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同辈,沈亦承年轻时的浮浪与无情,冯妍最为清楚。多少小姐围着他环绕,他只是带着他的微笑,迷人中又一点眩晕的魅惑,将人哄得团团转,结果只是碰他一下就要被他冷脸,姑娘们今天高兴,明儿就哭着跑开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这个人温柔起来事事都顺着你,冷血起来,十几年的交情都敢一吹而散。
冯妍总说沈亦承是一条死狐狸,站在那里,干净得不可指摘,走进了,好似魅人心魄,再往前走,就要被踢得老远,实在是没有人性。
他这种人居然会谈爱,没见他对谁动过真心。他这么些年,有过一个真情的朋友吗?伺候他的助理和阿妈,不也是不顺心就换了?
冯妍弹弹酒杯,“别跟我说你也有人了,这个人还是沈家不认的。”
冯妍不就是,冯家已经妥协到只要是个五官周正没有疾病的男的就行,她从十几岁就开始因为这个事儿和家里人吵架,吵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冯家不认,她就不在冯家了。
沈亦承却说:“过两天家宴,那就麻烦冯小姐了。”
“那当然,你这张脸,我一定要泼上一大杯酒才解气。”
“怎的这么恨我?”沈亦承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冯妍的事儿,初中一块上学,她就开始逗小姑娘,沈亦承还帮她遮掩过。
“恨你,抢我初恋对象。”
说完她便走了,沈亦承摸摸下巴,想不起来她初恋对象是谁,再说,那也是旁人的错,怪他什么呢?脸长得太好了?
冯薇好奇地眨着眼睛,“舅舅有女朋友啦?”
“去拿包。”他将会员卡和名片给她,冯薇追着他问,“真的啊?铁树开花?”
沈亦承总觉得这些小姑娘有够难缠,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黑卡,“去,买点爱吃的。”
冯薇嘀咕:“我又不是光为了你的钱。”但手很老实的伸过去了。
*
宁嘉开学了,白天也没时间跟他周旋,偶尔会问问他最近有什么事儿,忙不忙累不累,他都会温柔地说:“不累。你好好学习。”
宁嘉鼻子酸涩,隔着手机吻他一下,“那晚上见。”
沈亦承跟冯家吃饭那天,宁嘉正在外面搞什么社会实践,实际上就是去参加展会,一共就这几个人,便包了一辆多座的车,宁嘉不想跟大家挤着,自己开车,载着江潮和金茹两个人。
本来是五点多就能散场,里面搞讲座聊到六点,有人想听便留了下来,有人不想听便先坐车回去了。
最后就只剩下宁嘉和江潮。从美术馆走出来,斜对面是一家私立的儿童医院,后面则是一条商业街,江潮说:“在外面吃?还是回去?”
宁嘉说:“走两步吧,我看有你爱吃的面。”
“行。”
往前走,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宁嘉下意识道:“李助理。”
李琛额头有汗,看到是她,叹气:“是宁小姐啊。”
“怎么了?”
“没什么,孩子住院。”
宁嘉以为李琛二十四五,结果都有孩子了,停下来问问什么情况,才知道李琛有个患病的小女儿,宁嘉一听这病,就觉得太吃钱了,问他:“我二叔知道吗?”
“沈总哪知道。”
沈亦承要知道,怎么可能器重他。孩子的病来的突然,也就是这两个月,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我不说。不过我听说他今天要出去吃饭,你走的开吗?我去接他?”
“那怎么行?”李琛道,“沈总对宁小姐好,不代表对我们也这么热心肠。”
夜里的家宴极其重要,沈亦承点名要他去接,李琛不会把事交给宁嘉。
这句话说出来,宁嘉顿了好半晌。沈亦承要是给他放假,他就拿不到钱,沈亦承直接给钱,又好像施舍,要是让别人替代,天长日久,沈亦承用顺手了,就没那么爱用他了。李琛也难。
“哎,最近事情太多,我竟然能说这种话…”
沈亦承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还图什么?难道真图老板能对他多照顾多关心吗?
“没事儿。”宁嘉轻轻说,“夜里我去接他,你说的宴会,是见冯小姐吧。”
李琛没想到她都知道了,叹气,宁嘉说:“不管什么结果,我还是想知道,我从你这要的,又不是你让的。今天我也没看见你,互相帮忙吧。”
“成。”他松口了。
孩子的病都压在妻子身上,她已经在被辞退的边缘,两家老人身体也不好,做不到时常看顾,一家人已经心力憔悴。
哪怕只是短暂的喘息呢。
李琛去给孩子买晚饭,宁嘉回头和江潮道歉:“聊太久了,我们去吃饭吧。”
“你说晚上他和女生吃饭啊?”江潮准确抓住重点,“什么女生?”
“他家给他介绍的未婚妻。”
“天呐。”江潮说,“这都能忍?”
“他说他想办法,我问也问不出结果,随他吧。”宁嘉说,“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别得罪本家就行。”
“人家自己家,怎么你还担心起来了?”
宁嘉耸耸肩,“他妈应该挺疼他的,别人可真看不出来,以前逢年过节去沈家拜年,也不让我们外人吃饭,二十九过去送个礼,他爸和叔伯伯,包括他哥都很冷漠一张脸。”
“可怕的封建大家庭。”
*
她先把江潮送回学校,江潮下车之前说:“房东跟我说了点事儿,说你过年被救护车抬走了,她也没进去看是什么情况,我一直想问你。”
“奥…我喝多了,差点被自己呛死。”
“我的天…好逊啊。”江潮解开安全带,“一定超级丑,你还是别喝酒了。”
“我酒量挺好的,就是他在冰箱里放了十几种酒,我倒一起喝。”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酒让他都拿走了,平时都是他夜里喝一小杯。”宁嘉抬眼道,“没什么事,别担心。”
江潮拍拍她的头顶,安慰:“都会过去的。”
宁嘉闷闷地应了一下。
她七点钟就把车开到那家饭店等着,大概九点多钟,出来两拨人,看样子都不太愉快,随后沈亦承走出来,低头擦着眼镜,旁边还站着一位美女,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什么。
宁嘉把车开到他面前,沈亦承打开后座,宁嘉听到他问:“叫人送你?”
“不用了沈二,今天我很开心。”
宁嘉酸溜溜地来了一句:“走不走啊?”
沈亦承这才发现开车的是她。
他有太多车了,仔细看看,这确实是之前给宁嘉买的一辆低调的宝马,她上学开。
于是打开副驾驶的位置,一进来就是一股浓郁的酒气,他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感觉,领子也都是红色的酒渍,宁嘉皱眉,“怎么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和头发,感觉出来是酒,又皱着眉掏出湿巾,正给他擦着,车窗被敲了敲,宁嘉忍着气将车窗落下,冯妍张扬明媚的脸便露了出来,“沈二爷,衣服不要了?”
说着把外套往里面一扔,扔到沈亦承的头上,宁嘉护犊子的病立刻发作:“你有没有礼貌?”
很少有人会注意开车的司机。
冯妍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丝带蝴蝶结,气得像个河豚。
沈亦承拿下外套,宁嘉很生气,“为什么拿衣服扔人,袖扣刮到脸怎么办?把眼镜碰掉了,戳到眼睛怎么办?”
冯妍愣愣听了一会儿骂,“这谁啊?我去,沈亦承你行啊,你搞女学生……”
她嘴里被塞了一只雪茄。
冯妍吐出来,“你爹的,沈亦承……”
沈亦承却笑着说:“开车吧。”
“你给我下车,沈亦承,我打不死你,沈亦承!”
他伸手开火,压着宁嘉让她启动车辆,车溜出去一段距离,吓得宁嘉两手紧握方向盘,车都开了,她只能往前走,等上了大道,沈亦承忽然笑起来。
很少见他这样开怀,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出低低的笑声。
宁嘉酸酸地呛他:“叫人泼酒这么开心?”
“开心这事儿黄了,以后能夜夜陪你。”
真受不了他这样说情话。
宁嘉耳朵发烫,小声醋着:“刚才是冯小姐?你们关系很好?”
“小时候一块长大,上学也差不多。”
“奥…”
“醋了?”沈亦承说,“别醋,她不喜欢男的。”
“奥。”
沈亦承笑着摸她下巴,轻佻得很,“生什么气呢?还没跟我说怎么你来接我?”
“我怕你跑了,我跟李琛说的。”
“我跑哪里去…”沈亦承抚摸她的脸颊,“只有一个去处。”
宁嘉仍是一声“奥”。
“吃什么醋呢?”
“我羡慕啊。”
“羡慕什么?”
“羡慕可以和你打打闹闹的,做你的同辈朋友。”宁嘉说,“我就不能这样。”
“你也想打我。”
宁嘉红着脸道:“我没有。你曲解我的意思。”
沈亦承也“奥”了下,学她。
他的手一直放在她下巴、脖子这种地方,宁嘉痒丝丝的,动了动身体,躲开他的触摸,随后这双手又握住她的后颈,轻抚她的头发。
沈亦承都快忘了这个话题的时候,宁嘉说:“我舍不得打你。”
他一笑,捏捏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