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几米之外的距离外无精打采地看着她,左手撑着脸,碎发稍凌乱地压着眉,右手食指悬在屏幕上方。
还没等夏思树做出什么反应,他已经像完全不认识般,保持着耷拉着眼的姿势,漠然地将目光收回,重新低下了眼。
旁边的男生大概是刷到了什么新奇玩意,笑嘻嘻地朝邹风肩头拍了拍,示意他靠过去看。
邹风“嗯”了一声,抓了抓后脑勺,上半身往后仰,捧场地把眼神挪到另一边。
“......”
就像是马路上不小心对上目光的陌生人般,夏思树也淡淡收回了眼。
她自顾自走到邹风隔壁那家的早点摊前,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已经过去,这会剩在蒸屉里的面点已经不再热乎。
夏思树对着点菜单看了一会儿,随后侧过头,看了眼邹风面前的那碗东西,跟老板指了指:“要份那个。”
“一份小馄饨?”老板娘四十多岁,跟着她往那边指,问:“那位黑衣服帅哥的?”
“......”
这一片的几个摊位上,除去一对正悠闲喝着粥的老夫妻,只剩下邹风那桌。
一个穿黑色,一个是骚里骚气的绿色,指向性很明显。
听见老板声音,坐在桌前的两人都抬起了头。
邹风肩头侧了侧,过了两三秒,才转过身,像是个热心市民似的,隔着几米的距离,没等老板娘问,挺自觉地回了句:“三鲜馅的。”
夏思树莫名有点心虚。
“噢噢,谢谢帅哥啊。”老板娘笑笑,回过头来继续招呼夏思树:“三鲜小馄饨是九块钱。”
“嗯,知道了。”夏思树点头,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付好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着眼,背对着邹风,不敢回头看,兀自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桌坐了下来。
“唉,那女的还挺好看。”邱渡拍拍邹风跟前的桌面,边说边往身后的塑料椅仰,抬起下巴往前瞧。
斜前方的位置,夏思树安静坐在那,身上柔软的黑色对襟薄衫,几缕发丝落在领口。杏眼,高鼻梁,眼睫弧度自然地往上微翘。
浓颜型长相,第一眼就叫人惊艳的那种,那张脸在她身上,不仅不媚,反而有种看着就难泡的高冷。
观察了几秒,邱渡带着身下座椅往前一晃,又轻拍了两下塑料桌:“真挺好看的,不信你回头,人就坐你身后。”
“.......”
“吃你的吧。”邹风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懒懒地手肘搭着桌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
没两分钟,热气腾腾的薄皮小馄饨被端上来,清汤上飘着些香菜葱花。
夏思树看着面前的馄饨,看了几秒,从箸笼里挑出双一次性筷子,接着就是慢吞地把汤面上的葱花和香菜挑出来。
直到小馄饨温度从滚烫降下来,夏思树才把葱花和香菜挑干净。她换了个勺子,连着汤舀起个馄饨,不紧不慢地吃着,细嚼慢咽,不然稍不注意就要出汗。
这会已经是六月头的天,日头上来后风中都带着些暑气。
“老板,来个鲜肉馄饨!”没一会,又来了个客人,男人嗓子粗,边说边往摊前走,直直路过夏思树的身后,连带着周围空气中都是一股冲天的酒气。
“一大早喝那么多。”老板娘皱下眉,没说什么,只给他指:“十块。”
“行,知道了,吃完给。”男人皱眉,“咳”了声,吐了口痰,就近拉了个椅子随便坐下,正好在夏思树对面。
夏思树动作微顿,看了搭在桌面的黝黑手臂一眼,把本来放在中间的馄饨碗,往自己面前移了些。
男人烂泥似的靠在椅子里,等着馄饨上来。他翘着二郎腿,边抖着腿边侧头瞪着眼珠子往对面的少女身上看。
周围都是难闻的酒气,夏思树看着震出波纹的馄饨汤,抿了下唇,撂下了勺子。
也是这会,对面男人像是看见熟人般往前凑了凑,问:“你上不上学了?”
夏思树抬眼,看着对面脸色被酒精憋成猪肝色的男人,不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于是轻声回了个:“嗯。”
“哦,还以为你不上了呢。”男人谄媚地笑笑,眼睛直勾勾的还在她身上晃:“看你不像个学生的样。”
听明白这句话的内涵,夏思树没理,拿了张纸擦了擦溅上汤汁的指尖,打算直接离开。
刚要起身,对面男人忽地握住她的手,“哟”了声:“到底是学生,不像我们这干活的手,瞧瞧,又细又嫩。”
夏思树皱眉,手往回收,但对面男人显然劲要比她大得多,往回扯了两次都没松开。
夏思树望着对面的眼神发冷,声音含着警告:“松手。”
“哎!你摸人家小姑娘手干什么!”老夫妻就在隔壁,见着了站出来给夏思树说话。
声音大,老板娘也看过来,站在厨台里面,看了看男人,碍于那一脸凶相,怕影响生意,又重新低下头没说话。
“我怎么感觉上次喝酒见过你?”男人暗示地胡乱说着:“就五百块钱陪酒的那个,还挺贵。”
夏思树漠然地看着对面男人,只冷冷地又说了一次:“松手。”
四周一时哑然,男人回过头,看着她的脸,不仅不松,反而因为此时就她一人的处境更加变本加厉,边攥着她的手,边猥琐地上下打量:“是学生也行,学生都卖的贵,不是的也都装着是。”
“......”夏思树看着皮肤被攥到红肿的右手手腕。
她没再回,只面无表情地垂眼,一言不发,紧接着从箸笼里拿了柄不锈钢叉子出来。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
“邹风!”邱渡着急出声。
但没用,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夏思树也因为他而动作停住。
“不是让你松手,没听见?”邹风嗓音淡得人心里一紧,他边说边伸手,拿过旁边塑料椅重重砸向男人后背!
“砰!”的一声,动作太快,几乎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谁都没反应过来。
邹风站在那儿,看着男人因为受力惯性跪在地上,表情还是冷漠的,垂着眼,但浑身都是一种内敛着的戾气。
男人龇牙咧嘴地撑着地面,捂着后背,半天没喘过来。
因为闹的这一下动静,街边逐渐围过来几个人,邱渡坐在原位心跳加快,看着这幕紧张地咽口水,反应慢半拍,无声地说了句“卧槽”。
他直觉刚才的那一瞬间,要是没邹风,她手里的叉子下一秒就会插进男人的手背——
利落又狠。
“呸!我草你的,狗娘养的东西!”男人缓过神后就开始咒骂。
夏思树旁观者一样地看着,姿势不变地坐在原位。
男人捂着后背从地上爬起来后,凶狠地盯着邹风,后者还是维持原样地站在那,站在他和夏思树中间,恰恰好好地挡在了她面前。
男人本想继续不休不饶,但围观的人有人要报警,男人只好作罢,瞪了邹风一眼,恶狠狠地撂下狠话就匆匆离开。
男人:“你等着妈的,下回遇着了看我不弄死你!”
邹风无动于衷地挑了挑眉。
见闹剧平复了,人群也逐渐散开。
老板娘这时出来赔礼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这一次就给你们免单,下次来免费。”
邹风没说话,垂着眼,下颌线压在领口,只抬手把刚才因为自己掀乱的塑料椅重新扶起。
椅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声响,夏思树扬起脸,看着他:“谢谢。”
邹风指尖还扶在椅背,闻言侧过头,目光朝向她:“谢什么?”
夏思树:“谢你刚才帮我。”
邹风只道:“换别人也这样。”
没管他怎么讲,夏思树见他收拾好后,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之后还回去吗?”
回颐和公馆。
邹风正擦着手,闻言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揶揄地看向她:“听见了?”
夏思树没答话。
“是不是巴不得我滚远点?”他收回眼,擦干净手后,把湿巾扔进桌边垃圾桶。
“不是。”夏思树否认。
“嗯,随便你是不是。”邹风淡声说着:“但既然你听见了,那就也知道。”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还是你觉得我有骨气到好日子不过,自立门户的勤工俭学?”
“......”
过去半晌,夏思树睫毛眨了下,自顾自地说:“我在二楼看见你离开了。”
她看着邹风冲锋衣衣角,上面还有方才因为帮她被溅上的汤汁,忽然觉得开诚布公也好。
夏思树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其实昨晚的那个时候,我有些想跟你走。”
第9章 涩口
......
话说出口,两人都各自沉默了会。
不合适。
也有点过于亲密。
邹风看着夏思树说完,就坐在那儿。
光从树梢穿过,打在她半边肩头,金灿灿的阳光暖烘烘的,白皙小巧的耳垂也透了点光,柔软衣襟被风吹拂轻晃。
邹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沉默地收回视线,将手边场地收拾好。
收拾完,他回到邱渡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脚步没做停留,撂了句:“走了。”
邱渡回过神,这才起身跟了上去:“跟她认识?”
夏思树抬起头,微眯着眼,听见他回:“不认识。”
……
日照又强了些,夏思树看着邹风离去的身影。
他个子高,身体微前倾,单脚沾着地,手肘担在车把上,夏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