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辉马上十分殷勤地给孟凭歌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笑道:“这蹄花汤是这家店的招牌,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孟凭歌始终露不出什么特别好的脸色,就只是沉闷地点了下头,捏起筷子去夹了一盘旁边的菜。
杨永辉见到孟凭歌这样的举动,咳了一声,说:“孟小姐,你平时不是比较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啊?”
孟凭歌咀嚼着油麦菜,抬眼看了下他:“什么意思?”
杨永辉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和人交流。”
孟凭歌算是听出来了,这人就是觉得她没有给他好脸色,在对他主动的示好行为时,也没有作出任何表达,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同时也觉得她没什么情商。
虽然她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并没有打算改。有时候,表现得低情商一些,或许反而可以让人知难而退。比如在这种场合里,要是表露出高情商,反倒是在为自己招揽灾难附身。
“哦,我是这样的,”孟凭歌看着他,“我爸是不是跟你说我很乖?你放心吧,他那是满口跑火车,骗你的。我这个人身上根本就没什么有点,一天到晚都在内耗,伤春悲秋,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别人来和我交道,从小到大就是个极品,怪胎中的战斗机,很多人都被我得罪过,基本上没几个人看得上我。”
孟凭歌毫不掩饰地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缺点都掏了出来,添油加醋地放到最大限度,目的就是不想给对面留下任何好印象。
谁想杨永辉听完以后,却笑了起来,说:“孟小姐不要这样说自己,自信点儿,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可能只是年纪还比较小,不太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处世为人,放心吧,以后经历得多了,就会慢慢变好的。”
孟凭歌是真没想到,对面竟然连这样的话也能接,垂下眼睛,不带什么表情地说:“不是的,我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了,我就是这么个人,太上老君的仙丹都拯救不了的人。”
杨永辉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孟小姐说话可真幽默,有趣。我好久没有遇到说话风格这么幽默的女孩子,真是有意思。”
孟凭歌咬住筷子尖儿,没有答话,看了眼时间,继续埋头吃。
杨永辉还是没闲着,接着问:“对了,孟小姐,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孟凭歌转动眼珠,摇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爱好,什么都不太喜欢做,就喜欢吃饭睡觉看电视。”
杨永辉微笑:“这么说来,孟小姐是居家型咯?居家型的女孩子好啊通常情况下都比较洁身自好,不会乱来,很贤妻良母,特别适合结婚过日子。”
孟凭歌闭了下眼睛,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杨先生。首先,我居家不居家和是不是贤妻良母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其次,我不是商品,不是适合用来做什么什么的物件。我是一个人,可以选择当别人的妻子生一个孩子当一个母亲,但我也选择一个人生活一辈子。“
杨永辉清清嗓子:“孟小姐,你先不要激动。这么说吧,我觉得在这种事情上,大家都有大家的看法,你觉得我是把你当成了商品,但是在我看来,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在夸你。有时候啊,钻太多牛角尖不好,伤身体。”
孟凭歌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在和男人聊天聊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就炸毛呢?进而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很不正常,真的太固执,导致最后十有八九可能会妥协。
直到遇见姜炙。
她和姜炙很少会因为这些事情起争执。不对,该说是从来都不会为这种事情起争执。
不仅不会起争执,姜炙还会主动跟她说“首先你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别人的xxx”这种话。也正是因为有了姜炙珠玉在前,给她做了正面的对比,她在面对这种说话会让自己隐隐约约感受到不舒服的男人时,才在坚持自我看法这件事情上有了更多的底气。
这样一对比,孟凭歌又发现了一件事。难怪她和姜炙分手以后会一直没有办法完全忘却,也一直没有办法再对别的男人产生任何兴趣了。会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姜炙真的,真的太优秀了。
方方面面都是那么的优秀,优秀到令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一个替代品,优秀到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却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对那些不如他的男人动心。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过了好东西尝过了好味道看过了好风景,又怎么可能还学得会将就和凑合呢?
孟凭歌越发觉得坐在这里有点难受。正巧她已经快速地吃完了一碗饭,便借机将筷子搁了下来,对杨永辉说:“我吃饱了,得回去了。”
杨永辉跟着站起身:“这么快?”
孟凭歌拿起包:“我还有一些事要做,得先回去处理了。谢谢款待。”
说了这话以后,孟凭歌就转身朝着门口那边走了去。
杨永辉马上招来服务员结完帐,跟在孟凭歌旁边,说:“大晚上的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孟凭歌加快步伐:“就是有事,我有副业要忙。”
倒也不算是说谎,她今天得把明天要拍的东西给整理出来,这样等到明天正式开拍,就会变得事半功倍。
她停车的地方离这边比较远,在一个小巷子处。因此,孟凭歌赶紧地又小跑了几步。
杨永辉依旧跟在她身旁:“其实你没必要一直忙着賺钱,我跟你说,哥哥我有的是钱,如果你愿意跟哥哥,以后你就不用工作了,只需要待在家里享清福就行了……”
孟凭歌头疼得要命,顿住叫转过头望向杨永辉,打断了他的话:“对了,我爸问你借了多少钱?”
杨永辉愣了一下:“谈这个做什么?莫非你要还?孟小姐,不用的。其实啊,只要你跟了我,这些都不算什么,谁还会计较这些啊,是吧?”
杨永辉是真的太馋孟凭歌了。无论是那张脸,还是那身材,都是他的菜。尽管孟凭歌看上去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还是非常乐观,觉得这是女人通用的欲拒还迎的小把戏,甚至还觉得孟凭歌从头到尾都在和他调情。
孟凭歌摇摇头:“多少钱?”
杨永辉还是对这个问题避之不提,笑了一下,带着暧昧的眼神走近孟凭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后,说:“孟小姐,我说真的,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天天为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类的事情操心做什么呢?何必呢是吧?”
“你倒不如就跟了哥哥,以后你想要什么,哥哥都可以给你……”杨永辉的调子越来越暧昧,不知不觉地就靠近了孟凭歌,一脸邪笑地碰了碰她的手。
在皮肤被对方触到的瞬间,一种恶心的感觉立马涌上心头,孟凭歌瞬间触电般地将手提起来捏在胸前,惊慌道:“杨先生,你干什么?!”
她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这个杨永辉不是个善茬,相当心术不正。突然之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了孟凭歌全身。她的腿都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打战了,忍不住朝着身后的墙壁退过去。
她这会儿来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位置,周围少有人路过,在这样的境况下,杨永辉那张脸上的笑容对她而言,就更加阴险可怕了。
杨永辉还是笑着,伸手碰了碰孟凭歌的手臂:“别激动,别激动,哥哥只是想要跟你离近一点儿,好好说说心里话……”
孟凭歌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连忙抱住了手臂,浑身发抖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过来!”
可杨永辉非但不听,还朝着她又走近了一步,脸上满是歹意,眼神也:“妹妹,你怎么非要这样对哥哥呢?多伤哥哥的心啊你知不知道?你……”
孟凭歌脑中警铃大作,准备喊人。
但是,她嘴巴还没有张口,一只漂亮修长,筋络凸出的手突然之间凭空出现,带着一股子凌厉至极的风,如同陨石撞击地面一般,十分狠厉地一拳砸到了杨永辉的脸上。
这一拳十分迅猛,让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杨永辉立马就被砸得一个趔趄,口沫横飞,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来。
事出突然,孟凭歌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个磁沉懒散,嘲讽味十足的男声,在她耳畔响了起来:“狗东西,我家歌儿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这个声音是……
孟凭歌愣顿之下急忙转头,便对上了一双锐利幽深,一看就不好惹的眼睛。
姜炙!
第30章
一阵剧烈的疼痛顺着牙根传过来, 杨永辉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痛到发麻的嘴里头好像有点不对劲。舌头在口腔里头扫了一圈,他努着嘴往手心里头一吐,将糊满了唾液和血丝的手心拿到眼前一看, 就震惊地发现上头躺着一颗牙。
他的牙,被人给打掉了!
杨永辉气血翻涌上头:“你TM谁?!”
姜炙面带微笑地吹了下拳头, 略略扬起下巴, 用一种懒散不羁,宛如看一条狗的姿态看着他, 唇角处咧出了一个笑:“你爹。”
他这两个字咬得不轻不重, 却特别能够刺激到人。
短短时间内,杨永辉就被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彻底激怒,理智被愤懑彻底占据,当下又朝他冲了上去,挥舞着拳头就要往姜炙身上砸。
姜炙见状, 身子一侧, 轻轻松松就抓住了杨永辉的手臂, 朝着里头一折,戏谑道:“我的好大儿, 你这么对你爹,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孝顺了啊?”
杨永辉没有想到姜炙的力气竟然可以那么大,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五官都拧巴得快要错位了,咿咿呀呀一通乱叫着。随后他小眼睛一转, 将另一只手反过来, 龇牙咧嘴地拿车钥匙往姜炙的手上戳了下去。
姜炙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提起腿冲着杨永辉的大腿一顶,突然将手一松, 眼神漠然地冲着他冷冷说了一声:“滚。”
杨永辉身体无法控制地朝着边上打了个趔趄,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姜炙之间的力量差距,马上就跟见鬼似的看了姜炙最后一眼,慌不迭地逃窜掉了。
姜炙神情漠然地看着他离开后,嘴角牵出了一丝嗤笑:“什么玩意儿。”
直到看见那人的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街角,姜炙才收回厌恶的视线,转过头来望向孟凭歌:“你刚刚没吓坏吧?”
夜幕升腾,姜炙的发丝在亮起的路灯照映下略微显得有些凌乱,立体的五官上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黄色,深邃的双眼中神色复杂,里头有着掩不住的担心。
孟凭歌回过神摇了摇头:“我,还好……”
先前的她确实是被吓坏了。她可以叫人是不假,有没有用就得另当别论了。要知道,在那些社会新闻里头,很多女孩子即使身处闹市,也被人给当街拖走了呢。但当她发现姜炙出现在身边后,突然一下子就什么也不怕了。
“行,”姜炙点点头,从口袋里头取出一包烟打开,拿了一只咬在口中,划燃一根火柴后,垂头拢着那簇被风撩得明灭不定的火光将香烟点燃,夹在食指之中深吸了一口,又在烟雾弥漫的夜色里头抬起头来看着她,“刚刚没让他占到便宜吧?”
孟凭歌扶着胳膊摇摇头:“没……”
就是稍微有点儿后怕。
“那就好,”姜炙沉默一阵儿,突然仰头看着夜灯哂笑,“不然我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孟凭歌抬起下巴看着眼前的他,突然想起了姜炙刚刚冲出来时候说的话。
他刚刚对杨永辉说:“狗东西,我家歌儿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我、家、歌、儿。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家歌儿”在打转。
那句话就像一团松软的棉花糖,一直在她的胸腔里头起起伏伏,时不时摩挲着她的心脏,磨得她眼眶发热,眼睛都快要渗出水来了。
好像,这是她人生中除了林广莲以外,唯一一个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的。
孟凭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最近真的变得好感性,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许多细节给冲撞到灵魂最深处。那颗被她尘封许久,关押许久的心脏,竟然又离奇地开始了跳动。就好像一片久旱的沙漠上慢慢长出了田埂。
她忍不住地垂下眼睛,吸了下鼻子。温热的液体转瞬间就如同蚯蚓那般,贴着她脸颊上柔软的皮肤蜿蜒着往下着,渗进了她的唇角,化进了她的舌尖。
眼泪确实是咸的,还微微发着苦。
姜炙察觉到她的啜泣声后,抽烟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住,转头朝她望去:“怎么了?”
孟凭歌实在是难以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复杂心境,摇着脑袋挪着步子靠近他,轻轻拉住炙的左手,搁在眼前细细地看着。他手背上带着伤,是刚刚和杨永辉发生冲突时,杨永辉用钥匙给她戳出来的,那口子里头这会儿还渗着血,如同纵横交错的蛛网那般匍匐在他青筋分明的手背上,给人的视觉效果着实有些骇人。
就好像是划在了自己手背上似的。
孟凭歌捏着他宽厚的手,抬起下巴,露出雾气弥漫的双眼:“看起来伤得好重,是不是很疼啊姜炙……”
姜炙右手夹烟,松松地垂在身侧,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缓缓抬起脸来看着鼻尖通红,小脸紧皱的孟凭歌,咧了咧唇角:“怎么那么担心我?”
孟凭歌忍不住又吸了下鼻子,眉头紧皱起来:“这么大伤口,这么大……怎么会不担心呢?一定很疼吧……”
她喉咙咽了咽,舒出一口白气,一边捧着他的手,一边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狗般左右四顾着,眼睛终于浮出一丝光亮:“那边好像有一个诊所!走,姜炙,我们走!”
将从肩头上滑落的包包往上?了一下,孟凭歌便牢牢抓住姜炙手腕,带着他朝着那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坚定的小红军。
时间越来越晚,城市的上空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浓墨,无尽的黑夜蚕食着万物,连路灯的光芒都被抹成了朦胧的模样。
在这条灌满了寒风的街道上,姜炙被前方那抹柔弱的身影带动着穿过了潮水般的人群,掠过了极致迷幻的重重车影,走过了整齐划一的斑马线。他忽然觉得周边的世界仿佛被装上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纸,映出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看见她那头在夜色中飞舞的发丝,只能看见她脖颈上柔软的棕色围巾,只能,只能看见她。
跑了好一阵子,孟凭歌终于带着姜炙推门而进了一家诊所。
将寒风关到身后,她火急火燎道:“有医生在吗?可以帮忙看看伤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