竹忽然明白,怪不得那天晚上贾湾早走,说去找邹紫若,第二天回学校就哭成那样,原来那天晚上,他是去陪邹紫若去公司跟蒋俞白表白了。
可她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说她也喜欢他,喜欢了很久了吗?
蒋俞白仍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一千句一万句不能说出来的话藏在心底,陶竹用力往下咽,怕那些话自己从喉咙里逃出来。
她脱力地跌坐在沙发里,喃喃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朋友喜欢她,所以……你还跟她在一起,你就是,太坏了。”
最后一句,陶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其实,她还有更狠的话,比如说他人品卑劣,说他挖人墙角不要脸,可她不敢说。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别,他可以随意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而不用考虑她的感受,可她却连一句稍微过分点的评价,都不能说。
蒋俞白不知道她的心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你朋友应该感谢我。”
陶竹不理解这句话,茫然抬头。
“给他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邹紫若喜欢他,所以他是屁哥努力的方向。
可是,屁哥再怎么努力,又怎么可能有蒋俞白的地位,那根本就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可以达成的成就。
就像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徐襄的家世背景。
所以,他们这样的人,就不值得被喜欢了吗。
堪比奢华酒店般寸土寸金的高端医院,没有病患纠纷,没有电子播报,听不到一点杂音。
陶竹的心跳,在无声病房里,被无限放大。
她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般说了声我出去买杯饮料喝,在眼泪掉出来之前,跑出病房,蹲在医院外无人经过的花圃,整条纤细的手臂被眼泪打湿,蒸发在阴霾的天空下。
如果蒋俞白是和他们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陶竹都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后悔到痛苦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她比不上她们。
可唯独因为那个人是邹紫若,让她知道她明明曾经本可以拥有,却因为她自己的选择,错过了。
他记得他教过她的,她放弃了什么,什么就会放弃她。
所以她为了不想影响高考,为了可以再提升自己一点,让自己可以有尊严的站在他身边,拼了命地努力。
可是她却忘了,他是不会等她的。
就像她的父母只能服务于他们一家雇主,可他们家雇佣了不知道多少像他父母这样职工,更别说在他的集团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员工。
像她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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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禾本来想告诉陶竹病房的冰箱里就有饮料,但他追出去的时候,连陶竹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心说这孩子踩了风火轮吧,回来问蒋俞白:“哥你恋爱了?跟谁啊?”
跟蒋禾说话没劲,蒋俞白冷淡答:“没有。”
“啊?”蒋禾以为自己听明白了,蒋俞白这么一说他才知道他啥都没明白,“那你们刚在说啥?”
蒋俞白:“你问我?”
蒋俞白也答不上来,难道是小桃儿一个人的独角戏?蒋禾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比了个柯南姿势撑着下巴:“哥,刚才小桃儿提起这事的时候,情绪波动好像有点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