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不信一个通过校招进来的小小应届生能认识孟嘉其,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愣了一下,谨慎地问:“你认识孟总?”
陶竹不置可否,拎起装了全部行囊的大袋子,路过肖鹏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是打工人,何必因为自己是早两年入职的人, 就为难新人呢。”
肖鹏坐在十二楼, 看着她瘦削又倔强的鹅黄色背影从一楼出去。
她的打卡权限已经被收回, 保安给她开的闸机,出了公司大门,她轻车熟路坐上一辆劳斯莱斯。
肖鹏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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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职一身轻,在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之前,想到事业开始后会忙,而且还没来得及安抚父母的情绪, 陶竹带着蒋俞白回了一趟繁春。
机场候机厅, 陶竹没骨头似的靠在蒋俞白身上,趁着头等舱候机厅没什么人, 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小腹上结实的肌肉。
蒋俞白无奈,把她的手按住:“能不能老实点儿。”
陶竹听了他的话手竟然真的老实了, 只不过她老实不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收到了同事——现在已经是前同事的消息:你走了跟把肖鹏的魂儿带走了似的,现在他每天在工位上安静如鸡,没再找过我们茬了。
陶竹回了一长串的“哈”。
没想到同事又发了消息过来问:你说他为难你,是不是因为暗恋你啊?就跟小男生喜欢女孩非要揪人家小辫似的。
陶竹后背一僵。
她慢速度回过头,对上了蒋俞白的眼神。
陶竹解释:“她瞎说的。”
“哦。”蒋俞白垂眸睨着她,真较上劲了,“你怎么证明她瞎说的?”
陶竹两手一摊:“就是瞎说的啊,我怎么能证明?”
蒋俞白的情绪从来不外显,老看着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疏离模样。主要是他一直觉得情绪这东西除了让别人讨好他之外没什么别的用,不过也就因为这样,陶竹大概真以为他是刀枪不入,根本察觉不到他现在是真的在吃醋。
蒋俞白不是不信任她,但她偶尔也会让他觉得没安全感,但他这辈子第一次谈恋爱,想把好的恋爱体验都给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没事找事,就把这阵醋劲儿给压下去了,他的身体松散地靠在候机厅的沙发上,轻轻地捏了捏她低下去的脸:“我女朋友这么聪明漂亮,谁暗恋你我都不意外。”
陶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好啦。”
蒋俞白揽着她的腰准备登机,回头问:“什么好了?”
陶竹笑嘻嘻地给他看她新换的微信头像。
是一对卡通小情侣,蒋俞白不太清楚是不是流行的动漫什么的,但是点开头像大图,能看到她自己P的名字。
女生旁边写了TZ,男生旁边写了JYB。
陶竹由他揽着,其实她还是没察觉出来蒋俞白在吃醋,她就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边走一边说:“我没办法证明她是瞎说的,但我能证明我自己就行啦。”
蒋俞白笑了下,轻轻的在她唇角啄了一下:“傻姑娘。”
陶竹心里不认,她觉得自己顶多算是幼稚,绝对说不上傻,“嘿嘿”两声,不跟他计较。
飞机在三个半小时后抵达家乡的省会,他们简单吃了顿午饭,又坐四个小时的高铁,下午才到繁春。
蒋俞白要来繁春的事他们早就跟家里人说了,爷爷跟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导致全村人都知道了老板要来,乌泱泱地来迎接蒋俞白,夸张地拉起了横幅,各式各样水果满天飞,沿途走过来脚下踩着的都是水果。
好像他是个来视察的领导,所有人都围着他,给他讲今年的收成。
蒋俞白耐心地听,时不时微笑一下,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
村里人这么一闹,他俩踏进家门的时候,天都黑了,璀璨星空,笼罩着的小村庄。
除了家门口种着的鲜花变成了种菜,陶竹家的房子和过去基本没什么变化,熟悉的地方,像一道弱电流,贯穿着蒋俞白的身体。
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心里一片涟漪。
他好像又看见了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闯敢拼,梦想无限,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蒋俞白。
那个还敢与人交心,畅所欲言的蒋俞白。
再低头,看见连鞋面都精致到一尘不染的自己,蒋俞白意识到,那个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他身上肩负着无数个家庭希望,和沉重社会责任,不能再任性了。
不过,也没关系。
至少,他身边还有个有胆量的小姑娘,在做着他所不能做的事,在闯他没有闯过的世界。
爷爷奶奶跟蒋俞白一顿寒暄,大概内心曾经被蒋家大少爷支配过的恐惧还没有消散,摇头说自己吃过了,出去整理邻居们送过来的水果。
于是饭桌上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和蒋俞白一个人。
陶九不知道说什么,来回敬酒,敬一杯“哈哈”两声,问句酒行不行啊。
反而蒋俞白正襟危坐,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回答说,还不错。
王雪平倒是知道说话,就是说不到点上,没说两句,就往“家里现在人手什么的都排的过来吧”上面扯。
这顿饭吃的就差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菜上了。
见他们两个不敢说,蒋俞白只能自己把话题往关键的地方引,他站起来,举起自己的杯子,压得很低:“叔叔,阿姨,俞白这次来家里,多有叨扰。”
陶九跟王雪平把自己的杯子斟满,跟着站起来。陶竹见他们都站起来,也站了起来。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都把自己的杯子压的很靠下,根本就碰不上,以至于她的杯子没地方放了,她“嗑哒”一声,把自己的玻璃杯搁在了蒋俞白的杯子上面。
陶九:“……”
王雪平:“……”
蒋俞白也愣了一下。
陶竹没参加过饭局,不懂把杯子压低是礼貌的行为,她是通过的反应,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把杯子拿起来,放到自己胸前,弱弱地问:“不是这个意思吗?”
“没关系。”蒋俞白说。因为她这么一闹,他的杯子正好在最下面,和两位家长的杯子碰到了一起,低声说,“我知道,陶竹和我在一起的消息对你们来说实属突然,你们会觉得意外和担心在所难免,如果你们有任何对我觉得不放心的地方,我希望你们可以直接告诉我。毕竟,陶竹是你们疼爱的女儿,而我作为晚辈,理应让你们安心。”
王雪平放下酒杯,两只手在胸前晃到重影,一副“可不敢说”的表情:“没有的没有的。”
她说完,手绕到身后,拍了拍陶九,示意让他说话打个圆场。
可是陶九却沉默了。
陶竹意外地看过去,陶九的脸很红。他以前是当司机的,几乎不喝酒,今天陪着喝了这么多,上头了,而且看上去是喝醉了。
良久,陶九开口了。
他的眼圈也是红的,只不过脸太红了,一开始没仔细看看不出来:“其实吧……不瞒您说,我跟小桃儿她妈,我们本来是想着,让小桃儿在北京打拼几年,然后就回我们老家,找个普通小伙儿结婚的。”
陶九喝醉了,有点大舌头,蒋俞白没有一丝不耐烦,耐心地听。
“不是说别的什么,就是离得近,我们好照顾。”陶九握着酒杯的手搭在桌上,直发抖,没让自己哭出来,“像你们这样的家庭,我跟她妈,我们真的,想都不敢想。”
蒋俞白站着,对陶九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很认真。
王雪平一开始还拦着,她阶级感重,总觉得陶九这么跟蒋俞白说话不礼貌,毕竟她就她见过的,没人敢跟蒋俞白这么说话。但是听着听着,她拦着的手就松了。
“你说,你对小桃儿好,那当然好,我们皆大欢喜。”陶九哽咽着,“但你说,万一你要是对小桃儿不好,我们这离得这么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顿了顿,陶九又补充,“当然了,离得近,你们这样的家庭,我们也没办法。”
为人父母,就怕小孩子在外面被欺负,尤其是他们打拼过的,知道北京有多难,就更担心了。
王雪平听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抽了一张纸,无声擦掉眼泪。
“我们就是,选择的余地小。”陶九叹了声气,他不怨别人,只是怨自己,没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不是怪你。”
“叔叔妄自菲薄了。”蒋俞白颔首,他比陶竹大了八岁,面对家长的时候,他身上成熟的感觉令人信服:“小桃儿选择的余地一点也不小,而且相反,在我跟她之间,她的选择权是比我高的,她可以选择很多人,也可以选择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但我的选择只有她,能选的只有喜欢她,和更喜欢她。”
先给陶九吃了第一颗定心丸,蒋俞白又拿出来第二颗,这一颗,他早就想好了:“而且婚后,我会做财产公正,我赚的每一块钱里,都有小桃儿的五毛,这一点我会自我约束,请你们放心。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亏待我的选择。”
王雪平擤完鼻涕,点了点头。
确实是他说的这样,他完全可以不用这大费周章的。既然他做了,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关于财产这块,他想做手脚,把他们全家人的脑袋捆一起也看不出来,靠的也只能是他的自我约束。
对于他的诚恳,王雪平无话可说。
只是……他说结婚?她好像都还没想到那么深远的一步。
而对此,陶九的反应是……
他“哇”的一声吐了。
他的反应把王雪平和蒋俞白都给吓了一大跳。
蒋俞白一开始以为他是不满他的回答,后来又觉得他可能的醉了。
蒋俞白定了下神,忽然注意到,陶九的脸色不对,不像是单纯的喝醉了,他推了下陶竹,本想让陶竹去扶住陶九,却看见陶竹正把吸管像插进饮料那样往自己头上戳。
看着陶竹的反应,蒋俞白意识到,他们父女俩中毒了。
屋里的吵闹声吸引来了在外面整理水果的爷爷奶奶。
当地人菌子中毒不少见,奶奶见多识广,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俩人是中毒了,尤其是陶竹,她最爱吃菌子,吃得多,中毒中的更深。
奶奶一拍大腿,紧张道:“坏了!难道今天菌子又没炒熟?!”
王雪平拍着陶九的后背,慌张地建议道:“催吐吧!不能让他俩这样过夜啊!”
蒋俞白拔了陶竹手上的吸管,扔在桌子上,声音沉稳:“有车吗?”
爷爷:“家里没有,我这就去借!”
有蒋俞白的面子在,哪怕很晚了,也很快就借来了车,蒋俞白开车,深夜带大家去医院。
陶九全程在喝酒,菌子只是下酒菜,吃的少,上车就睡过去了。
但陶竹现在很亢奋的,她没觉得自己中毒,在她的世界里,现在的她是一杯淡蓝色的冰沙。
她在副驾上坐的笔直,安全带都压不下去,托着自己的头,焦急地嘱咐蒋俞白:“你慢点开!我要洒了!”
第84章 善良冰沙
陶九中毒浅, 被拉去洗胃,陶竹中毒深,得药物介入治疗, 但都已经到医院了,她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躺到床上,急到王雪平都想给她打晕。王雪平把陶九放下, 刚站起来,却见陶竹拉着医生的手, 大脑袋往前平移,语重心长地劝道:“医生,我知道我中毒了需要治疗,但是你先喝几口,不然就要洒你们床上了。你看,床单还是白的, 多不好洗。”
陶竹一战成名, 喜得“善良的小冰沙”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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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刚洗完胃, 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蒋俞白把他们夫妻两个送回家,深夜独自一人开车回去陪陶竹。
繁春的路没那么好开,都是大上坡大下坡,但蒋俞白一会儿也没歇着,把他们送到家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