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是那个乖乖等在幼儿园的秋千架上就能等来命中注定的救星的小女孩。
“什么时候?”裴决问。
钟影没抬头。
过了会,她说:“生完琰琰的时候......每天都很痛苦。”这句话就这么偶然地袒露了出来,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袒露在裴决面前。
裴决伸手摸了摸钟影后脑的头发。
车子慢慢跟随上前。
后视镜里,川流不息的车尾灯拉起一条绵长又汹涌的暗流。
忽然,裴决目视前方笑着说:“来这里的每天,我都在想你。”
钟影抬头,神情微微怔愣。
“每天。”裴决说。
“过生日的时候最想。”
“还会生你的气——干嘛老是送我书?”裴决语气带笑,似乎在逗钟影。
钟影跟着也笑起来。
“对不起。”
钟影朝他靠了靠,一眨不眨望着裴决,解释说:“好几次想送别的,但是又担心你不喜欢。还是书最保险。有一套宇航的图书我找了好久呢。”
裴决:“所以一套三册送了三年?”
钟影:“……”
妹妹的偷懒真是意想不到。生日礼物而已,她送什么都可以。其实不必想那么多。不过妹妹能想这么多,他还是很开心的。
“今年一定好好送你礼物。”妹妹举手保证。
裴决点点头:“你最好是。”
钟影:“……”
第64章 应得
远远瞧见钟影和裴决手牵手。
对面, 周崇岩手机上下好单,头也没抬说了句:“老婆,我下单咯, 还想吃什么吗——”
“等下。”秦云敏笑着站起来, 朝徘徊在火锅店前的小情侣招手:“影影!”
周崇岩抬头,乐了:“嫂子。”
秦云敏:“……”
这家私房菜看上去是新装, 摆出来的招牌干干净净。进去就是古色古香的藤窗隔断,一道窗一桌人, 瞧着倒有些赏心悦目。
“嫂子,想吃什么?”周崇岩慇勤地将自己手机递去。
“嫂子,这个三黄鸡不错,烤得很脆。来之前云敏就说要吃,要不我再点一份?”
“嫂子,这个泉水松茸又鲜又甜,尝尝?”
“嫂子,想喝什么?”
秦云敏不作声, 视线在二百五一样的周崇岩身上晃了下, 憋住笑, 过了会,捂住半张脸朝对面裴决看了眼, 见他坐在周崇岩身边略微垂眼、面无表情地翻着纸质菜单, 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钟影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也去看裴决,语气带笑地同他说话:“哥哥, 有想吃的吗?”
裴决:“……”
他当然不是小气的人。
退一万步讲,哥哥妹妹肯定比那什么嫂子来得亲近。这个不用说的。
裴决被钟影逗笑, 合上菜单道:“你们定吧。”
“嫂子,那我下单了。”周崇岩赶紧。只是说完,秦云敏就朝他看了眼,周崇岩默默叹气,知道得到此为止了,过后便没再以“嫂子”开头造句。
饭桌上吃得还是很融洽的。彼此交流了近况。
秦云敏是最清闲的时候。周崇岩和钟影一样,暑期最忙。他忙着带队打联赛,说起来,这支队伍里的几个核心还是当初闻昭在的时候组的。以前钟影跟着一起聚过餐。后来就不怎么去了。这会聊起来,说起熟悉的人,钟影笑着问了几句。秦云敏便又去观察裴决,见他专心给妹妹剥虾,神色如常,忍不住啧啧称叹,真是当年那个裴决。一点都没变。
钟影和闻昭有情况的时候,秦云敏自我感觉是第一个知道的。她以为裴决不知道。其实裴决比她知道得还早。那会钟影高二,裴决已经去外地上大学了。暑假回来,秦云敏约着一起吃饭。吃到一半钟影跑出去接电话,秦云敏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她试探性地问裴决,知道是谁吗?要打这么久。那会,裴决也是这样,只是面色比这会冷,一边慢条斯理给钟影剥硬壳的虾,一边淡淡道,不重要。
时隔多年,场景再现,秦云敏甚至觉得,裴决的态度应该一点没变。闻昭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只在意钟影,在意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这边菜上齐,那边故人的熟络告一段落。
问起钟影请的假,秦云敏说:“你们艺术团就是嫌麻烦。学生活动多,缺一个老师,就得找人顶,那边肯定不愿意。而且我记得艺术中心归南州市里管,你这假,要是批的话,还得有人给你专门跑一趟。”
钟影点点头:“确实很麻烦。”
周崇岩笑:“嫂子,出来单干吧!想放多久放多久。”
话音刚落,秦云敏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笑吟吟:“我见你也没给自己放多久啊。每次去你那都是我等你。”
周崇岩:“……”
见状,钟影笑着说:“其实还好。以前不会这个时候请假。主要担心舒怡。”
说起这个,秦云敏也略知晓些。她问钟影:“就这么算了?”
“闹成这样,总得给个说法吧?”
她不知道具体内情,只从赵慧芬那听说闹掰了,可婚礼的赔偿竟然全部女方担负。
钟影想起前两天和程舒怡通的电话,语气迟缓:“应该就是这样了。她和宋磊后来一直没联系。”
说着,剥好的虾搁到钟影面前,裴决擦了擦手,忽然问:“宋磊怎么了?”
难得见裴决对这事好奇,钟影环顾一圈三个人,愣了下:“我不知道啊。舒怡就说他工作出了问题……”
秦云敏摇了摇头:“遭报应了吧。”
裴决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吃完四个人看了个电影。
周末影院人多,没什么好位置。四个人凑得又临时,进了场,全挨边上。还是一部文艺片,开头好一阵故弄玄虚,钟影今天本来就没睡够,这下天时地利,醒来脑袋都快从裴决肩头滑落。
散场灯亮起,周崇岩像是得了什么恋爱脑恐惧症,拉起秦云敏就走,不敢多看一眼。秦云敏乐得不行。她和周崇岩坐后面一排,见妹妹睡得头发乱蓬蓬,好像一只炸毛猫,忍不住伸手摸了两把,笑着道:“这么累吗?”
脸颊一直蹭着裴决外套,衣料偏硬,她坐起来皱眉看了眼裴决,有点迁怒的意思,顶着半边压出的、有些痒的红脸对秦云敏含糊:“不好看……”
裴决点点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想也不想就支持妹妹:“确实不好看。”
秦云敏:“……走走走。”
这回换她赶紧拉周崇岩离开。
好像慢一秒,脚下就跟着黏黏糊糊了。
原本以为请假的事多少得费些功夫,钟影甚至想好实在不行拜托琴行的哪位老师了。
谁知过了个周末,艺术团突然发来通知说,假批下来了。
钟影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七月份的暑期活动安排出来,钢琴演出因为学生报名不够,砍了好几个。这下真是那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回去和裴决说,裴决问她:“去年也是这样吗?”
钟影慢慢摇头,思索道:“去年好点。”
“家长们一阵一阵的。今年学钢琴,明年学小提琴。后年再弹个古筝……”她的语气不像失落,但也不像开心,好像还沉浸在请假的困难里,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运气,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裴决瞧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觉得这样摸不着头脑的妹妹过于可爱了。
假期定下,时间也开始加速。
几天后,闻琰从深州坐飞机前往英国参加夏令营。第一站就是牛津。只是小姑娘水土不服,刚到就生病,上吐下泻的,入夜又开始发烧。钟影是第二天下午知道这件事的。电话打过来,那边是早上八点多,经过一夜,小姑娘已经退烧了。两个奶奶陪在身边,还有一个时不时冒在画面后头、小心翼翼趴闻琰床边的陈知让同学。
钟影急得心慌,坐不住,屋子里走来走去,脚边正在收拾的行李箱变得令人烦躁。
听赵慧芬说没事了后,手机递到闻琰手里。
看得出来,烧得满头满脑的汗,湿漉漉的额发贴着闻琰苍白的小脸,一双乌黑的眼瞳格外深。忽然,一只小手伸进镜头,屈指轻轻抹了抹闻琰汗涔涔的鬓角,然后替她撩开额发。
虚弱的公主看到镜头里可怜巴巴的母亲,眨了眨眼,忽然笑嘻嘻来了句:“妈妈,How are you 哇?”
钟影心疼得眼泪要掉下来。
临行前一晚,因为闻琰的状况,钟影行李都顾不上收拾,整个人心慌意乱。晚上都没怎么吃下饭。她是焦心的。女儿在千里之外,虽然跟着熟悉的、亲近的人,但到底不在身边,思绪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裴决陪在钟影身边,见她吃不下什么东西,便也没劝。一个人先把行李妥当。
晚上八点多,吴宜打来电话,安慰道已经没事了,正在大口吃饭呢,说着发来照片。看得出来,初愈的公主胃口不错,埋头吃饭都顾不上和镜头打招呼。陈知让难得严肃着一张面孔,他挨着闻琰坐,仔细盯着闻琰张嘴吃饭,眼神都不错一下,好像生怕闻琰吃快了噎死。
接了吴宜的电话,闻琰吃完,又和妈妈说了好一会视频,钟影这才稍稍放心。这一整天,她都坐立难安,连带裴决也沉默不少。
裴决在客厅检查行李和证件,明天上午的飞机,吃完早餐就得出发了。扭头见钟影从房间出来,神色放松些许,便笑着问:“好了?”
钟影点点头,走过去说:“她从小没生过什么大病。小毛小病都是一晚上好。隔天跑啊跳啊,精神比我足。”
听见她叹息着念叨闻琰,裴决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证件,拉她坐身上,亲了亲钟影颈侧,忽然道:“一直有个问题。”
他语气还蛮正经的,钟影一愣,微微笑着问:“什么问题?”
“她真的是你女儿吗?和你哪里都不像。”
“你小时候生病,起码拖一周。感冒一周、咳嗽一周——小学三年级撞教室门上,脑门青都要青一周。”
裴决叹气:“闻琰真的是你女儿吗?”
钟影笑起来。
她伸出两手捧着哥哥的面庞,想了想,似乎在犹豫,但对上裴决同样带笑的眼神时,弯起嘴角说:“她是我和闻昭的女儿。”
裴决:“……”
“听说女儿都像——”
裴决面无表情:“好了。”
钟影望着他直笑,过了会,她捧着哥哥的脸,小声:“是你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