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看着商场中心为了渲染新年的气氛挂起来的巨型气球,整个世界都在孜孜不倦地造梦。
她说:“邹喻,有一点我比你幸运,就是我有个哥哥。”
让她在对父亲几近被迫的崇拜里,看见了同龄男生的普遍特质。
邹喻不解:“进化论漏了你是吗?”
安平摇摇头,不再跟她争锋相对,她不用讨好邹喻,所以面对她是坦诚的。
“你请我吃饭吧?”
“吃什么?”
“你平常喜欢吃的,”安平说,“我就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刚为了赶过来见你,没来得及吃午饭。”
邹喻倒也没有推脱,两人很快在五楼一家砂锅店坐下。
安平看着邹喻:“你要是真想和他断了,就把你要带的东西丢垃圾桶里,彻底屏蔽他。”
邹喻手里握着店员端上来的热水,手指发烫,目光微怔:“我要是不想断呢?”
“那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带给他。”
邹喻从旁边椅子上掏出来一个速写本,递给安平:“这个本子上面有一半的速写是他画的。”
“我能看吗?”安平问。
邹喻看她一眼:“看呗!”
本子的边角已经被铅笔灰抹黑,能看出来前半部分是安秦早期学画时的习作,现在他的画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且技法比这个成熟太多。
后面显然不是他画的,安平问:“后面这是你画的?”多是安秦的头像速写,还有一些是安秦发在他 QQ 空间的一些景色,上面清楚的备注了日期,以及那天作画主人公的心绪。
邹喻下巴抵在杯口点了点头。
安平却想起了那些被放在床底、储物间角落的五角星和手工织物,她不知道邹喻的速写本能不能被置放在更明净的地方。
她合上速写本,诚恳道:“你不知道安秦,他在家很不修边幅的,经常打嗝放屁,抠脚掏鼻屎样样都做。根本不是你心里那个完美的形象,你就是没有跟他一起生活过,所以滤镜太厚了。”
邹喻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愤愤回口:“王培清也这样。”
安平适时地闭嘴,她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休战。
吃完饭,安平要去找王培清,两人约了傍晚见面。
邹喻闷闷地问:“你去哪?我跟你走吧!”
安平炸毛:“不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陪不住你。”
邹喻油盐不进:“我又不打扰你办事,别让我现在一个人好嘛,心狠难道也是你们家的遗传基因?”
安平急的打转,是真不想带着邹喻,但是她往前走邹喻也往前走,她往后退邹喻也往后退,实在甩不掉,她急了:“喂,你搞搞清楚,我们两不是朋友。你难过想找人倾诉我能理解,你找你朋友呀!”
邹喻看她:“我才不想我朋友看见我这样呢!”
安平看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毛呢大衣,楚楚冻人。估计本意是要跟她暗暗较量的,这会倒好,用来博同情了。
安平无赖:“那我再给你十分钟,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说完我就走。”
邹喻不乐意:“你当我情绪带着开关,说放就放,说收就收。”
“难道不是?”安平嘲她。
邹喻手揣兜里:“走吧,你要办什么事,先给你办事。”
安平要气死了:“我约会,我干嘛?你跟着我,我能约会吗?”
邹喻八卦起来,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跟王培清?”
安平嘚瑟:“看来你脑子也不糊涂呀!”
邹喻点点头:“走吧,反正都是认识的人,还省的尴尬。”
安平满脸问号:“你不觉得多余吗?”
“已经够多余了,不在乎这一次。”她真正看着很失落的样子,安平又不忍心了,“好吧,好吧,我真服了你了。”
王培清在路口等着,看见安平之后冲她一笑,但很快又看见安平边上的邹喻,有点懵。
安平走近解释:“她非要跟过来。”
邹喻看着这别别扭扭的两人,心更酸了:“我尽量降低存在感,你两自便。”
王培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是想着跟安平走个恋爱套餐,喝喝咖啡,看看电影什么的。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三个人干啥都奇奇怪怪,他提议:“要不去我家吧,我爸妈回老家了。”
邹喻熟门熟路的,没说话就兀自往前走了。
安平低头腼腆一笑,脑子又被吃掉一点:“好啊。”
王培清也忽然觉得有点不自然,他手伸过去靠近安平,想握住她手,又收了回来。
彼时天色尚早,但宜阳的冬天是铁青色的,昨晚又下过雪,灰不溜秋的。
王培清家现住的这套房子在市中心的位置,是老城区,人气很旺。邹喻一直走在他两前面,进了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
上了一个台阶,又灭了。
安平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王培清的手背,他转头看她的同时,回握住她指尖。邹喻轻咳一声,声控灯又亮了,她回头看跟在她后面的两人。
安平手忙脚乱甩开王培清的手,邹喻看着她动作翻了个白眼:“看来都说谈恋爱的人没脑子是真的。”
安平气哄哄地朝邹喻的后背捏着拳头,王培清被她这样子逗笑了。
安平愤愤:“你也帮着她笑我?”她声音很小,且说话的时候转头对着他,嘴唇几乎要贴到他下巴了。
王培清止住笑,把手伸过去递到安平面前,这是他献出的投名状。
安平害怕又被邹喻看见,她手心朝下,在王培清手上拍了下,没做停留又收了回来。王培清郁闷,安平也觉得自己刚才这个动作不温柔,想反悔,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他家在三楼,很快便到了。
王培清在前面开了门,请两人进去。
邹喻要换鞋,王培清说:“不用了,我妈回来前我弄干净就行了。”
安平先看到的是地板,青白色的,她觉得亮的反光。不像她经常串门的人家,要么地上堆满了店里要用的杂物,要么就是被家里的小孩抹得脏兮兮。
她想起在一中那半个月,见到的学生也都比她们职中的要白净清秀。有时候她也会想,她是不是也长了一张底层人的脸,一种憔悴的、又慌张的样子。
王培清让她两先到沙发上坐,他去搜刮冰箱,把蒋艳给自己买来解馋的小零食,还有她朋友给她从泉州空运过来的姜母鸭,全都掏出来拿到客厅的茶几上。
邹喻揉着肚子:“我两吃了过来的。”
王培清推到安平跟前:“她不吃你吃。”
邹喻无语,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设,说:“王叔不是之前在那个地方挂了一幅字吗?怎么没了?”
王培清在安平边上坐下:“我妈看不惯。”
他又问:“你们看电影还是玩游戏?”
安平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她没有无聊的时候,日子过得争分夺秒的,偶有闲暇就刷刷韩剧。
邹喻说:“看电影,你不是有狂人皮埃罗 CC 版的 DVD 嘛,之前我们一起看了三分之一,”她还专门给安平解释,“不是我跟他单独看的,还有其他朋友在。”
安平撇撇嘴:“我又没说什么。”
狗屁狂人,她听都没听过,只知道鲁迅写的《狂人日记》。
王培清问她:“你想不想看?”
安平真想说放个韩剧给我看吧,又不好意思说,显得她多无知似的。
“看啊,想看。”
邹喻又问:“你有没有盖博主演的《一夜风流》借我看看?”
王培清摇头:“你网上下载就行了。”
他进屋去找片子,安平得空转头瞪了眼邹喻:“你这会不伤心了?还有心情看什么狂人,就知道没安好心。”
邹喻刚要说话,王培清已经出来了。他蹲到电视机前打开影碟机,又把后面的音频线接上才坐回到沙发上,按着遥控器开了电视。
外面天色不亮,室内没开灯,光线暗沉。安平挤在他两中间,觉得烦闷。王培清打开后,还是从头开始放的。
但安平实在提不起兴趣,没一会脑袋已经靠着沙发背昏昏欲睡。王培清偏头就看见她微张的嘴唇,估计梦里还在吃东西,又舔了舔唇瓣。
他压低声音对邹喻说:“她困了,我让她在我房间睡一会。”
邹喻沉浸在电影和自己的情绪里,转头看了眼安平,想她心是真大。
王培清看着安平,想把她戳醒,又不想。他干脆起身弯腰,手臂轻轻从她腿弯底下穿过,将人抱起。
邹喻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又假装没看见回头去看电影。
电影的后半段,是她自己一个人看完的。
一个人,她不想一个人。
她很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爸爸、安秦,都像是她人生中的过路人,他们窥探了她,却没有爱她。
她没法洒脱。
窗外的铁青色被时间浸染成了湖蓝色,如水般将她的情绪泡涨,她想起电影里玛丽安那句话:“就是这个令我悲伤:生活永远不像书里写的那样。明晰、富有逻辑和条理。 ”
她忽想起进去没出来的两人,走到王培清卧室门边敲门,叫安平:“等会天黑了,该走了。”
第24章 chapter24 .柏拉图不在
安平醒了已经有几分钟了,这会她正坐在王培清的床边,他低头在亲她。
听见邹喻的声音,安平将人推开,抹了抹嘴巴。
“马上,我在穿鞋。”
王培清拽住她手,有点幽怨:“我让她先走。”
邹喻很执着:“你快点,我们一起来的,必须一起回,你别想我一个人回去。”她也没经过那事,多少有点害怕,想着把安平一个人扔这狼窝里不太好。
安平在邹喻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跟她一起出了门,天还没有彻底黑。王培清给她发消息:“等会到公交站让她先走,我过来接你。”
他两跟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的未成年似的,安平听邹喻絮絮叨叨一路,没听进去几个字,好不容易在路口的公交站摆脱邹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