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后悔。
“最紧要的是。”
李言喻一字一顿。
“你不要同情我,不要把我当成弱者,你只需要爱我就好。我的人生虽然挺乱的,我不想你也这样,尽管我微不足道,可是我也想……”
“也想给你最好的。”
周意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裂开了,比以往任何胃病发作的时候都要剧烈,都要痛。他低声说,“最好的已经在我眼前了。”
李言喻说到这里,却忽然哽住,“大三咱俩分开的时候,我连一个蛋糕,都送不起,我真的觉得配不上……那时候我确实没钱,所以我暗暗发誓,要赚很多钱,我想自己有能力随时随地补上那个蛋糕,想对你好。”
“你只是暂时买不起,不是配不上,你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李言喻回撤一些,无声凝视着他。
周意湿漉漉的长睫闪着一星光,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声音也颤抖,“我想为我的爱向你道歉。”
“因为它一点也不光明正大,偏狭,充满占有欲,还患得患失,没你想的那么好。它本来应该好好托举你,好好疼疼你,但是我没能做到更好。如果我早一点,再早一点来找你就好了。”
“对不起宝贝。”
对不起,没有快点来找你。
对不起,没有在你绝望的时候站在你身边。
一滴泪从他眼眶里滚落,滑到她手背上,她伸手摸摸他的脸,眼泪越擦越多。他眼睛红彤彤的,这会儿像只淋了雨的大狗。
“我已经拥有最好的了。”
周意伸臂将她抱进怀里,用唇贴着她的发,轻轻摩挲。
从前他只看到自己一个人在千回百转,却不知道她有那么多苦衷。
最早的时候,他怪她的眼睛忙碌,不看向自己,后来又怪她看向自己的时间太少,甚至怪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够专心。
他那时唯一的烦恼就是情与爱,却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已经饱经忧患。那么多可怕的日子,他完全不敢想,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言喻吸了吸气,“虽然我现在还有点麻烦,但以后我会好的……”
周意打断了她,郑重地说,“你从来不是麻烦,不是拖累。你不要把那些贫瘠怯懦的人犯下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他们做了什么,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要做的就是合力反击,什么也别想。”
“何况我想参与你人生里的每件事,我想保护你,想给你很多丰裕和自由,你别把他们对你说的那套用来裁夺我,知道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是个麻烦,我也只想你来麻烦我,我特别乐意。”
他不知道那些轻描淡写的叙述里,包含着多少摧人的痛苦,才将她变得这么多虑和小心翼翼。但是,爱的光谱涵盖了接纳包容、责任、守护的百般层次,她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他撇开呢?
李言喻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但是,你答应我,不要瞒着我做什么事。”
“好。”
“我一定会跟自己较这个劲,我不想假手于人,我要亲手解决这个问题。”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脱离受害者的地位。当年她还小,现在她可不弱了。
周意亲了亲她的耳朵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紧紧抱着她,没吭声。
李言喻也环住他的腰,目光没有焦距地望向前方,身体很疲惫,可心里却松弛了下来。
脖子上的濡湿感扩大,热热的,把头发都粘住了。倏而,她也觉得好难过,更用力地抱他。
李言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其实大多数时候我过得也不错,同事们对我很好,我很受欢迎的。”
“我工作挺不错的,领导们很器重我,客户满意度也非常高,所以离职了还有源源不断的私单。其实我养活自己真的不成问题。”
“而且我还自己买了房,有自己的家了,很不错吧?”
该哭的是她才对吧。
李言喻回蹭他的耳朵,说:“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受欺负,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眼里闪着光,语气笃定,仿佛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周意失笑,长长叹出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嗯,我宝贝真的很棒。”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记得我给你设置的那个紧急联系人吗?”
“嗯。”
“任何时候发生了危险的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还记得怎么用吧?”
“记得。”
“就算是为了我,一定要好好的,别犯险,不许出任何事。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提前告诉我。”
“嗯。你也不要用暴力解决,出了事我会很担心,不值得。”
周意没说话,两人再次紧紧抱住对方,为这来之不易的交心时刻。
“周意。”
“嗯?”
“爱你,”她小声说,“一直都是。”
周意一顿,突然一下计较起来,半晌语气凉凉地问,“那你告诉我,那个罗勇怎么回事?”
第七十二章
罗勇?
李言喻支起耳朵,没明白他怎么有此一问,罗勇养在崔缘家白白胖胖像猪仔,还能怎么回事?
“罗勇挺好啊。”她不解地挠挠头。
“挺好?”周意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终于吐出脑子里咀嚼过千万遍的问题,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这样比较有原配的气势,“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的眼眸幽深,冷峻地审视着她,似乎要剥开她虚假的面皮,拆穿她所有的谎言,令她再不能说出任何一句骗人的甜言蜜语。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李言喻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转回来,就见他绷着脸,一脸不耐烦,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他真的好爱生气啊,刚刚还跟她道歉,宝贝长宝贝短,十分钟不到就翻脸。
男人真的好爱变脸。
“你喜欢他?”
周意压低声音,刻意给了她台阶下,只要她立刻否认,今天就放她一马。
李言喻敛眸思索,虽然但是,有几个人会不喜欢罗勇啊?又胖又可爱,何况猫做错什么了?猫难道还要因为他吃醋就不能让她喜欢了?
一思及此,她也叛逆起来,才不想哄他。
“喜欢。”
“他好还是我好?”
这话一说完他就感觉自己气得胃都冒邪火,前脚说一直都爱他,后脚就罗勇也挺好,这世上还有比她更花心的女人吗?
就因为他更舍不得她,她就打定主意践踏他是吧?
但下一秒他又替自己不值起来,他有什么必要去和一个叫“罗勇”的男人比?这名字都比他土一百倍,跟这种人比,他都跌份儿。
他认识她十几年,她人生每个节点他都或亲眼或间接见证过,他还有必要为这么个不上档次的野男人拈酸吃醋?
听都没听过。
何况,她都对他说“一直都爱他”了,这地位岂是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野东西能撼动的?
然后他沉吟半秒,努力把各种情绪往下压,提醒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冷静,先把外面的野东西收拾干净了,关起门来再说别的,不能让野男人钻了空子。
周意冷笑,舌尖在腮侧的软肉上抵过,一句话说得不容反驳,“你现在立刻马上给他打电话,当着我的面断干净,我就原谅你。”
“嗯?”李言喻傻眼。
“我警告你,这种事情没有第二次,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李言喻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妈是在一个次元交谈吗?
她简直啼笑皆非,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解释一切,就感觉腰上一紧,是他蛮横地将她搂过去,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说你只爱我。”
他用目光将她牢牢锁住。
李言喻存心想逗他一下,于是带着笑意凑过去吻他,下一刻,她被人更紧地抱在怀里。
炽热濡湿的深吻旋即落下来,他要把她揉碎了据为己有。
他的鼻息短促,沉在耳畔,箍在腰上的手臂力量感很足,越收越紧,她几乎要被勒碎了。
手掌揉进了她的头发里,如瀑的青丝流淌在指缝间,他一边将她重重地压向自己,一边又迫着她仰高脖子,吻得更深。
他全然忘情地掐着她的脸颊,不许她逃,也不许她躲,带着某种怨气。实际上她也没有躲,搂着他的脖颈,忘我而热烈地回应着。
比起他的凶狠碾磨,她就温和得多,因为过于急迫,她的牙齿偶尔会磕到他的唇,引来他微微的吸气。
两个人的心跳狂乱有力,交相辉映,是这一刻最有力的爱的证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言喻昏昏沉沉,忽然被他握住双肩分开。
周意吐息凌乱,胸膛也在剧烈起伏,唇色艳得蹊跷,语气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干什么,还想逃避问题是不是?你要是打算甘蔗还要两头甜,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痴心妄想。”
李言喻盯着他笑了一会儿,捧住他的脸捏了捏,没说话。
周意别扭地躲了一下,没躲过,任她捧着。明明她的手也软,头发也软,嘴唇也软,有时候却又尖锐得让他感到痛。
他恶狠狠地,“休想蒙混过关。”
眼见她这个全然不当回事的散漫态度,他一边怒火中烧,一边又隐隐期待事情另有隐情,心里竟翘起一点侥幸,抚不平。
李言喻叹了口气,摸到手机,打开相册,又抬眼看他,“没想蒙混过关。”
周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排排整齐的缩略图,都是猫。
这猫在她朋友圈见过,电视柜上的摆件不也是这只?
一只长毛英短,圆脸,有两个鼓鼓囊囊的松鼠腮,圆头巴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