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和人四手联弹吗?”她自己也没觉察到说这句话时那种掩饰不住的醋意。
“是独奏。”他咬牙切齿。
薛琪是提议了四手联弹,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前些天一直早早回家,就是在练她偶然提过一嘴的《C大调前奏曲》。
所以那会儿薛琪一逮着机会就过来劝他重新报曲目,但他完全没动摇过。不只是因为这首曲子练得很顺手,还因为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希望她听见之后能开心点,不要老是看见他跟躲瘟神似的不理人,不管是什么原因。
结果他上台之后一直没找到她的身影,演奏结束一问,才发现她竟然早就走了。
他气得够呛。
李言喻有些诧异,但还是赌气似的别开脸,“那又怎样。”
周意不说话了。
从来都是如此,她对他总有莫名的敌意、戒心,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向她示好、讨她欢心,她终于肯把善意的目光降临到他身上片刻。
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一下回到从前,她甚至嫌恶到不肯直视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脸,很恶心?”
他猝然开口,刚才所有的虚张声势都瓦解了,视线落在地上,恨恨看她一眼后又迅速移开。像是既不敢看她,又期待她的反应。
平时那么受欢迎的、永远阳光体面的人,这会儿看起来却那么萧瑟可怜。
李言喻感觉喉咙里都哽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在急促地提醒她快点否认,于是她说:“不是。”
然后她这才看见,周意缓缓抬眸,眼睛是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弧度微微向下,可怜兮兮地凝视着她。
“你讨厌我?”
他继续问,所有气焰都委顿下来,显得有点脆弱。
“没有。”
她也低下头,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指甲往手心里掐。
他突然向她走了一步,“那为什么不理我了?”
离得特别近,安全距离陡然消除,她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那股淡淡的味道,随着体温熏蒸出一股极诱人的香味。
李言喻手握成拳,脸一下就红了。
“我不知道,我害怕。”
她瓮声瓮气道,像是站不稳,脑子也是烘热的。
疏远和冷漠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喜欢。在青春期喜欢过别人的人,一定能明白她那种隐秘又卑微的心态。
她故意冷落他、不理他,以为是在惩罚他,但没想到惩罚的是她自己。
她当然害怕了。
害怕他不喜欢自己,害怕他没那么喜欢自己,害怕他只是随便喜欢一下,很快又会把目光投向别人。
也害怕自己太喜欢他,害怕自己太卑微,害怕自己因为喜欢他而变得敏感反常、不讨人喜欢……
甚至害怕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但又害怕他不知道。
喜欢对她来说太可怕了,不像考试,不像学习,有老师的方法与技巧可以学习归纳。
在喜欢这件事上,她完全不熟悉,也没有天赋,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所以只能反复确认,反复求证。
她脸红到了脖子根,手也不知道怎么放,长长的睫毛一直无措地闪动着,凝着一点点昏黄的光。像是被人欺负了,特别委屈。
周意只看一眼,整颗心软得化成了水,淌了一地。本来积蓄的满肚子怒火顷刻间消了大半,刚刚还在生她的气,这下又不舍得了。
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稳住,轻声哄着:“你别生我的气,也别害怕我。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他仿佛哀求:“你别不理我。”
“嗯。”李
言喻红着脸,感觉胸口里挤压着千万只蝴蝶,要破胸而出。
“那你还和我一起学习吗?”他问。
“嗯。”她点头。
“下次我表演的时候,你要来看。”周意趁机要求。
“嗯。”
“别和俞子义走太近。”
“嗯?”
“他这个人心思重,反正挺坏。”
“嗯。”
李言喻又点头,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发现他白皙的脸也腾地一下染上了红云。
气氛莫名变了。
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地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生气吗?”她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问。
“生气。”他故意加重语气。
李言喻愣了一下,又飞快看他一眼,问:“那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每天给我回一条消息。”周意说。
“好。”
李言喻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心跳得特别快,但又根本没办法拒绝,“从今天开始吗?”
“嗯。”
周意松开手,想和她这样待久一点,再久一点,但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以后我给你带的炸鸡,你要吃光,不能分给别人。”
“好。”
那时候,她的聊天昵称叫“欺负猫猫”,当晚,周意就把昵称改成了“猫猫”。
她回到宿舍打开消息界面——
【猫猫:别欺负猫猫。】
【欺负猫猫:嗯。】
李言喻觉得真幼稚啊!
但发现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于是扑进被子里大力捶起了床。
次日,周意带了一份炸鸡两瓶牛奶去学校,心里有点兴奋又很紧张,这是他们和好的第一天。
然后他把炸鸡放在她面前,咬着牛奶的吸管,看着她鼓起松鼠腮有些紧张地全部吃完,感觉所有的郁结都荡然无存,终于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怎么会这么可爱啊要命了,他想。
其实李言喻到现在也不明白,他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请她吃炸鸡,不是汉堡,不是其他任何食物,就是炸鸡。
而他也从来没有答复过。
第七章
李言喻一早起来就发现,厨房的天花板在滴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有些烦躁。
拿起手机,她噼里啪啦地给房东发了消息,让房东赶紧和楼上的业主交涉一下。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在南市的地段不错,房子是次新房,装修简约,租金也不算太高。半年前李言喻就搬了进来,住到现在都挺满意的。
只是楼上那家住户有点烦,经常弄出动静,还有隔壁装修两三个月了,噪音污染特别严重,经常吵得人心神不宁。
不过一切都还在忍耐阈值范围内,暂时还没打算搬家。
除了这些外部环境的问题,这里其他一切都好,够大,光照也足。
之前朋友来家里玩儿问她,“你一个人住两室一厅,不觉得有点浪费吗?毕竟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呀。”
李言喻忘了当时怎么回答的了,但她一直以来就是想着,等挣了钱之后一定要搬进两居室,一间住现在的自己,另一间,留给十五岁的李言喻。
十五岁的李言喻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住在不到五平米的储藏室,没有窗户,门都推不开,因为被床挡住了。
屋子里堆放着许多杂物,婴儿车、没用的书、一些钓具……就算是老鼠钻进去,没有地图都走不出来。
门上连把锁都没有,房间里的灯却特别亮,惨白刺眼的灯光把屋子照得像个审讯室,让人无处可藏。
她住在里面,任何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随手推开门,入侵她的私人空间,跑到杂物里面一通翻找。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而她现在租的这套房子,隐私性很好,次卧的房间很敞亮,很大,经常开着窗,什么杂物也不放,就空着。
用来补偿她匮乏的少年时代。
房子的租金确实不便宜,但她迫切地不想省这个钱,于是费心钻研了几项副业,到现在靠副业租两套都绰绰有余。
房东很快就回复了消息,答应了再去交涉一下。
正好是周六,闻海在三人群里发了消息。
【你们谁回来了?下午还缺一个人报名,谁跟我去打球?】
闻海和罗勇的主人崔缘都是她的前客户,三人关系不错,有个小群,经常一起吃饭聊天泡吧什么的。
闻海是运动型男,经常打羽毛球、网球,李言喻自然也被拖着去过几次。
于是李言喻马上举手,表示自己可以,运动可以分泌多巴胺,能让人快乐,常常运动是好事。
打球的时间是下午2点到4点,李言喻提前一个小时吃了牛肉粿条,喝了咖啡才紧赶慢赶去球场。
闻海在球馆门口等她,两人边走边随口闲聊起来。
“今天这个组织我也是第一次来,四个场,据说有几个女高、几个男高,以前还是省队退下来的,整体水平不错。”
“那我不会拖后腿吧?”
李言喻勉强算个业余入门级,毕竟没有正经学过,只看过一些教学视频,能定点打打高远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