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女人长得太有特色了, 气质方面很与众不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干干净净的,本身就拥有着能够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吧。吴雨彤真的是,真人长得比照片还要好看。
那两个人似乎聊得挺尽兴,挺专注, 都没有朝孟凭歌这边看, 更没有注意到孟凭歌的存在。在孟凭歌这个方位, 却能够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姜炙说了什么,吴雨彤脸上都笑出了花来, 那是一种相当松弛的状态。
两个人不像是才认识,倒像是已经处了许多年一样。
尽管姜炙是背对着自己的,她完全看不到姜炙的脸, 不知道姜炙脸上挂着怎样的神情,也听不清姜炙都说了些什么, 但从女方的行为举止来看, 可以确定的是, 那两人相处得好像挺愉快的,起码气氛上, 好像一点都不尴尬。
第一次见面就能相处得这么融洽,也算是有缘吧?
很多人在面对初识者,尤其是抱着处对象为目的来认识的初识者时,基本上或多或少都是会有点尴尬放不开的。那两个人之间,好像完全没有这种障碍。
寒风突然袭来,孟凭歌脸颊两侧的发丝被乱七八糟地刮开,在空中零零碎碎地飞舞一会儿,又横七竖八地落到脸上,扰乱了她的视线。
好像担心会看到什么出格的画面一样,她没有再继续往下多看,把乱却的发丝往后面撸过去,将围巾往脖颈深处掖了掖,转过身来站到了糖炒栗子店的窗口前。
等前面一个购买的人离开,孟凭歌马上对着窗内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句:“我要一斤桂花糖炒栗子,谢谢。”
“好的。”工作人员扯过一个牛皮纸颜色的纸袋打开,麻利地舀了一些栗子装进里头,搁到一边称完重量,回头递给了孟凭歌:“十八块。”
“嗯,好,”孟凭歌举起手机扫码付完账,将栗子从窗口里头接出来,轻轻捂在手心里头,“谢谢。”
栗子隔着鼓鼓囊囊的纸袋,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着热量,在寒风之中为她冰凉的双手注入了一种极致温柔的能量。
转过身来,孟凭歌正低着脑袋准备回到车子那边去,旁边两个挽着手臂的妹妹恰好说说笑笑地从她身旁擦过,留下一阵清冽的芬芳,站到了糖炒栗子店的窗口处。
孟凭歌还来不及走远,她们的聊天内容已经被缥缈的风传送过来,让她给听了个完全。
“哎,那边那对小情侣长得好好看。”
“哪边?”
“那边啊。你看,男的又高又帅,女的又嗲又靓。两个人穿的也都是牌子货,啊……这属于小说配置了吧?”
“真的哎,从此小说女主和男主有了脸。”
“……”
孟凭歌不自觉地停住了准备继续往前迈出的脚,原地站定。
那两个妹子这会儿看起来都分外激动,直接有滋有味地原地嗑起了cp,于是孟凭歌在两个妹子的笑声中,又一次转过头,朝着姜炙和吴雨彤那边望了过去。
吴雨彤依旧在笑,也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好玩的,她柔软的脸上好像笼着一层清晨里的日光,和煦且美好。确实是很像目前流行的,小说里头的女主角,一颦一笑都是如此梦幻。
她看得正入神时,姜炙脚后跟一动,整个身形随之一晃,有了要转身的势头。孟凭歌从头到脚变得僵硬,然后立马迎着冷风拔脚朝车子旁边小跑而去,生怕被他给看见了一样。
在她打开车门坐进去,紧紧地抱着栗子垂低头躲避对方视线那一刻,脑海里头莫名浮现出了“抱头鼠窜”这几个不怎么好听的字。
回顾方才的场景,也着实是那样。她好像一只生活在黑夜里,被滂沱大雨淋湿了的狼狈老鼠。
为什么会是老鼠呢?假如自己出生的时候就是拥有着漂亮羽毛的凤凰该有多好啊?
她真的,好想当凤凰。
哪怕能当一次,都好。
那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许多事情了呢?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能活成这样,好像已经很不错了。
假如当年林广莲和孟军没有把她从孤儿院中领回来,假如当年领走她的,是那种板上钉钉的恶人,她现在的人生,说不定会更差吧。
作为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穿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贪什么心呢?
等她再次抬起头望出去时,那个方位已经空掉。姜炙和吴雨彤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垃圾桶。
孟凭歌静静看了一会儿,左右四顾一番,也没再找到他们的踪影,才终于恍恍惚惚地收回了视线。
将栗子放到一边的空位上,她慢吞吞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朝着家的方向平稳着驶了过去。
将车子停到小区车库中,孟凭歌回到出租屋,刚将门打开,江雨的声音就从客厅那边传了过来:“回来了啊?!”
孟凭歌如梦惊醒,朝她望去,轻轻点了下头。好消息是,被江雨那么一打岔,她好像从自己的情绪困境中走出来了一点。
她已经脑袋空空了一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东西。
江雨今天还是在披着珊瑚绒小毯子坐在沙发上看昨天的恋综,不同的是,桌上的小吃从卤味变成了锅巴,被她拿在手里嚼得咔咔嚓嚓响。江雨好像再怎么喜欢吃一样东西,都不会重复太久。
“要不要来吃锅巴?”江鱼塞完剩下那半块以后,马上就端起了锅巴,对着她喜滋滋地说:“今天那家河源记在做活动,我买了可多呢!超、级、香!”
看起来是挺不错,无奈孟凭歌今天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摇了摇头,笑:“不了,你吃吧。”
换完鞋子,关上鞋柜那一瞬,她想了想,又举起了手中的栗子,问她:“我买了栗子,你要尝尝吗?”
江雨立马看得眼睛发亮:“好呀!”
孟凭歌走过去,打开纸袋倒了一些给她在茶几上,说:“那你慢慢吃,我去洗澡了啊。”
“行,你去吧。”江雨拿起一块新的锅巴,在放到口中之前,迟疑了一下,停顿了下来,突然问:“哎,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红吗?今天眼睛,好像是挺干涩的。尤其是在刚刚。
孟凭歌捏着纸袋封口,笑道:“正常,我不仅眼睛红,鼻子也红呢,冬天是这样的。更别说,昨晚还没睡好。”
昨晚的她,只顾着胡思乱想去了,导致大脑思维过于活跃,睡觉了都没停歇,整个晚上都没睡太好。
“哦,好,”江雨脑筋比较直,倒也没有多想,连声对她说,“那你快去洗个澡暖和暖和一下吧,别整得感冒又复发了!”
“嗯。”孟凭歌点点头,回过身朝着卧室那边走。
放下包,将栗子搁到桌上,孟凭歌的神思仍旧处于摇曳不定的地步中,难以整合。
这个状态可真的是,有点儿过于差劲了。她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孟凭歌摇摇头取下围巾,将头发拧紧盘上头,用一个巨大的抓夹夹好,脱掉外套进入浴室,开始了洗漱。
当她察觉到自己又一次在走神时,急忙为大脑下达了一个禁止密令,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中,用心体验着温水浇到皮肤上头时的那种感觉。
从浴室里头走出来,孟凭歌将洗完的内衣内裤拿到阳台上头晾晒好,转身进入卧室,往双脚套上一双毛绒绒的拖鞋,在书桌前坐下,拉过糖炒栗子,打开了电脑。
其实她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看的,就是觉得干吃栗子会让幸福感减分,还是得找一部电影来佐餐才好。
挑挑选选,孟凭歌打开了一部下载许久,却一直没有时间观看的亲情类电影。
在片头曲开启时,孟凭歌打开手中那袋板栗,从里头取出一颗剥开,仔细撕开残留在上头的那层棕褐色的皮,轻轻塞到口中咬下了一口。
那板栗仁生得饱满漂亮,在被牙齿切开的瞬间,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甘甜被完美地释放出来,随着软糯的口感一块儿充盈在口腔之中,很好吃。难怪那家店生意那么好,总有人在一些社交平台上为它当自来水。果然不管做什么,实力才是硬道理。
与此同时,电影的正片从电脑屏幕上头徐徐地铺展了开来。
这部电影的画面镜头看起来很有美感,就是拍摄手法有些沉郁。从一开始就宣告了它铁定不会是一部非常轻松的影片。
事实上也确实不怎么轻松。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从无比破碎的原生家庭中出来的小孩儿后期凭靠自己实力,在各种挫折下努力打拼,终于实现了自我价值的,普通却又不是那么平凡的励志故事。
在电影开头的前十分钟里,导演着重刻画的是这一家人的矛盾。背着书包回到家的小女孩刚刚走到楼下时,就碰巧发现她的爸爸妈妈正在那里疯狂地吵架。
男人穿着件灰色的面包服外套,戴着个深黑色毛线帽,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着,在那张线条坚毅的脸上,他的五官本就生得伶俐凶狠,在情绪加持下,更是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冷漠和不耐,令人看着就害怕。
女人满脸紧皱 ,泪水如一条条河流般横七竖八地淌在上面,哭得歇斯底里,吼到几乎快要破音:“你真的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跟了你这样的人!”
男人忽然抬头,手指夹烟十分凶狠地指着她:“你以为我不倒霉?娶了你这么个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的女人,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点都不体谅人也就算了,还老是发火!”
“你后悔跟我了是吧?你觉得你跟别人更好是吧?我告诉你,你跟谁都这样!”男人冷笑:“你以为就凭你那条件,真能找到更好的?!你看得上人家,人家看得上你?你要真那么牛批,当年那个开连锁店的怎么还是会一脚踹了你?!”
男人越说越激动,咬着牙,眼睛里头露出凶光,指着她鼻尖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你!做!梦!”
女人似乎被他那一声吼给震慑住了,眼神突然变得很空,空到如同午夜的海面一样无边无际,浑身散发出一种颓然的气息,像一株开败的玫瑰。
再后来,男人没再跟她说话,只是瞪了她一眼,又冷笑一声,翻身骑上旁边一辆电动车,一踩油门,车子便轰隆隆地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女人独自站在路灯底下,不再有任何反应。
昏黄的灯光光晕飞舞穿梭在她干枯的发丝之间,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像干枯树枝一样萧条。她就好像是被一把名为孤寂和无助的大锁给固定住了,迟迟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后,女人突然一下子就崩溃地蹲下身捂住脸,抱着膝盖嘤嘤哭泣了起来。她哭得很大声,脖颈筋络突出,整个背脊也都在起伏不定地发着颤,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
她的哭声也是那样的绝望,一浪一浪地打在了孟凭歌心里那根弦上。
小女孩儿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后,终于缓缓抬起脚,向前走去,轻轻弯下腰,无声地抱住了那个女人,对她说:
“妈妈没关系,我很快就能长大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什么都有的家。”
孟凭歌拿着一颗剥好的栗子,却迟迟都没有放进嘴里,只觉得喉头深处有些哽咽,咽口水都费事儿的那种哽咽。
这部片子,拍得一点都不像假的,就好像时时刻刻都会在生活里头上演着的万千种人间碎片一样,让人想要不被代入进去都很难。
那句“你做梦”,一刻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头缠绕着,惹得她太阳穴突突地发着胀,不自觉地憋了一口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昨晚上对于姜炙的那些妄念,有多么不切实际。
老一辈说得对,凡事都得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有种不近人情的残酷,似乎剥夺了人世间所有的真善美,却似乎是一种真理。
你要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残破的人生,别扭的性格,日后会衰老的容颜,别人怎么看得上?即使有心动,也会很快就在权衡利弊之下烟消云散的吧。
对,是这样。就是这样。
孟凭歌将栗子塞进口中,缓慢地嚼了嚼,突然间有些鼻塞。她吸了吸鼻子,接着拿起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接连不断地剥开,陆陆续续地放进了口中。
房间很小,布置得还算可爱,灯光是暖色的,窗帘是田园风格的,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也是温馨的。
即便如此,却还是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游荡在四面八方,围在了她的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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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寒风依旧,天气萧瑟。
湿漉漉的世界在清冷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孤寂。路面上的水坑泛着点点银光,枯黄的褐色叶子横七竖八地飘落下来躺在边上,两相一结合,不知不觉中将潮湿的水汽感给散发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孟凭歌到达姜炙家的时候,里头还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想来,今天还是周末,他不用上班,也没说要去哪儿,应该是在家的吧?可屋里这么安静,究竟是因为他昨晚没回来,还是因为他还没有起床?
虽然这房子的隔音系统挺好的,就算姜炙在,那他也是在楼上,十有八九不太能听到底下的动静,孟凭歌却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所有动作。
换上鞋后,孟凭歌蹲下身揉了揉一路小跑过来的莎莎脑袋,轻声问道:“饿了没?”
莎莎当然不可能说话,只会冲她一个劲儿地摇尾巴,表现得相当热情又乖巧。
孟凭歌食指轻轻刮了刮它额头上的毛,说:“那你等一下哦。”
站起身来,孟凭歌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头取出来一些昨天临走前放到冷藏柜里解冻好的生骨肉。生骨肉这会儿还很凉,为了莎莎的肠胃着想,她没有马上把它拿给它,而是暂时将它放到了岛台上,放在常温之中晾着。
在那等待的过程中,孟凭歌轻轻舒出一口气,忽然间想起了自己那个叫做“予生活歌”的自媒体账号。今天还没有看呢,不知道比起昨天来,有没有又多出几个赞。
于是她急忙取出手机解锁,点进了那个APP。上去一看,孟凭歌就惊呆了。
她昨天发的那条视频,竟然已经有了两百多的赞,以及十几条评论!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一直到她昨晚睡前,那条视频都只有二十多个赞。她本来还以为那已经是上限了,没想到今天一早醒来,竟然直接翻了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