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鹌鹑被套在最里面,相当于被文火慢炖,香的很。
若再有心些,这鹌鹑肚子里还有个蛋。
埃斯佩朗莎并没有注意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同拉斐尔一模一样。
这样舒展而形状纤薄的花瓣,到底是怎样被支起来的?
她拿起勺子,将剩下的半叶花瓣舀了下来。
勺子在用力过程中受到阻力,隐约间可以听见‘咔哒’的一声脆响。
她愣了下,将舀下来的蛋糕放在眼前。
“这是……”
“我烤的细饼干。”容玉露出腼腆的笑容:“加入了燕麦和杏仁,但有足够的韧度。”
她用饼干来做骨架,支撑起了这朵盛放的百合花。
“等等,我们似乎忘了一个问题。”詹姆斯在吃完一瓣蛋糕后反应了过来,加重声音道:“也许我们应该关心一下——熔岩?”
容玉淡淡一笑,拾起手旁的银勺,对准那花蕊切了下去。
雪白的蛋白霜和冰淇淋都被舀开,在切面暴露于空气中的一瞬间,醇厚的巧克力浓浆流淌而下,浓稠而馥郁,恐怕还加了些朗姆酒在里面。
埃斯佩朗莎愣了下,示意镜头拉近,捕捉最深层的细节。
这百合花中,藏了一朵白玫瑰。
她把戚风蛋糕坯切成了大致的样子,然后用白巧克力打制的奶油装饰成玫瑰的样子之后,用冷冻箱速冻定型,最后藏在这朵百合花的萼片之下。
巧克力熔浆流淌而下的那一刻,整朵纯白的玫瑰被染成不规律的黑色。
足够完美。
“我想……”埃斯佩朗莎低头尝了一口熔浆的调味,沉默了几秒道:“已经无需更多的溢美之词了。”
镜头切向拉斐尔,他并没有参与品尝与观赏,一直静静的站在自己应属的位置上,等待着自己的作品被感受。
卢老爷子虽说对甜品无感,但看到这样做工精细的百合花,也忍不住对容玉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轻咳一声,示意道:“下面,我们来看看阿尔伯特先生的作品。”
另外三人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似乎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
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容玉正准备走下展示台,在转身的那一刻,定睛看清了他的作品。
罗马迷宫。
扁平的圆盘,还有如同广式月饼般纵横交错的表层纹路……
她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虽说喉咙干渴难受,眼睛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大屏幕。
他模仿的,是树篱迷宫的形状。
圈圈点点,十字路口,转弯与三岔路。
欧洲贵族的后花园被还原在这蛋糕上,只是碧绿的树篱变成了雪白的蛋白霜。
容玉只愣了一刻,便意识到这有多困难。
她自己所做的,只是将复杂的圆形蛋糕分解化,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的重新拼凑成作品。
但他……但是用裱花嘴涂下蛋白霜,将这样细密的繁复纹路立体的复刻,都足够彰显绝技般的烘焙技巧。
哪怕裱花嘴剪的再细,这绵软的蛋白霜很容易塌软,陷入这纵横的凹陷处,破坏整体的视觉美感。
不,等等。
容玉下意识地用指节一叩桌面,再度反应了过来。
冰淇淋熔岩蛋糕。
表层这一粗粗的圆环中,层层嵌套的迷宫纹样,是被冰淇淋和蛋白霜双层构筑出来的。
他的腕力和细节操作能力,已经可以媲美外科医生了。
埃斯佩朗莎看向拉斐尔的时候,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她低头一划火柴,点亮了放在入口处的,带着淡淡光泽的蘸酒樱桃。
仿佛指引方向一般,金红的火焰跳跃而起,在这蛋糕迷宫的小径上飞快的穿梭。
它绕过十字路口,不加犹豫的左拐再前进,须臾之间转悠完小半圈,紧接着猛地来了个急转弯,然后绕着正中心的巧克力球晃了一圈,穿越七拐八弯的迷障,走向正北方的终点。
火焰在碰触到那冰片雕刻的小门时,突然瞬间升腾而起。
这冰片雕的小门,恐怕浸过熔点更低的酒。
所有人都看向了屏幕,没有人敢错过一秒钟的细节。
只见火焰突然翻腾,那扇门亦跟着燃烧起来,须臾便融化殆尽。
下一秒,圆环的豁口里流淌出汩汩的巧克力浆,再度顺着这迷宫的小径蜿蜒南下。
蛋白霜和冰淇淋在遇热的一瞬间开始融化,但温度又不足以让它们变成液体。
沟壑的宽度不断缩小,加快了巧克力浆流动的速度。
在一片静谧中,流淌的巧克力浆在酒液的润滑下,绕着巧克力球转了一圈,顺着纹路转弯前行,穿过丁字路口,宛如追寻故人般右转再前行——
抵达了最初的起点。
第10章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3
仿佛电影终于出现了结尾的字幕,容玉终于能放空自己,随手接一杯水解解渴。
一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神经紧绷,直到现在才稍微放松了些。
拉斐尔站在他的作品前,神情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只是烤了个纸杯蛋糕一般。
“emmmmm,”詹姆斯头一次觉得组织语言有些费力,他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你的灵感来源是……你的家乡?”
世界上最大的树篱迷宫,就坐落在那遥远的意大利。
拉斐尔点了点头,解释道:“来巴黎之前一直在旅行,对它印象很深刻。”
“你的冰淇淋……”埃斯佩朗莎看着逐渐融化塌陷的树篱迷宫,用肯定的语气道:“用裱花袋塑形之后,放到冰箱速冻加强硬度了,是吗?”
所以蛋白霜才会被托在上方,而不是两者一起塌陷。
“我的蛋糕选料是树莓与樱桃味的白兰地,”拉斐尔拿起餐刀,平滑的切了下去。
三层水果蛋糕,淡黄的蛋糕坯,蓝紫色的夹心,表层还有冰淇淋和巧克力酱。
闵初盯着屏幕,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做了个空心甜甜圈状的外环,里面填满了温度适中的巧克力酱,再用速冻过的薄薄的冰块做成豁口的门,利用插入的摩擦力抵住,直到融化的最后一刻才让巧克力流淌而下。
这冰块门虽然冻的颇硬,但是薄度恰如其分,还浸了引燃的酒……
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放弃了最传统的外形,将巧克力熔浆用新的方式灌注。
容玉选择的是直接注入后覆上冻硬的冰淇淋圆壳,在上面用蛋白霜再次覆盖,插上花蕊状的巧克力作为装饰。
而拉斐尔把巧克力浆灌入空心外环中,让它始终不会被别的温度干扰。
相较于完全靠时间控制的传统式熔岩蛋糕,他们完全跳出了桎梏和套路。
闵初看了眼冷藏箱里自己的蛋糕,略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呢?
四位评委在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将两小块蛋糕分食一空,留下大半用来给摄像补镜头。
容玉抱着椅靠,吃了两块曲奇垫垫肚子。
她上次参加中国区的比赛,两个月下来瘦了十斤。
天天练手练体力,白天做菜晚上跑步,录制的时候全程提心吊胆,想不瘦都难。
容妈妈向来心宽体胖,见宝贝闺女下巴尖尖的,直接带着她打飞的去潮汕吃牛肉锅了。
想到这里,容玉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肚皮
突然好想吃火锅。
这种疲惫乏力的时候,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汤,再涮上百叶黄喉和牛肚,还要呷一口冰凉酸甜的乌梅汤——
“各选手就位,”场记拍了拍手中厚厚的一沓簿子,吆喝道:“都就位!继续拍了啊!”
板子一打,镜头转向四位评委,他们站在拉斐尔的蛋糕旁,遥遥看向选手席。
“安妮丝顿,容玉,”詹姆斯示意道:“请你们走上前来。”
人群前有个褐发的女人端着蛋糕走出料理台,她始终低着头,仿佛并不愿意碰触其他人的眼神。
当摄像机从正面拍过来的时候,容玉愣了下。
她……恐怕就是刚才那个,断断续续哭泣的女人?
安妮丝顿看起来大概接近三十岁,她身材高挑,两眼红红的,就连脸颊也有些泛红。
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只化了很淡的状,眼线还没那个韩国选手勾勒的精细。
“安妮丝顿·坦格利安。”詹姆斯温和地掏出手帕递给了她,口吻也变得轻柔起来:“我们注意到,你在烘焙的过程中,冰淇淋因为意外,第一次做失败了。”
“是……是的。”安妮丝顿低着头,眼眶依旧红着:“我很抱歉……”
“请介绍下你的作品。”埃斯佩朗莎简短道。
那个英国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遍。
她虽然心态崩溃,但意外的在蛋糕的原有基础上加入了法式的舒芙蕾,冰淇淋的独特口感与奶酪的绵厚味道相结合,出其不意的提升了蛋糕的整体口感和味道。
“虽然你一直在流泪,”詹姆斯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鼓励:“但你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而且做出了非常出色的作品。”
“抱歉……我,我太害怕失败了。”安妮丝顿语无伦次道:“谢谢,谢谢……”
“不要紧张。”克拉尔安抚性的微笑道:“你是本场比赛的第三名。”
场下立刻传来纷纷的议论声,埃斯佩朗莎冷着脸轻咳了一声,执了餐刀,缓慢而有力的切了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