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化作一滩水,凝成这个冬夜里透亮的冰晶,与万千星辰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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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夜晚,陶竹一整晚睡眠都很浅,但到了第二天,她仍然可以照常去实习单位,手机里也没有来自蒋俞白的任何消息,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依然坐公交车转地铁,依然要挤写字楼比肩接踵的电梯。
这家公司陶竹所在的部门听起来高端,叫新媒体运营,但分给陶竹的活似乎过于简单了一些,她今天的全部工作就是当水军,给公司签约的两个美妆博主各写五十条水军的评论,然后交给负责带她的员工郭蕊。
工作倒是不难,就是要伪装成粉丝的语气写出“啊啊啊姐姐眼妆杀我”这样的话实在是有点需要考验羞耻心,陶竹写一会儿就得歇下来,喝口水冷静一会儿再继续写。
但别的不说,陶竹至少懂得了一点行业内幕,估计各个博主下面像她这样的机器人水军不在少数。
一天的工作半天就做完了,她早早把工作交给郭蕊,专心致志和程果聊天。
昨晚程果给陶竹发了消息,但是陶竹回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程果睡了,今天早上程果给她回消息的时候她又刚好在忙,两人的时间就这么错过了,全靠下午的时间在聊。
果果跟她约好了,晚上过来接她下班。
两个女孩同一个村子长大,毫不夸张地说是从出生就认识,一起猪圈喂过猪,果园摘过水果,记得那时候年纪小,陶竹淘气不小心翻进猪圈里,还差点被猪给吃了。
可就是这样熟悉的两个人,在这样一个夜晚再碰到,竟然有种无措感,因为这是程果第一次骗陶竹。
十二月的某天,她和程果约好了要来清大的图书馆一起学习,找室友借完学生证去西门接程果的时候,看到了蒋禾的车。
其实他车速很快,风驰电掣一般,陶竹并没看见他人。
但那辆亮蓝色的跑车,她不会认错。
手挽着手去到图书馆里的路上,陶竹问:“你怎么过来的?好快啊。”
她们的学校挨着,平时没少走动,从程果的宿舍走过来最少要二十五分钟,但今天从她说她下楼到她们两个见面还不到十分钟,陶竹问的合情合理。
那天程果给的回答是:“骑学校里的共享单车过来的。”
陶竹虽然觉得奇怪,但她没有怀疑程果。只当是别人也有同样的车,又或者是蒋禾来这边找他的朋友,没再多想,也没再过问。
再后来,陶竹忙着期末考试和英语四级,一直到期末考完之后直接去实习,忙到没时间联系程果,但程果不断地回忆两人那天聊天时的细枝末节,总觉得陶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试探,以为是陶竹发现她骗她了。
她不想失去陶竹,被愧疚和不安折磨了一个多月,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在昨晚和陶竹承认了欺骗。
她们在西二旗附近找了下火锅店坐下。
程果落座后的第一句话是:“小桃儿,你听我跟你解释。”
陶竹脑子有点乱,但还是说:“你说。”
昨晚程果在Q,Q里已经跟陶竹大致说明了情况,今天大概把昨晚在Q.Q里说的话跟陶竹又复述了一遍。
她和蒋禾真的只是在学校南门偶遇的,当时蒋禾问她去哪,说要带她一程,那天刮了风,程果不想让陶竹久等,才同意的。
至于后面她不敢跟陶竹说实话,是因为怕陶竹误会,毕竟最早的时候,陶竹就提醒过她,不要招惹他们。
陶竹皱了皱眉,她相信程果的为人,她现在说的这些话一定是实话,但她想不通蒋禾来燕大干嘛,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朋友在燕大啊。
本以为是什么她不认识的朋友,但过了两秒,陶竹忽然想起来,蒋禾接她下飞机的那天,跟她们说过的一个名字,那个他爱而不得,为她哭过一个下午的人。
火锅咕噜咕噜地开锅,红油翻滚,陶竹盯着橘色的泡泡,不知道怎么的想起程果刚来北京的那个暑假,她俩一起吃饭的时候程果怯生生的模样。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小笼包店里红着脸,很小声地说,小桃儿你对北京比较熟悉,能不能照顾我一下呀。
“果果。”陶竹的语气是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静,“我让你不要招惹他们,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
分明比程果小了一岁,但是因为在蒋家住了两年,陶竹见过蒋俞白和他朋友们身边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在这方面,她比程果想的要多得多。
程果给她夹了煮熟的肉:“嗯,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是见钱眼开的那种人。”
陶竹当然知道程果的为人,她绝不是见钱眼开趋炎附势的人,甚至因为曾经那个老师,她极度忌恨强权。
可陶竹知道,程果玩不过蒋禾。
她程果动心,更怕程果受伤。
担心程果会像她一样,日久生情,戒都戒不掉。
火锅奶白色的雾气氤氲升腾,她们在冬夜吃的畅快淋漓,聊到了很晚。
聊到陶竹觉得,她们好像都还没长大,从来没走出那个小村子,一直简单,快乐,不用逃避。
一直到十点一刻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蒋俞白的。
而原本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年前,是一段简单而纯粹的日常对话。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了属于他们的故事序章。
第39章 甘之如饴
蒋俞白问:回不回家。
不是回不回天台壹号院, 也不是回不回这里,而是,回不回家。
好像那里, 也是她的家。
再看向程果的那一眼有点心虚,陶竹把手机立起来了一点,不敢让程果看到她手机上的头像。
回复说:回。
“在哪?”
“公司这边。”她想了下, 又发了一条,“要不要给你带杯奶茶?”
蒋俞白回复了她一张照片, 背景是办公室亮如白昼的一角,一杯满满当当的奶茶放在图片的正中间,毫无构图感可言。
也因为这随手拍下的一张图,陶竹看到了一支熟悉的钢笔。
高三那年,她攒了三百四十块钱买的钢笔,他用了一年, 不太牢固的喷漆已经被他用到褪色。
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但陶竹甘之如饴。
他说:不用了, 在喝。
过了会儿,他又说:什么时候吃完,来接你。
这不是蒋俞白第一次来接她,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接她之前会问她,像是从点缀在身上随手拨弄两下的小挂件,成长为一个有独立自主意识的女人。
这是陶竹梦寐以求的温柔, 却因为来的太轻易而难以相信。
她说不用了, 她已经吃完了,自己回去。
蒋俞白转了两万给她, 陶竹没收,说现在还有晚班地铁, 下了地铁再骑个共享单车就行。
结果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她坐了地铁回家,骑上共享单车的时候发现会员卡到期了,短短十分钟路程扣了她一块五,她又有点后悔没从那两万里面拿一块五出来。
心心念念后悔没自动续费,陶竹推开别墅大门,未见其人,先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笑的戏谑,说:“我这哥真是没白当。”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头也没回,抬眼扫屏幕就知道谁进来了。
隔着一个小外厅的距离,陶竹听见他的声音:“来,小桃儿过来,帮忙参谋参谋。”
陶竹换了鞋,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偌大的客厅里算上陶竹此时只有三个人,其他人要么不在家要么都在各自的房间,客厅里说话仿佛能听到回声。
蒋俞白靠着沙发坐,一脸倦怠不想管事的模样,对站在沙发旁边的蒋禾不耐烦地说:“再说一遍吧。”
蒋禾的眼神在蒋俞白和陶竹之间游离了一下,最终把视线放到陶竹身上,问:“你还记得我前女友吗?”
他的前女友属实不少,陶竹或许记得,但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
蒋禾提醒:“就是那个演员,你说她真人比电视上好看的那个。”
“是谷灵吗?”陶竹问完,见蒋禾点了头,又问,“她怎么了?”
谷灵是去年夏天才火起来的新晋小花,拍了部青春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尽管剧本被七改八改难看到被吐槽上了各路平台热榜,但却不妨碍她以颜值杀出一条血路。
连陶竹这样从不看电视剧的人,都能记住她的脸和名字,足以说明她出圈。
但是陶竹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她就亲眼见到了这位大美女。而且,还是大美女主动想见她。
因为她想见蒋禾的妹妹。
可那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陶竹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又提起她了,而且还是在蒋俞白面前。
蒋禾说:“我跟她分手有一段时间了,但她还是不想分。”
可能就是近臭远香,陶竹太了解蒋禾的为人,一时间有点诧异,跟他分手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张大嘴巴:“啊?”
“你别跟她在这一问一答的。”蒋俞白不耐烦地挑了下眉,“你就直接说你想干嘛。”
蒋禾:“哦,好。”
蒋禾想做的事特别简单,他就是想蒋俞白动他的人脉,把谷灵塞进大电影制作里面,让她忙起来,就没空缠着他了。
“啊?”陶竹背靠在百叶窗上,手撑着墙一前一后地晃着身子,十分不能理解这个解决思路,“你怎么知道谷灵拍完电影之后就没空缠着你了啊?到时候万一火了,把你曝光出来,不就更甩不掉了吗?”
蒋禾难以置信地看着陶竹,他的表情好像是说出了多么异想天开的话。
蒋俞白手撑着手,弯唇懒懒地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解释给陶竹:“不会的,小花的花期就几年,她有了台阶,会忙着往上爬的。”
陶竹身体微僵,停下晃动身子的动作。
蒋俞白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轻轻慢慢地回荡在耳边,像是千万根绵针轻柔地扫过皮肤,在你听懂他讲话的瞬间,扎进皮肉里,血肉模糊。
他们太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碰,什么样的人不能碰,也太懂得,该如何对付不一样的人。
残忍的行为,却被他们说的像是理所应当。
喜欢你的时候可以甜言蜜语,等到有一天想要甩掉你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在你背后下的手。
陶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他们不会害曾经在一起过的人。
“你觉得他这主意怎么样?”蒋俞白问她,眼神很真诚,像是在认真听取她的意见,“你要是觉得行的话,我去问柳书白。”
跟他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尤其上了大学,跟他们走得近了以后,陶竹很清楚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