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炙却脚下步子一挪,挡在了她面前,懒散道:“不费时,前十天每天冥想十五分钟,后二十天每天冥想半小时。我如果没能坚持,一个月后给你一千块。你如果没能坚持下去,一个月后,你给我一千块。”
孟凭歌本来是不想搭理姜炙的,也对冥想这种事情不熟悉不了解不感兴趣。直到她听见“一千块”,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分分钟来了精神。
一方面是她当时正缺钱——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她脊椎不太好,脑子经常有种供血不足的感觉,她很想买个颈椎按摩仪,却又不好意思麻烦林广莲和孟军。那句“不是亲生的”杀伤力太大,早已潜移默化地在她的世界中变成了一道坎。
另一方面就是,她骨子里头始终流淌着争强好胜死不服输的DNA,一遇到这种事情,就会变得摩拳擦掌超级兴奋。
姜炙牛批又成功地捏住了她的命脉,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马上就同意了。
此后一个月,孟凭歌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和姜炙一块儿在客厅沙发上放着轻柔的音乐闭眼打坐。
孟凭歌本来以为这是一件不具备任何难度的事情——不就是闭眼打坐冥想吗?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是个人,肯定都是OK的吧?
事实却证明,她真的有点儿大意了。这个事情看起来和做起来,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头一天冥想时,还没超过五分钟,她就觉得腰酸背痛的,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太舒服,脑子里头也乱七八糟的,完全是靠咬牙坚持才混满的那十五分钟。
一直到一个礼拜后,才有所好转。越往后,变得越自如。她竟然真的坚持了整整三十天!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学习以外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还是怎么一回事,孟凭歌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比起以前来,更能够关注当下了,对于未来,也有着一种很好的期待。
当她的情绪波动没之前那么大了以后,做事也变得不疾了起来。既不会像先前那样急功近利,惹得自己心神不定,也不会再拖延。老天爷仿佛给她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她的精神变得比先前更加专注了,学习效率也更高了。
孟凭歌没有想到的是,最后那一天,姜炙缺席了。
孟凭歌早早地就在客厅里头做好了冥想的准备,姜炙却迟迟不肯出来。孟凭歌只好去他房间问他今天还要不要来一起做,姜炙却说什么昨晚和人通宵打游戏去了,没精神不干了,只想睡觉。
同时,姜炙还从被窝里头丢了个装着一千块的红包给孟凭歌,叫她自己玩去,别烦他,说他只想睡觉。
孟凭歌当时还没想太多,只是捏着厚厚的红包在心里想:姜炙真傻,为了打游戏而损失一千块,她可干不出这种事情。换她的话,就算是生病了,只要双腿还能动,铁定也能够垂死病中惊坐起,奔到客厅賺钱来。
第二天,孟凭歌拿着钱就去买了好吃的犒劳自己,还去买了一些自己很喜欢但一直没有买的,漂亮的学习用具,以及一个普普通通的颈椎按摩仪。从店子里头出来时,她吃着雪糕抬头一看,感觉天好像都比以前见到的更蓝了。
在那之后的一次考试里,孟凭歌的成绩厚积薄发突飞猛进,竟然将向来一直牢牢占据班级第一的姜炙都给超过了!这真的是超级无敌难得一见。谁敢相信,她第一,姜炙第二了!
班主任都惊得差点弄掉了眼镜,十分不可思议。
成绩单出炉的那一刻,孟凭歌更是高兴得简直快要跳起来。努力得到正向反馈以后,她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她学习的时候也更加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在其中回味无穷。每次下课时,她都会走到贴了成绩单的墙面那儿看一遍,告诉自己要继续努力。
从那以后,她和姜炙就成为了他们班上的一个神话。
一开始,每次出成绩前,大家还会猜一猜这次又是谁会位居高位,到了后来,大家都不用猜也能知道,第一名这种东西,肯定不是姜炙就是孟凭歌,没什么好猜的。
在她成为一匹黑马以后,很多人都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自我突破,超越瓶颈的,她也说不上来个一二三。
直到后来长大,“冥想”这个词语火遍大江南北,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转变,十有八九就是由“冥想”带来的。
更准确地说,是姜炙带来的。
在她学习生涯最为煎熬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对她多说一句话,但他在帮她。
在一起冥想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不是真的坚持不了三十天,他只是故意打破了坚持。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把那一千块给她。以一种合理的方式,给她。
想到这些,孟凭歌的鼻子又酸了。
她自认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就算有人告诉自己前方的天空悬着巨大的斧头,也还是会使劲儿往前冲的人。偏偏每次在面对姜炙的时候,她的钻石盔甲金刚心就跟被人击破了似的,不受控制地显露出了红彤彤的,真实的自我来。
孟凭歌定定地盯着桌面看了好一会儿,用力得吞咽了一下,抬起来头来看着他:“私人生活助理吗?”
姜炙双手仍旧插在兜里头,表现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这份工作不需要你像平时上班那样朝九晚五,剩余时间有很多,你想拿来玩也可以,想要拿来提升自己也行,又或者用来琢磨和开展你的小副业,都可以。”
“我想,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了。你每天只要把一些事情给安排妥当了就行,比如草坪需要修剪时,联系个谁来打理一下。至于我呢,我的需求可能不是特别多,估计就是得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在我休息时给我准备一些吃的,当然了,你要是不乐意自己做,也可以请保姆,我来报销。我就是怕麻烦,这些事儿让谁做都一样。比起这些,你最主要的任务呢,就是照顾一下莎莎……”
孟凭歌听到莎莎两个字,顿时跟被戳了脊梁骨似的,瞬间从感动之中变得清醒过来,反射性地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姜炙,你在说什么呢?”
“啊?”姜炙面对孟凭歌的质问,满脑子云里雾里。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私人生活助理要做的工作内容啊。
孟凭歌的情绪却如同海浪般浮动了起来:“不管怎样,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尊重一下你的前任和现任吧。你难道真不觉得让前任来照顾现任,是一件很奇怪的是吗?我不讨厌莎莎。但是我认为,你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件事。”
姜炙听她说了那么大一堆,却越听越迷糊。明明对方讲的是中国话,给人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像外星语呢?
经过一番梳理和分析,姜炙还是从孟凭歌的话语里头提取出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前任?现任?你是说,你是我前任,莎莎是我现任?”
孟凭歌点头,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姜炙突然一下就笑了起来:“孟女士,你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联想能力超一流啊。”
孟凭歌搞不懂是哪里出了错,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迷惑:“所以,我是哪里说错了吗?莎莎不是Kesha吗?Kesha不是你女朋友吗?”
姜炙震惊了。
一会儿后,又笑了,欲哭无泪的那种笑。
孟凭歌狐疑地盯着他:“你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身板儿站得笔直笔直,宛如一棵坚韧不拔的小白杨:“我孟凭歌这本事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行得正坐得端,绝对不干昧良心的事儿。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你也应该向我学习。人在做天在看,不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也绝对不能对不起你现在的女朋友!”
孟凭歌声音有点儿大,话一脱口,引得周遭所有人都朝着他们投来了分外震惊的目光。
好一会儿过去,姜炙才止住了颤抖的笑,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瞧着她:“不是,我说。我突然很好奇啊,到底是谁告诉你Kesha是我女朋友的?”
孟凭歌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刚刚还旺盛十足的底气这会儿就已经泄了个透:“不,不是吗?”
姜炙刮了刮额前碎发:“Kesha是陈旭的老婆。至于陈旭,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山庄的老板。”
孟凭歌内心犹如泰山轰然倒塌,说话都变得磕巴:“这,这样吗?那莎莎,莎莎是?”
“莎莎是一条狗,大型犬,金毛。”姜炙越想越觉得好笑,戳了戳自己胸膛,态度认真地看着她,问:“孟女士,难道你觉得我姜炙,会落魄到和一条狗谈恋爱?”
从他们刚站在一块儿开始,周围人就都在跟看电影一样围观着。到了这会儿,大家了解完前因后果,终于忍不住了,纷纷笑岔气。
孟凭歌脸皮也没那么厚,扫了周围人一圈,那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的背脊终于彻底萎顿:“这,这样啊。”
天啊,她听到了什么?莎莎是一条狗!一条狗!
所以说,她最近到底都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地脑补些什么东西?!
天啊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孟凭歌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六月间的西瓜瓤还红,此时此刻只想按住自己脑袋,再挥起一个大铁锤,把自己锤进地心里。
在内心经历过无尽的翻江倒海后,孟凭歌用力咬住下唇,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地瞧着他,说:“对,对不起啊,我好像误会了什么。”
姜炙摇摇头,看着挺无所谓:“没关系,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孟凭歌问。
姜炙盯着她:“被你误会。”
说不清是为什么。打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好像就很容易被孟凭歌误会。他有时候是真不知道孟凭歌那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七拐八扭,活脱脱就跟个山路十八弯似的。可能这就是出生坎坷的孩子吧。
孟凭歌仍旧有些心虚,同时还带着一点儿好奇:“那你,为什么要对我施与援手?”
姜炙慢悠悠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什么。主要是我八字上劝我多做好人,飞得再高也要对熟人苟富贵勿相忘,那我当然得做一下功德了。”
“希望等我死了以后,能够以此要挟阎王爷,让我下辈子再投个好胎。”
厉害厉害。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浑身上下都流着资本家的血,牛皮克拉斯。孟凭歌不得不服,缓缓冲他送出了一个大拇指。
姜炙言归正传:“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孟凭歌虽然觉得跑到前任家里当生活助理这种事情,好像有点儿暧昧又有点儿离谱,却还是在受生活所迫之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薪资是?”
姜炙本来想要脱口而出六位数,忽然想到假如真开那么高,孟凭歌说不定就不会去了。原因很简单,孟凭歌很有可能觉得这么多钱很不合理,一方面会觉得很有压力,另一方面肯定会认定他是有所图谋。那样一来,尽管自己是出于好心,却也会搞得适得其反,孟凭歌十有八九会选择慌不迭地逃走。
他要是想让她放松点儿,想让她心安理得地来做这个事儿,那就必须得让她觉得,这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经过一番思考过后,姜炙说:“三万。”
“三万?!”孟凭歌不可思议。
姜炙点头:“我给别人都是开的这个数。”
他这是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他才刚回国呢,刚想找管家呢,哪儿能谈得上“都”呢?
“三,三万……”孟凭歌很不想要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但还是忍不住地捂住了嘴巴瞪圆了眼。
好吧对不起,她就是没见过世面。她认了。
姜炙点头:“对,月薪三万,年终奖三万,有五险一金,完后还能享受十五天年假,以及一年一次的出国游机会。”
姜炙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肉馅大饼,一下一下地砸在孟凭歌心巴上,让她狠狠地心动了。
心动归心动,给前任打工这种事,说什么都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孟凭歌左思右想,只能跟他说:“那个,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吗?”
在今天遇到孟凭歌之前,姜炙本是希望这个事儿能快点儿办好的,那样一来,他可以变轻松许多。
可他还是点了头:“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完给我发条微信,我们再挑个时间把合同签了就行。”
孟凭歌脸上浮出满溢而出的笑:“谢谢谢谢!”
姜炙看了眼腕上的表,掀起眼皮看着她:“那我先走了啊。”
孟凭歌双手扣在身前,宛如一个古代的贵妇人:“您慢走。”
姜炙垂下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哈士奇:“正常点儿。”
“哦!”孟凭歌一秒挺直了身板儿。
姜炙扯了下唇,双手重新揣进兜里,脚下一转,回到自己那桌拿起一个平板,步子带风姿态潇洒地往外头走了出去。
店员见这事儿总算了结,终于快步走到了孟凭歌旁边:“小姐,不好意思,我收拾一下桌子。”
“好,谢谢。”
孟凭歌结完帐,从咖啡店中走出去时,外头天色正好。天空湛蓝,清风连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云淡风轻。
虽然她现在被炒鱿鱼了,但因为有姜炙给的那份工作帮她托着底,她一下子就没那么慌乱了。她决定先靠自己找一找工作,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理想中的工作,再考虑姜炙提供的那份岗位。
找到了个明确的目标后,孟凭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头,一边做交接,一边投简历。大家伙儿看她一脸的开心,都有点儿懵逼。
按理说,一个被辞退的人,就算不哭天喊地,起码不也应该满面愁容么?孟凭歌看着竟然还是和先前没什么变化,甚至更轻松了。
从公司正式离职那一天,孟凭歌拿着补偿金端着纸箱出来,门打开的时候,林广莲刚好走过来,看到她出现在了那儿,捏了下围裙,连忙从孟凭歌手中把纸箱子给接了过去。
回到出租屋把东西安放妥当以后,本来想找江雨再讨论一下关于自己下个工作该去哪儿混,突然觉得薅着一个人说这些不太好。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给高倩倩发了条消息:“SOS,收到请回复!”
一眨眼的工夫,高倩倩的消息就给她回了过来:“怎么了歌儿?”
孟凭歌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上下牙咬着嘴皮地捧住手机,给她发消息:“我从原来那家公司出来了。接下来我有两个选择,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高倩倩惊呆:“你被炒了啊?!所以,你接下来有哪两个选择?”
孟凭歌手指在手机虚拟键盘上一通飞舞:“一个是常胜公司,试用期八千,转正一万二加提成,估计到时候能拿到个一万二到一万五左右。缺点是我得默认愿意加班。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都说在这家公司上班会蜕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