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说没有,正常点下班,问他有没有事,有事的话她可以提前请假。
蒋俞白说不是急事,不用请。
果真不是什么急事,原本六点半就可以下班,但陶竹为了等蒋俞白,硬是等到了七点半,身边的正式员工都走的差不多了。
她手机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拿工作打发时间。
部门领导柴瑞开完会回来,正好看见她在梳理数据,他赞扬地打趣:“不愧是清大的学生,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好啊。”
“没有。”陶竹如实说,“我正好晚上在这边等人,顺手就做了。”
柴瑞点点头,拿着电脑下班,离开前嘱咐道:“早点下班,天黑的早,晚上一个人回去危险。”
陶竹谢过,又等了几分钟,蒋俞白说他到了。
要见喜欢的人心情都是愉快的,陶竹东西都收拾好了,拎着自己的包往外走。
临近八点,办公室里零星还剩下几个人,在办公室里陶竹还收敛着点,等走出办公室往楼梯间走,她整个都蹦蹦跳跳地小跑。
“什么事呐?”柴瑞从厕所里出来,就看见她脚步轻盈的这一幕,一起等电梯的时候问她,“这么开心。”
电梯开了,陶竹先进去,按住电梯开关,说:“没什么事,就是下班了开心。”
柴瑞笑:“看到你我就想起来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跟你现在的状态一样,真的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一身轻。”
陶竹跟他不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尴尬地陪着笑了笑。
她在一楼下电梯,柴瑞去了负一楼车库,陶竹等了一会儿,见他开车离开,才又进电梯,去负一楼找蒋俞白。
他的车干净到几乎反光,在一众社畜的代步车里格外醒目,陶竹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无意间听到了他正在和别人说话。
蒋俞白坐在驾驶位上,跟左边车副驾驶的人聊天,语气吊儿郎当的,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可爱:“那可不么,谁能比我柳姐年轻啊,十八岁小姑娘一样。”
旁边的车底盘低,被他称呼为柳姐的人仰起脸“呸”了一声:“兔崽子。”
蒋俞白动作夸张地擦掉脸上本就没有的口水:“夸你呢,大兔子。”
兔崽子,大兔子,又姓柳。
陶竹瞬间对上了女人的身份。
这时蒋俞白看见陶竹了,朝她扬了扬下巴打了个招呼,跟柳书白说:“我等的人过来了啊,我不在你这找挨呲儿了。”(注一)
陶竹还没来得及看见柳书白的长相,她就已经把窗户升上去了,只丢下一句冷淡的:“行,那你们去玩吧。”
陶竹慢吞吞地打开后座的门,屁股还没坐上去,被蒋俞白瞥了一眼:“把我当司机?”
分明刚才都在驾驶位看见他了,但陶竹还是下意识以为他坐在后排,“哦”了一声,关上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等她坐好,蒋俞白边启动车边问她:“有没有不高兴?”
“啊?”陶竹侧过头看他,不解,“为什么不高兴?”
蒋俞白把车开出地库:“柳书白就那样,心高气傲的,别说跟你了,跟蒋中朝她也这样儿,别往心里去。”
陶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蒋俞白是在跟她解释刚才柳书白关窗的行为。
她确实是因为那个动作和她冷淡的行为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因为她是蒋俞白的生母,陶竹压抑下了自己的情绪。
她什么都没说,但蒋俞白注意到了。
她在意的人,也一样在意她。
陶竹低着头,嘴角克制不住地漾开灿烂的弧度。
“笑什么啊?”蒋俞白一会儿敏感,一会儿又格外精神大条,“怎么着?你以后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是吗?”
“……”
“别了吧。”蒋俞白目不斜视地开车,“忒特么难伺候了。”
完了,陶竹听见这话更忍不住想笑了。
她把帆布包拿起来盖着脸,反正他看不见她,她笑的更开心了。
周五晚上,西二旗附近的大厂员工陆续下班,到了八点后厂路还是水泄不通。
蒋俞白在红绿灯下踩了刹车,捏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下去,轻刮了下他的鼻头,笑的无奈:“怎么那么皮呢你这孩子。”
陶竹五官皱在一起,但还是笑眯眯的,不反抗。
蒋俞白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指腹捏着她的耳垂,像是问:“想逛街么?”
陶竹没直接回答,而是在想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思考了十秒,她舔了舔嘴唇,问:“是不是我背这个包会给你丢人?”
蒋俞白呵笑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无语:“你就不想要点什么吗?”
想要点什么吗?想的吧。
但不是他想给的那个,陶竹没有自讨无趣,懂事地摇了摇头,视线往右偏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看见了柴瑞。
他就在他们旁边的车道上,平行的位置,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
陶竹猛地把包举起来,挡住玻璃,避免被领导看见自己,毕竟他现在坐在这样的车上。
她的动作太明显了,一点都没有伪装,蒋俞白顺着往她那边的窗户看了一眼,问:“认识?”
“嗯,算认识吧。”陶竹努力把帆布包抻平,试图把整面玻璃都盖住,边抻边说,“我们部门的领导。”
蒋俞白收回手,目不斜视地开车,语气平静:“所以呢?不能让他看到你和其他男生一起?”
包完全抻平,并且边角正好能卡进车窗原本遮阳的装备里,陶竹满意地看着自己耗时三分钟的作品说:“那倒不是,车太好了嘛,怕人家觉得我有钱。”
蒋俞白:“觉得你有钱怎么了?”
陶竹一副“你怎么这都不懂”的语气:“但我没钱呀,有钱人装没钱人被拆穿是情调,没钱人装有钱人万一被拆穿什么的可就太尴尬了,我还想在这家公司多学习学习呢。”
说的可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蒋俞白心里有气都没有个正当理由发出去,他拧着眉问:“所以刚才你下来那么慢,也是是碰到他了?”
陶竹觉得他可真奇怪,这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解释说:“是啊,正好坐了同一个电梯,我俩又不熟,还有点尴尬。”
蒋俞白:“没觉得你尴尬。”
她尴尬不尴尬自己还不知道吗,这话让人接不下去,陶竹不知道他怎么的就不爽了,另起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哦,对了,他叫柴瑞。”
蒋俞白:“所以呢?”
“我李总给他起了个英文名,叫Cherry。”陶竹说的绘声绘色,想让他也放松下来,“都怪你们给管我李总取外号叫Lisa,搞得他就要给每个人都瞎起一个他同款的英文名。”
陶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弄巧成拙,这个轻松的玩笑开完之后蒋俞白的神情更差了,他嗓音低沉:“别什么都跟我扯上关系。”
第41章 得偿所愿
晚上是一个正常的饭局, 一起吃饭的人还是那么几个固定的人,其中有人看到陶竹已经能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像是身份上的默认。
陶竹跟在蒋俞白身后, 本来是想坐在他身边,但他身边已经有人了,找空座的时候, 有人问她有没有空打麻将,陶竹想也没想就跟他们坐在一起。
今天蒋俞白他们有事情要聊, 全都没坐上牌局,坐在主位上的,是她现在的老板李飒,不过李飒应该还不知道他有陶竹这么个实习生。
另外还有一个男生,是上次加她微信叫她出来打麻将的,现在坐在她上家, 和另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见过, 但她没过问她的身份,坐在她下家。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为了躲另一个尴尬的局面,而进入了另一个尴尬的局。
陶竹虽然没怎么练过牌技,但或许是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耳濡目染,她的牌技上手就还不错, 能跟两个常玩的男生不相上下。
连输了四把之后, 对桌女生不乐意了。
长长的指甲把牌一推,厌恶地瞪了陶竹一眼, 又跟变脸似的,娇声对着李飒说:“我今天真是晦气, 过来跟人刮了车不说,晚上又这样。”
今天晚上赢的不是陶竹一个人,但说到后面这句,她的眼神只向陶竹飘来,好像晚上的晦气是陶竹一个人带来的。
李飒专心抓牌,什么都没看见,上把他刚赢,现在正高兴:“哈哈,改天去雍和宫拜拜。”
女生坐直,再次进入状态,边抓牌边问:“雍和宫灵还是潭柘寺灵?”
坐在陶竹上家的男生身子往前倾,压低了声音说:“要我说,大禅寺最灵。”
陶竹不知道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回应,假装没听见,低头看自己的牌。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女生的脸又微微向陶竹偏来,但眼睛没在看她,冲着齐其余的两个人挑了挑眉:“是呢,但咱们谁进得去?”
他们进不去,她也进不去。
在同一个牌桌上,身份地位或高或低的四个人,在这样的一个先决条件之下,都成了同样的人。
在那座只有蒋家人能进的寺面前,他们都是入不了蒋家门的人。
房间好像不太通风,陶竹心口一阵发闷。
她的眼睛越过牌桌,往前面探了探,蒋俞白瘫在座椅上,全神贯注地跟身边人聊天,没看她。
手里这把牌输了。
后面的几把,陶竹再没赢过。
除了她,牌桌上的人都挺高兴的。
下了牌桌,女生亲昵地挽着她,要跟她一起去厕所,陶竹行尸走肉般被她牵着,耳边回荡麻将牌噼里啪啦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脑海里唯一的画面,是蒋俞白冷漠的侧脸。
女生从厕所出来,洗了手对着镜子理完头发,拿出手机,要加陶竹的微信,可她的话是这么说的:“我原来以为你是蒋哥的妹妹呢,下回约着一起逛街啊。”
陶竹边擦手边回:“我手机落车里了,等会儿吃完饭加你吧。”
上次跟他一起过来,大家都对她持观望的态度,就算有人轻视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但是今天不同了。
什么都没说,就是什么都说了,坐实了某种身份。
否则,她也不会被人挽着手来厕所。
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身份,真的得到了,却觉得恶心无比。
琳琅满目的美食美酒在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香气迷眼,天花板的吊灯在圆盘上汇集成一个金色的闪光点。
陶竹想起了她记在笔记本上的第二句话。
你放弃的东西,也会放弃你。
陶竹你看,蒋俞白早告诉过你的。
是你放弃了他的爱,现在在他身边,但也真的被他的爱放弃了。
你没经历过,他见过烟水寸草,历遍茫茫人海,告诉你的结论,是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