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有客厅、厨房和他的工作室,他平时会在楼下。沈亦承有不少房产,沈家亦然。他们家有一间专门用作收藏的储藏室,与沈家的主宅一般大,想想便觉得奢侈。
沈亦承雕刻功底不错,二楼就有一座仕女像出自他之手。宁嘉早早便注意到他的双手,握住时,还摸到了他手上的茧和微小的伤疤,看起来无浊的美玉,实际上也经历了千锤百炼。
今天的早餐是灌汤蟹黄肉包,宁嘉看着碗里的大包子,食欲大振。
沈亦承看她的状态,带着笑意问:“饿了?”
“嗯,”她小声回应。
沈亦承说:“多吃点也好。”
宁嘉脸红,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已经咬过了,只能吃完。沈亦承又说:“好吃吗?”
宁嘉点头。
她把包子塞到嘴里,两腮鼓鼓的。
沈亦承正在水池洗手,白色的毛巾从他掌心翻动,宁嘉用他的手下饭,嘴里的包子都香了不少。
她昨晚有想过沈亦承帮助她的原因,但是她不打算问,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帮助是她迫切需要的,沈亦承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宁嘉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支付了。
他给什么她就接着。
沈亦承又捡拿了两个包子,放了一个在宁嘉碗里,然后坐在她身边,让阿妈帮忙倒一杯咖啡。
宁嘉也想自己有点小姐形象,但是她实在是太饿了,这段时间食不下咽,吃也勉强吃一口泡面。短短时间,她已经掉了十多斤的体重。
悲伤、痛苦、不解,尽数变成了麻木。宁嘉需要食物补充养分,也需要财产来保证后路。
沈亦承待她吃完,静了阵,问她:“需要补课的老师么?”
她没办法去上学,自然而然要在家复习到考试结束,她已经落下不少功课,去年更是集训了半年,宁嘉不敢保证凭借自己的水平能够顺利过线。
沈亦承看她犹豫的神色,便道:“需要的话就找一位。”
宁嘉眨眨眼睛,“可以的话…那麻烦叔叔了。”
她来者不拒,都听沈亦承的。
宁嘉温顺、听从他的安排,这为沈亦承省下不少功夫。
他按了按她的肩膀,宁嘉这才感觉到他的手劲是真的大,好像他碰到的东西都是石头一样。
“今天下午去上课。”沈亦承道,“你们商量着位置。”
宁嘉点头,感恩戴德。
沈亦承将手机放在她面前,是那位老师联系方式。她加过去后,又问道:“沈叔叔,我可以加你的微信么?”
“加吧。”
他不介意她摆弄他的手机。
沈亦承有聊天过后删除对话的习惯,所以界面异常干净。宁嘉打开他的扫码功能,扫上自己后,将手机归还。
他的头像是一片绿色的海,宁嘉后来仔细研究,才看出来,那是白绿渐染的翡翠。可见他对玉石的痴迷。
宁嘉也喜欢宝石,不过她偏爱的并非是玉。但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殊途同归,毕竟这些东西说到底,也都是石头而已。更何况,她喜欢上宝石,和沈亦承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能这喜爱的起点,就是周岁那天抓住的玉观音。
如今宁嘉并未看到他颈下的配饰,沈亦承虽爱玉,却并未在身上佩戴过,他那两手素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璞石,连个戒指都没带,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要做工的原因。
沈亦承看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又按了下她的脑袋,宁嘉捂着额头,终于不再看他。
*
沈亦承介绍的老师是他亲戚的孩子,叫冯薇,来的时候冯薇穿了包身的短衫,下面是高腰牛仔裤,涂着樱桃色的口红,将自己的小包落在饮品店的小桌上,笑得时候露出了一拍白亮的牙。
宁嘉立刻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冯薇打量她,宁嘉一身翠色的长裙,偏修身的款式,还有些旗袍的设计感,让她显得十分恬静。这衣服合身,应该是定制的,腕上是经典的四叶草手链,小家碧玉的感觉。
就是这张脸,眼瞳清亮,眼尾却有点媚色,再长长应该也是个明媚可人的类型。
宁嘉还在捯辈分,冯薇说:“叫我姐就行。”
一开始冯薇不想来,她学校的事情忙完了,在家里偷闲,沈亦承叫她来给孩子补课,出了个她不想拒绝的价格。
沈亦承还答应要送她一套时新的LV包包,冯薇就好这口,她可是个俗气的人,于是答应下来。
宁嘉听话异常,而且很有礼貌,可爱又大方,冯薇喜欢上了,回去给沈亦承汇报:“舅舅,把人送回去了,人挺好的,教她到高考。”
主要是聪明,冯薇不需要多费心,带她梳理下知识点,然后看她做的题就行。
沈亦承说了声知道了,看他们两个安排,便撂下电话。
他这几天时常在家,宁嘉却知道他并非完全的闲人,北市的珠宝展都要过他的眼,他自己偶尔也会办私展,但沈亦承的作品很少售卖,底价也不会价高,但是一经拍卖就会被炒成天价。
沈亦承会把他不太满意的拿出去卖,卖了扭头又扔到自己的慈善基金会,一派劫富济贫的做法。
沈亦承看她对着他双手合十然后紧握,觉得有趣,问她:“你做什么?”
“拜菩萨。”
沈亦承笑起来。
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工作室,宁嘉则在楼上看书,偶尔有钻材料的动静,若不是仔细去听是听不到的。
两个人互不干扰,唯有阿妈偶尔上楼下楼,给他们两个送吃食。宁嘉喜欢吃,但吃得不算多,只是嘴里不能空虚,需要咀嚼点什么。
现在她将一碟吃完,把碟子拿下去的时候,阿妈看她盘子空了,又补了一碟白薯干,还有一杯芒果酸奶。
宁嘉便又端着满满的碟子上楼。
等到吃晚餐,宁嘉吃完自己的面,又看了一眼沈亦承的碗。
阿妈以为她还要,宁嘉赶紧摇头,“叔叔不吃?”
阿妈深觉眼前这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还算不惹人讨厌,知道会心疼别人。于是道:“二少爷工作的时候就会忘了吃饭。不然你去叫叫?”
往常的话,宁嘉还是小姐,阿妈肯定不会这么和她讲话的。
宁嘉并不记恨谁,她心胸宽广。于是起身,简单洗漱,然后在他工作室门口站定。
敲了敲门,沈亦承淡淡的声音传来:“进。”
宁嘉开了个缝,“叔叔,饭熟了。”
他招呼她进来,宁嘉小心走进去,这里虽乱,但也乱中有序,因为背后是成排的落地窗门,所以视觉上相当宽敞,他面前是一块玉料,形状如盘,下部是赭色,上部则是水乳的白,宁嘉虽然不懂,但是看这玉十分细腻,就觉得是块名贵的玉石。
她害怕得挪到八米开外,如果给他碰碎了,以宁嘉现在的财力可赔不起。
他大概是雕了一半,下半已经是怪石林立,群山环抱,看起来十分精致。
“上边弄点什么好?”他翻着那些古画的册子,“一时想不到。”
宁嘉说:“想到了就吃饭?”
“你心里打紧的,就是吃饭?”
“吃饭是比天大的事。”
沈亦承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宁嘉指着还未雕琢的部分:“不如就弄个狐狸扑兔子,兔子躲在石头里看…”
真把这当儿童画了。
沈亦承看着斑驳的赭色,宁嘉也注意到了这个长点,“就这里,狐狸。”
沈亦承拿出刻刀沿着纹理勾勒,然后抬头看了看,然后便坐在板凳上,凑近去雕琢。
宁嘉坐在他身边,他穿着白色的半袖衫,胳膊吃力时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还有血管的脉络。他白得过分,且没有多少肉粉色,而是像羊脂玉一样洁白的皮肤。
她想起她尝过他自出生时就带着的玉观音,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这声让沈亦承听到了,他淡声说:“饿了就去吃。”
宁嘉一动不动,眼睛看着他的手,一只扶着玉料,一只握着刻刀,他修长的手指上裹着一块棕色的绷带,看来是伤了。
他收刀时,锋利的刀刃剜入他的指腹,宁嘉浑身一紧,心跳得快,她看到那赤红的血珠从他的指尖滚出,耳朵都红了。
她想要帮他抿去血珠,可也只是设想,只得呆呆地看着他起身将手放在清水下冲净,用绷带裹了,看了看那耳朵上挂着血珠的小白兔,就用布抹去玉雕的血痕。
看着像“狐狸戏兔”,但宁嘉说兔子躲在石头里看狐狸干着急,这图就成了“兔戏狐狸”。
看起来还算灵动。
沈亦承侧头去叫宁嘉来看,想逗逗她,哪知道宁嘉早就跑了,跑到楼上,将一整杯牛奶喝得干净,然后团在床上准备入睡。
宁嘉难得做了个噩梦以外的梦。
沈亦承靠在沙发上,俯视坐在地上的她。宁嘉仰头,和他祈祷,沈亦承回应了她。他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宁嘉蹭蹭他的掌心,随后微微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第5章
◎男菩萨。◎
宁嘉在梦中将他的双手亲了一番,醒来时腹部一阵疼痛,打开被,只见一片黏腻的血色。
她紧张起来,不是为了生理期,而是为了染脏了沈家的床。宁嘉一想到阿妈的眼神,她还是会烦躁。
她没办法,又没预备卫生巾,可能是昨日的梦的原因,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因为宁嘉迟迟没有下楼,阿妈在沈亦承身边说:“可能在睡懒觉罢,没心没肺。”
沈亦承瞥她一眼,“阿妈。”
是她做佣人的越线了,阿妈立刻闭嘴,但宁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忍不住想,那她该怎么样,又哭又闹,颓废度日?这样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满意?
她咬咬唇,等沈亦承走了才下楼,她衣物都还没拿来几件,只能沈亦承的衬衣,掖在她的校服裙里,不伦不类,阿妈见了皱眉。宁嘉张口:“阿妈,能劳烦您帮我买点卫生巾吗?”
阿妈刚被沈亦承讲了,这会儿正不高兴,听到这个,便将抹布抛在池子边,将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然后脱了围裙,穿上鞋出门了。
沈亦承早早就给她涨了工钱,往常要伺候沈亦承一个二少爷,现在又来个大小姐要伺候,阿妈觉得本应该拿两份工钱。
宁嘉坐在卫生间发呆,出于无聊,她还将最近的模拟题拿了过来,低头做着。阿妈终于回来了,将门开了,宁嘉立刻将试卷搭在腿上遮挡。
卫生巾就放在她旁边的台子处,宁嘉刚才忍着凉将内衣洗了,肚子疼极了。她觉得委屈,甚至有点屈辱,但是没办法,宁嘉想着今天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一些,之前一直没提,是怕沈亦承介意她有小姐做派,但是根据她几天观察,沈亦承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宁嘉换好衣服,看到阿妈在那里不带遮掩地厌烦她弄脏的床褥,宁嘉只好说:“放着吧,我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