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柔情
喻忻尔眼波微闪, 有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生病的时候,毕竟这么体贴的陆颂衍更像是生病限定。
她哪是已经吃饱了,晚上更多的是生气, 饭都吃不下几口。
但她还是说:“大晚上的吃什么饭,现在几点了知道不?”
“十点半。”陆颂衍低头看了眼腕表,“不算晚,走吧。”
喻忻尔瞪了他一眼。
又见他噙着低微的笑意:“知道了,下次早点回来,不会让你久等。”
这人脾气好得一反常态,尽管如此, 喻忻尔还是坚信他是有限度的忍耐,选择见好就收。
餐桌旁,重新沸腾的火锅咕噜作响,弥漫的白雾中映上两人的轮廓, 这才有了点火锅该有的样子。
香味足以驱散那些闪过的恼意,喻忻尔坐在火锅前, 眼里的光芒恢复了不少。
她很喜欢吃辣, 不管陆颂衍喜不喜欢, 直接一股脑将大部分食材都丢进辣锅里。
直到陆颂衍看不下去,蹙眉用筷子轻敲清汤那边示意她。
“你不吃辣?”喻忻尔疑惑, 才勉强丢了几颗肉丸子下去。
“少吃。”陆颂衍淡声。
“试试,这个辣特别好吃, 是常裳专门托她朋友送过来的。”喻忻尔极力推荐。
陆颂衍没有动作, 只是看了眼几乎什么都没有的清汤锅,问道:“你只吃辣?为什么准备两个锅。”
“还有菜呢。”喻忻尔点了点后头盆子里的东西, “辣锅唰肉,清汤煮菜, 这才是最佳搭配。”
陆颂衍的眉宇并没能松缓。
原来不是为他准备的。
“其实这个也不会很辣,香得很,你真的应该试一试。”喻忻尔再三鼓舞。
兴许有她斩钉截铁的这句‘不辣’,陆颂衍无条件相信,接过她递过来的辣锅里的牛肉,义无反顾试了口。
“……咳咳咳。”后果是他被瞬间冲入血液里的辣味呛到咳嗽。
喻忻尔赶紧抽了几张纸巾过去,过程还询问了句:“你是在演还是真的?有那么辣吗?”
陆颂衍略有失态的眸扫了她一眼。
喻忻尔讪讪笑:“你真的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啊,在我们那都是无辣不欢的。”
“……有点辣。”陆颂衍妥协,端起身侧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但他越是这样喻忻尔笑得越是开心,还想让他多吃点,但终是良心发现没忍心。
转而过去为他倒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牛奶能解辣。”
陆颂衍眼神闪过无奈。
将两种他最不感兴趣的食物结合在一起,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我说真的,没骗你。”喻忻尔的语气中仍挂着深深的笑意,回到桌旁坐下,继续享受着放置了一个晚上的食物。
这回倒是贴心得往清汤锅中加了更多的东西。
告诉男人:“你还是吃这边的吧,不为难你了。”
陆颂衍话语平淡:“其实味道还行。”
火锅的辣味不会过于重,顶多在出锅时先抖一抖撇去浮在表面的辣油与香料,入口的味道更多是香与麻。
陆颂衍虽不能吃辣,但在习惯辣味之后也开始学会享受。只是每次入口后都会端起牛奶猛饮,空瓶后再倒一杯,以此循环好几回。
喻忻尔乐得直笑,主动替男人倒牛奶,再偶尔说几句风凉话。
“其实你也是有可能喜欢上牛奶的味道的嘛。”不知道哪来的感性,喻忻尔出声道。
陆颂衍神色不变:“我没说过我不喜欢。”
“可你明明不喝,戴安还专门在我面前强调过。”
她猜过陆颂衍不喝牛奶的原因,像他这样几乎坚不可摧的人若是有什么阴影估计都会是从童年时落下的,所以她认为估计与他那位抛弃了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关于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陆颂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知道自己无权过问,也不允许自己好奇。
陆颂衍动作才稍顿,继而回应道:“之前很喜欢喝。”
“之前?”
“小时候。”
喻忻尔弱弱“哦”了声,小心翼翼观察男人表情,判断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感受到气氛回归肃静,她才多问一句:“后来不喜欢?喝腻了?”
“不是。”陆颂衍若无其事似的继续吃饭。
云淡风轻吐出一句话:“那时我的母亲以一杯牛奶把我支开,趁我不在时离开那个家。”
喻忻尔忽而难以吞下嘴边的食物。
愣愣地,抬眸对上男人那双依旧冷静没有情绪的眸。
“原来是这样。”她的声音细细的,含有无意见提起这个话题的歉意,与对他的丝丝心疼。
见他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过于明显的波动,她才试探性往深了问:“那你现在愿意喝牛奶,是不是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这件事值得我在意那么多年?”陆颂衍漫不经心回应,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在提起‘被抛弃’这个话题。
喻忻尔欲言又止:“你是想表达你有多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
陆颂衍意味深长看向她。
态度冷淡几分:“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被她影响才能证明我有多重情义?”
喻忻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但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只是不信,如果你真的没有被她影响的话,你为什么一直不喝牛奶?”
陆颂衍答她两个字:“习惯。”
“哦,只是习惯。”喻忻尔继续说,“那你又为什么恨所谓被背叛,甚至认为我抛弃了你,要跟我算个究竟。”
闻声,男人放下手上的东西,认真盯着她:“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忽然被诘问的喻忻尔一懵,尚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先听他的话:“我是因为你才会生气,我能接受任何人离开我,但唯独不能是你,因为你早已渗透入我的生活,我离不开你。”
喻忻尔心跳有短暂的停滞。
有那么一刻,她是有期待的,设想过这话是真的的可能性,但又清醒的知道,不可能。
“满意了?”陆颂衍脸上恢复淡淡的笑颜,似乎将玩笑话这一猜测坐实。
喻忻尔垂眸避开对视,想了想又说道:“那你不弹钢琴的原因……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陆颂衍依旧有问必答:“谁说我不弹了?”
“Jean跟我说过一回。”喻忻尔小声,“应该说,是不在有外人在的地方弹钢琴。”
“算不上不弹。”陆颂衍吃饱,从容优雅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哪怕他的耳侧因辣味的冲击而有些泛红也影响不了他端正的动作。
他说:“一是没什么机会,二是没有那个必要。”
喻忻尔能理解他说的‘没机会’,他这几年都忙碌于工作,确实没什么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现他的钢琴技巧。
至于‘没有必要’,她不太懂。
“你知道他们一直认为学习琴棋书画是不务正业的表现么?”陆颂衍的声音传来。
“你父母?”
“嗯。”
陆颂衍缓慢讲述:“他们起初不准备将企业交给我或持临接管,用过这个理由推辞,后来我便放弃练琴的机会,将精力留在公司上。”
“这只是一个借口吧。”喻忻尔心情复杂。
“嗯。”陆颂衍说得依旧轻松,“但这个环境不允许我犯一丝错误。”
陆颂衍自己也承认他的性格有缺陷,因为环境与经历使然,让他不得不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性格,久而久之连他也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会把钢琴认为是一种‘错误’,只是因为在这个环境里不容许他做这种事,否则只会成为别人更理所应当攻击他的把柄。
与其说他的性格有缺陷,不如说是他所处的环境是畸形的。
可笑的是,创造这个环境的人是他的父亲。
聊完陆颂衍的经历。
忽而让喻忻尔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更靠近了些。
她竟然会去心疼陆颂衍,会试图站在他的角度解读他的情绪想法。
于是她说:“但你这样是很累的,你不觉得么?”
陆颂衍动作明显停顿,与她对视的那双眸里有几分防备,也有几分被拆穿的难堪。
越界了。
喻忻尔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仓惶似的错开视线,从仍旧有暖气飘散的火锅旁站起身:“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聊了。我吃饱了,你再慢慢吃。”
陆颂衍没再说话,就这么避开最后那个话题。
但喻忻尔也知道了答案。
累,怎么会不累呢,只是不能停下,不该被人看穿,特别是在她面前。
一晚上有开心的瞬间,也有如同此刻这般低沉的时候,喻忻尔思绪混乱,选择来到钢琴前弹琴让自己安静一会。
只是她会想起陆颂衍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模样,他应该很喜欢钢琴,像他那样的人在这个位置应该能够散发出强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