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妙妙抱着资料夹,有点难以言喻的解释:“这次的客人,好像有点特别,院长那边的亲戚吧,反正就是VIP,你一下午估计就他一个客人了。”
阮栖:“.……”私立医院就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是VIP,稍微沾点儿皇亲国戚的,都能跑来挑刺,还动不动就要讲什么排场,做个牙齿手术跟包场似的,还要先把普通人先排斥了。
“院长的亲戚是七老八十了,要全套换牙,镶金钻银吗,要我一个下午围着一个人转?”阮栖就挺无语的。
话刚落,季时屹已经推门进来。
牙诊室的光线一向明亮,季时屹是长相英俊,在光线里,肤色冷白,眉眼清冽,浑身上下透着矜贵的冷感。
乾妙妙的口罩后面,耳根微微有点泛红,看了眼资料夹的名字,将季时屹引到牙医附近:“季先生,请坐在这里,您想看的是智齿对吗?”
季时屹点了一下头。
乾妙妙回头看阮栖,把资料交给阮栖。
阮栖戴着口罩里的脸还有点微微呆滞,保持着双手戴着手套举起的姿势,那个姿势很傻气,有点像投降。
都递到面前了,阮栖才反应过来似的,把资料接过来。
其实也没写什么,就写着智齿疼痛,特殊要求是希望诊断治疗时不用被人打扰。
‘打扰’这个词似乎特意针对乾妙妙,又不是具体的手术,乾妙妙不需要准备太多工具,资料递给她,就出去了。
阮栖把资料随手放置一边,有点遗憾似的,原来季时屹是来看智齿,不是绝症。
所以,看个智齿而已,他需要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阮栖瞥了瞥嘴。
季时屹颀长的身体躺在牙医上,大约是个子太高,修长的腿微微弯曲,但是姿态是闲适的,灯具下,眉目显得更清晰,五官很清楚,依旧帅气得一塌糊涂,但没什么表情情绪的样子。
阮栖忽然忍不住感叹,时光确实是件神奇的东西,她以前看到这张脸,多少还跟乾妙妙一样,有点噗通噗通心跳的感觉,现在心如止水,完全没有一丁点感觉。
不,非要有的话,也是厌烦多一点吧。
“你可以开始了。”季时屹见她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提醒道。
阮栖顿时就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模样:“那你倒是张嘴啊。”
季时屹:“……”
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
阮栖拿口镜和探针往他嘴巴里上下波动了一下。
她埋头看的时候很仔细,距离也隔很近,近到季时屹差点儿触到她睫毛,能看到她小巧鼻梁的一截,眼睛周围的肌肤,她没化妆,眼皮周围肌肤的颜色依然很白,左眼的地方有颗很小很小的痣,太小了,以至于季时屹以前都没怎么发现,有点不确定是她后期涨的,还是本来就有。
“牙疼?”
季时屹幽蓝的瞳孔闪烁了一下,点头。
阮栖冷笑了,淡淡的:“哦,那没救了,你看你牙齿松动,牙龈溃疡,还有肿块,初步判断是牙龈癌,晚期了,等死吧。”
季时屹:“.……”
第47章
阮栖只是稍微看一下, 就知道季时屹在说谎,毕竟他虽然真有智齿,但丝毫没有发炎的症状。
很多人都有智齿, 却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拔掉,影响周围的牙神经。
季时屹好端端的,硬要说自己牙疼,还严重影响其他的患者, 阮栖能给她好脸色就怪了。
她当然也不会自恋到季时屹是冲着她来的, 毕竟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保持着他高高在上、可有可无的高岭之花姿态, 总不可能若干年之后, 突然发现对自己还有所留恋吧,这很扯淡, 且丝毫不符合季时屹的人设。
当然,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阮栖确实产生过季时屹会因为分手痛不欲生的幻想, 甚至暗戳戳的希望他下跪挽留她之类的,这种幻想的确让她爽到,以至于对他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那会儿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下跪,她觉得他只要稍微回头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给她递个台阶,她就能没骨气的跟他继续下去……
等到的消息是季时屹出国了, 他从来不会回头。
她的那点幻想也就灰飞烟灭, 再加上许佳宁的事, 阮栖终于醒悟,单箭头的飞蛾扑火就是自寻死路, 她的余生不能重复许佳宁的悲剧,在一段不平等的关系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不能贪恋跟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她骨子里真的喜欢奢侈品,陷入资本主义消费的陷阱里无法自拔,那毫无疑问,季时屹一定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看起来高贵奢华,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没半点实用价值,等同于鸡肋。
阮栖对着面前的‘鸡肋’,内心激不起半点波澜,情绪还略微有些不爽的给他下了让他等死的诊断。
季时屹却并没有生气,灰蓝的眼睛平静无波,看他的目光很静:“作为一个牙医,你的专业素养是让你随意给患者下恐吓的诊断书吗?”
阮栖把口镜丢回工具盒里,不怎么有耐心的反驳他:“我的专业素养告诉我,对那种没病却非要占用公共资源的患者,不要惯着,直接扔出去!”
季时屹就笑了一下,弧度很浅,没有被她的态度激到,反而说:“那你的工作考核跟绩效有没有告诉你,不要轻易跟患者起争执,你们的投诉系统确实很完善,充分保证了病人的权益。”
听出他的威胁,阮栖的神情就很有些一言难尽。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神色是很明显的欲言又止。
季时屹看出来:“你想说什么?不服气?”
阮栖就很认真的,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其实你是不是走错科室,你需要的是隔壁的神经科吧,查一查脑子什么的......”
季时屹没有说话,也不生气的模样,反而阖上眼睛。
阮栖:“......”
有病?
她抬手,想把他赶出去,手刚要碰到他,他似乎有预感,忽然抓住她伸出的纤白手腕,睁眼看她,灰蓝的眼睛染了一丝倦色,嗓音低沉:“半个小时,我睡半小时就好。”
隐约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但分明又是不容置喙的。
他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掌心干燥温暖,腕表名贵奢华,不轻不重的力道。
阮栖看一眼,皱眉,很快挣脱开。
她没说话,季时屹就阖上双眼。
阮栖懒得同VIP争辩,跑到一旁去玩手机。
半小时而已,她不至于不能忍。
诊室很安静,有消毒水的味道,隐约的,还能听见她摆弄手机的声响,当然没有总统套房的安逸,甚至底下的牙椅也并不是很舒坦,但奇异的,季时屹很快入眠。
轻轻松松的,那种困倦感袭来,他确定自己并没有服用上午医生开的任何药物,甚至一瞬间,轻易入梦。
梦境跟现实混淆,仿佛是昨天,21岁的阮栖趴在他公寓的沙发上玩手游戏,是夏季,小姑娘只穿了条棉质的运动短裤,纤细的腰身微微塌陷着,弧线清纯美好,裸露的肤色是甜美的牛奶肌,被露台照射进来的夕阳光晕染成了蜜色,大约实在是饿了,抬起白嫩的脚丫戳他手臂,委屈巴巴的:“季时屹,你什么时候忙完,带我去吃饭?”
阮栖不高兴的时候就叫他‘季时屹’,开心要哄人的时候永远是甜甜的‘哥哥’,做错事了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是‘时屹哥’。
他那阵儿忙得晕头转向,常常自己都忘记饭点,侧头去亲了亲她嘴角:“自己去吃,乖。”
阮栖黏黏糊糊不高兴地抱怨了什么,季时屹目光很快在茶几上的资料数据上,头也没回,也就听不清楚。
他在梦境里看见阮栖咕咕叨叨的起来,在他背后噘嘴站了半天,抬起白嫩的脚丫做出要踹翻他的架势,想了想,又有些悻悻收回来。
过了会儿,小姑娘自己换衣服出门了。
又过了会儿,阮栖气喘吁吁地提了一只白色塑料袋回来。
被一阵吵闹的铃声吵醒的时候,季时屹似乎隐约闻到的饭香。
他睁开眼,顺着铃声望过去。
是穿白大褂的阮栖,坐在不远处的办公台后,粉色低领的毛衣把她脖颈显得纤长,扎简单的马尾,蓬松的刘海修饰着小巧的鹅蛋脸,眉目间褪去少女感的天真稚嫩,眼神清明疏离。
季时屹有些恍然。
而阮栖手上扬着正在闹铃的手机,明明白白再提醒他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脸上的不耐烦写得很明显。
季时屹从牙椅上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的褶皱,动作矜贵自持。
阮栖垂下眼帘,连送他一下的客气话都没有,弯腰整理办公台的资料。
却忽然听见他状似无意的说:“阮栖,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两个人隔了大约两米多的距离,空气静谧,他声调也分明十分清晰,但阮栖就是忽然觉得幻听了一下。
抬头望向他。
季时屹目光淡定,倒没有重复一遍,但俊脸的意思很明显。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周身气质矜贵淡然,但隐隐的,依旧是当年那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阮栖那一瞬间的心情非要说的话,就是:日了狗了!
狗逼前任,是真的精神不正常吧!
她很想回怼他,类似于‘季时屹,你要不要先去死一死’之类的,但是那样显得戾气太重,显得她好像还挺在乎的,隔了还几年到现在都放不下,还在生气似的,给他多大脸啊。
于是阮栖凝眉思考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哦,那我先问问我男朋友有没有空,您介意请我们俩一起吗?”
季时屹:“.……”
“噗嗤!你真这么对你前任说的?你也太秀了!”晚间,南初听她分享她今日的奇葩遭遇时,笑得差点儿没把酒喷出来。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而且是病得不清那种!”阮栖叉了一片西瓜到嘴里,对于季时屹下午莫名其妙的一番操作,白眼都无从翻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暗戳戳的还对你有点意思?”唐骁正在吧台擦拭酒杯,挑了一下眉,一副男人了解男人的模样。
阮栖就很冷静的反问他:“在你交往过的历届女友中,你有哪怕一个想复合的吗?”
唐骁想了一下,改为赞同她的理论:“你说得对,他确实有病,毕竟你身上确实没有什么非要让人吃回头草的地方。”
阮栖就恨恨的,瞪他一眼:“我的知性成熟跟温柔貌美,你都选择性的瞎了忽视是吧。”
唐骁就乐了,下意识抬手要去摸她脑袋:“你的幼稚傻缺、中二肤浅我倒是看得很清楚!”
谁知道还没碰到,被阮栖下意识躲开。
唐骁愣了一下。
阮栖也有点不大自在,但是还是特别强调了一下说:“为了证明我不幼稚,以后这种随便摸头的小动作,禁止。”说完还抬手比了一个手掌交叉的手势,决心很明显。
唐骁神色有异的瞅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阮栖抿了口果酒,掩饰自己那丝微妙的尴尬。
一旁南初想起中午跟阮栖的聊天,默默的没作声。
南初跟阮栖习惯性的,下班有空的话会往唐骁这儿跑,算是紧张了一天的上班后的放松小憩。
这会儿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阮栖拧起包包:“我约了羡川吃完饭,他这会儿加班快结束了,不跟你们聊了,拜拜。”
南初就冲她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