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大概看了一眼,是曲率圆的题,她能解倒是能解,就是不确定现在盖尔太太还需不需要了。
她发出询问后,盖尔太太秒回:需要的!我的儿子已经被这道题困住两天了,如果你能帮忙解答的话就太好了!
盖尔太太的儿子不是才上初中吗?怎么会学高数呢……陶竹疑惑了一下,没多问,拿了个本子,在上面写了推导过程。
数学相关的专有名词太复杂,陶竹用中文写完之后,查了翻译软件 ,重新用英语写了一遍,拍下来,发给盖尔太太。
盖尔太太没及时回复,大概是在给她小儿子看题,正好这时候开始上课了,陶竹没再管,等到下课的时候再看手机,才看到盖尔太太激动的回复,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并邀请她有时间一起到她家吃晚餐。
陶竹挎着包走出学校,她知道外国人的感情更外放些,没把晚餐的事放在心上,边走边打字回复道:好的,谢谢盖尔太太,有空我会去找您。
没想到盖尔太太竟然是认真的,直接和她敲定时间:就这周五,你看可以吗?我小儿子也在,他非常崇拜你,非常期待与你见面。
陶竹扶额,盖尔太太的先生可是首富啊,她现在和蒋俞白没关系了,不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哪有资格去人家首富家里吃饭,她回复道:盖尔太太,那栋房子只是我亲人的房子,事实上我并不住在那里。
盖尔太太看样子是没懂,问道:你是觉得距离很远吗?
怎么盖尔太太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呢……陶竹仔细解释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富有,应该并不能和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吃饭。
过了很久,盖尔太太又发过来了一行字
我没有理解你在谈论的内容,我们不是在讨论你解决了这道我们都解不出来的题吗?
七月,南半球最冷的冬天,陶竹看着盖尔太太发过来的这一行字,眼睛倏地一热。
和盖尔太太的晚饭就定在了这一周的周五,陶竹没课,只有奶茶店的早班,四点钟下班。
为表尊重,她换掉工服后又专程回家化了个淡妆,在化妆时,接到了蒋俞白久违的视频电话。
和盖尔太太约好的时间在晚上六点,陶竹不想迟到,又不想被他看到她化妆的样子,把视频电话切换到语音电话,接起来。
蒋俞白沙哑的声线里有盖不住的疲倦:“你现在住哪儿?”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陶竹化眼线的手一抖,整条深棕色的眼线歪出了深深的一笔。
第68章 白玉石阶
“俞白哥……”陶竹把手机拿起来, 想把通话再换回视频,但是系统不支持,她看不到他的背景, 只好问,“你……也在悉尼?”
“嗯。”澳洲的酒厂季中验收,蒋俞白忙完了酒厂回到房子里, 本以为她会在家,询问了Emma, 才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回来。而他太自信她会回来,所以一直没过问。
他向陶竹询问地址,可陶竹没说,跟他另约了时间后,擦掉化歪的眼线,薄涂了一层口红, 出门赴盖尔太太的约。
她的生活简单, 奶茶店, 学校和房子三点一线,很久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再见到如此华丽精致的一排排独栋别墅,竟觉得恍若隔世。
走到熟悉的房子前,陶竹看到了坐在庭院白玉石阶上的蒋俞白,两只手松散地搭在腿间。
他不是在这里等她的,却又意外地等到了。
他的头发真的长到很长了, 有几缕已经盖过眼睛, 让陶竹看不清他晦涩的眼神。
只看得见竹林残影下,洒在他的侧脸上月光, 勾勒出他清晰干净的下颌线。
早于她开口的,是微风和竹叶的声音。
他的情绪并没多和善, 嗓音低哑:“闹够了没?”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陶竹的反叛大概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她抿着唇,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如果是不想出国,早在出国前你就可以告诉我。”蒋俞白面无表情地说,“没必要现在闹。”
“我……”没有在闹,陶竹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着该怎么说。
男人胸有成竹地扬起下巴,往房间里指了下:“进去说。”
陶竹摇头:“我还有别的事。”
“还有别的事?”蒋俞白笑,笑容里是他一如既往的高傲和自信,“你来这边不是找我的么?”
“不是。”陶竹往坡上指了下:“是以前的邻居,他们邀请我吃饭。”
蒋俞白神情变了一瞬,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了一眼,又看着她的表情,不像是撒谎。
他短暂地疑惑了一下:“你住在这个房子的时候还认识了其他人?”
蒋俞白的语气云淡风轻的,陶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到在北京的那个午后,他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获得的一切成就,都是来自于他的那个午后。
她曾经无法反驳他,现在也无法反驳,但现在的她面对这样的疑问,至少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
“是在这个房子里认识的。”陶竹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不让自己紧张,说话的速度也尽量慢,“可是后来我和邻居关系的维持,包括今天来这里吃饭,都和这栋房子,没有任何关系。”
“真棒啊。”蒋俞白没情绪地夸赞道,“那你去啊。”
电话里他这么说的时候,陶竹没敢接话。
现实中,他这么说,陶竹依然不敢接话,她调整了一下小包的位置,朝台阶迈上脚步。
从高中她住进他家开始,蒋俞白就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在培养她,从几年前一朵娇羞的花骨朵,培育成今天这样盛开绽放的玫瑰。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朵玫瑰,有一天会长出腿,跑出他亲手为她建立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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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太太听到敲门声走出来,给陶竹开门,看到她的时候惊讶地看着她:“外面很冷吗?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风有点大而已。”陶竹摇头,看到庭院里的晚餐已经准备的很齐全,盖尔先生和孩子们都已经在院子里了,她低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盖尔太太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说道:“并没有,我们约定时间的是六点,现在还不到六点,你不用因为我们提前准备好而道歉。”
这句无心的对话,像是戳到了陶竹的某根神经,让她愣了一下,才往院子里走。
晚餐是非常具有西方特色的户外草坪BBQ,盖尔太太总共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跟着盖尔先生一起准备晚餐,而她的小儿子带了一堆作业过来,眼巴巴地蹲在陶竹身边。
陶竹拿过他的本子看了一眼,除了圆,还有几道微积分,都不算简单。
“Nathan。”盖尔太太威严地看着她的小儿子,教训道,“Petrichor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在请教Petrichor题目的时候,有经过Petrichor小姐的同意吗?”
“哦不不不,不用了。”本来就是因为作业被邀请过来的,陶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受宠若惊地表示不用这样严格。
可是Nathan听进去了盖尔太太的话,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收起自己的作业,向陶竹道歉:“对不起Petrichor,我还没有询问过你的想法,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想做什么吗?看我的作业,参观,或者喝饮料?”
陶竹笑了笑,内心被一片温暖的水流淌过:“看你的作业就好,我已经有思路了。”
到底是个还没上高中的孩子,Nathan听完开心溢于言表,捧着脸对陶竹说谢谢。
简单写完了几道题的解题思路,吃饭时针对陶竹的疑惑,盖尔太太向陶竹介绍了国外真正的学习环境。
国外并不是像国内大肆宣扬的那样,上课就是玩,真要比应试教育,国外也是一样的。而且像Nathan这样的学生,从小读的就是精英学校,学的内容比国内的孩子还多。
只不过不同的是,国外更注重因材施教,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向,喜欢学习就上好学校,不想上学去读技校,也一样受到尊重。
这样,也就解释了,超市里原价六块钱的商品,给十一块钱收银员要先还给她一元,再找给她四个一元钱,和Nathan这样初中就学高数的人同时存在的原因。
介绍完了本地的情况,盖尔太太又夸奖陶竹说:“早就听说你们中国人的数学很好,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陶竹谦虚道:“没有没有,一般。”
“不用这样,我说的都是事实。”盖尔太太鼓励她认清自己,“以前我先生的中国客户跟他介绍过,中国男生的数学要比女生的数学好一些,可你的数学也很好,这太让我意外了。”
“和……男女生关系不大。”陶竹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让她不愉快的刻板印象,很快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就像也有一些传闻说,外国人的数学都不好一样,Nathan的数学也很好。”
听到她这样举例,盖尔太太才意识到自己语言里的冒犯,给她的伶牙俐齿比了个大拇指:“完美。”
就这样在轻松的氛围里吃完了一顿饭,时间不早了,陶竹婉拒了盖尔太太送她回家的邀请,离开了他们的别墅。
南半球冬夜的晚风有些凉,但不至于刺骨,没有交通喧嚣的富人别墅区,整条小街都透露着安宁。
静谧的夜晚里,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哎,小桃儿。”
陶竹抬头,看到别墅二楼的露台上,穿着短裤短袖的蒋俞白坐在木桌前,手里拿着背红酒。
她皱了皱眉,心想这个人感觉不到冷热吗,穿着国内夏天的衣服在这边过冬。
“没人给你买衣服吗?”
蒋俞白正经的时候不多,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好看的牙,模样有点痞:“你给我买啊。”
总归是没什么深仇大怨的,而且蒋俞白对她的好,给了她多少资源付出了多少心血,陶竹自己心里一桩桩一件件也很清楚,说不出太狠的话,憋了半天,只憋着嘴回了一句:“上次你留在这里的厚衣服裤子,我都给你收柜子里了,你要是这次待的久的话,自己记得拿出来穿。”
说完,她就要走。
时间不早了,她还要坐车去市中心,可能会错过最后一班火车。
蒋俞白的唇色是红酒浸染过后潋滟的红,笑起来有些渗人,他晃着酒杯,慢条斯理道:“我让你出国,是让你深造的,你是花着我的钱又看到什么好风景了,所以连我也不要了?”
就像当初,他把她跟着他当成是见世面一样,到现在,她离开他,他也自然地认为是她又看到了更好的东西。
她这几年,对他一片赤诚的喜欢,他半点都看不见。
“什么都没看见。”陶竹倔强地看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如果,你觉得在我身上花的钱不值了,那你把你的账户打给我,我折合成人民币还给你。”
“真有钱,小富婆。”蒋俞白勾唇笑了下,语气仍是气定神闲的,“可我的钱太多了,花都花不完,不想要你的。”
陶竹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不该是我问你吗?”蒋俞白说,“闹成这样,是想要什么?要我的命?”
后面的这四个字听得陶竹哭笑不得。
果然这就是蒋俞白。他能想到她要他的命,都想不到她想要的感情。
还是说,给出感情,在他这种人看来,比给命还难?
陶竹摇了摇头:“是你教我的,命运的礼物太昂贵,想要的价格未必是我能出得起的,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我不想要了,也不想再跟着你了,就当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给你惹过一次事的奖励,行吗?”
在她刚开口时,蒋俞白听懂了她想说的话,他捏着红酒的手无意识地握了下,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发白的指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蒋俞白松开手,两条长腿松松地敞开:“如果我说,不行呢?”
第69章 醉眼朦胧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 说话就越柔和,因为有太多人在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他们说一句“还好”, 底下就会有一堆人分析哪部分是“好”,哪部分是“还”,因此, 早已站在顶峰多年的蒋俞白已经很多年没有斩钉截铁地说过“不行”两个字。
蒋俞白也没想过,在他说过不行以后, 她还是走了。
这就跟不能惹脾气好的人一样,因为真发起火来,比常发脾气的还不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