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涩口
只不过是一场病,就能让人暂时什么都不用想地卸下芥蒂。
那个时候夏思树还不知道源头从何而起,只因为邹风这一晚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而大脑微滞。
他在抱她。
骨节分明的几根手指紧紧扣在她腰间。
夏思树忽地一阵心悸,她条件反射地低头,慌乱之中扯他的手腕:“邹风,松手!”
即便生着病,邹风力气也比她大得多。
夏思树攥着他的手腕扯了大半分钟,还是纹丝不动。
邹风额头依旧贴在她的后腰,嗓音平淡的沙哑,却不打算放了她:“那你走吗?”
“……”夏思树没说话,抿抿唇,攥着他的手腕想转身。
顺着她的这个动作,腰间的手往后,换成了紧扣在她的后腰。
邹风依旧维持着原姿势,借着劲将人往跟前揽了几厘米。大概是头疼得难受,他将脸贴在夏思树腰侧,动作暧昧又自然。
腰细,手臂从腰后环过,姿势已经相当于完全把人楼到了怀里。
“走吗?”他又问,嗓音依旧是丝丝的沙哑。
“......”
夏思树耳根发烫,看着邹风垂着头,一根黑色细绳从脖颈后方的位置显露出来。
记得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佩戴着这样东西,只是从没看清过衣领内的吊坠。
僵持了片刻,夏思树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缓缓松开被她扯得皮肤发红的手腕,放弃道:“不走。”
“嗯。”腰间的那双手终于有所松动。
室内落针可闻,夏思树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
雨是在一小时后逐渐停的,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水滴从细长的叶片滑落。
夏思树睡的不安稳,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手边的手机,时间刚要到深夜一点。
床尾处,邹风穿着那件冲锋衣,靠在沙发上睡着,把床让给了她。
大概是骨子里的教养,哪怕自己生着病,对方别人嘴里膈应得要死的“继妹”,也奉行着优先照顾的原则。
夏思树看了眼窗外,盯着沙发上的那道人影,最后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邹风跟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是烧得厉害。
别墅静悄悄的,只有一楼滴答的钟摆声。
夏思树垂眼看着邹风,他手指搭在自己后脖颈,侧脸压在自己手臂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太强,夏思树不过在他跟前站了半分钟,邹风便醒了过来。
“几点了?”邹风皱着眉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夏思树说:“一点。”
邹风捏脖颈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朝她看。
嗓音还因为受了凉而哑着,问她:“怎么不继续睡?”
夏思树静静端详着他,想到前一晚,他一个人在雨夜离开颐和公馆的身影,“邹风,我们去医院吧。”
......
雷阵雨已经停歇,绿植区响着隐约蝉鸣。
柏油路湿漉漉的,两人一路一言不发,到了玛斯高尔夫大门处,夏思树拿出手机打车。
夜风大,耳旁发丝被吹向后肩,等车的途中,夏思树忍不住地视线朝邹风看。
人是被她拽出来的,就算没他上午帮忙那一茬,她也没法在这种时候坐视不管。
邹风站在她身边,个子高,身后那道影子也被拉得长,距她半米的距离,肤色冷白,垂着眼,冷淡地打着那个一块钱一个的黑色打火机,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大概是顾忌着夏思树在场,兜里的烟到最后也没点。
抵达医院后,夏思树帮他挂了急诊,等吊针挂上的时候,夏思树坐在输液大厅的座椅上,看着门口的电子钟表显示屏:02:15。
“满意了?”邹风看她,坐在那浑身都是些没精打采的颓废,又有些疏懒的漫不经心。
“嗯。”夏思树难得嘴角翘起,有一丝得逞的感觉。
邹风这会精神也回来了些,看她那样,忍不住地微哂了声,用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夏思树不为所动,反正人来了就行,也省的她得照顾一整晚。
多诡异,邹风生病,竟然是她陪在身边。
夏思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眼看时间还早,夏思树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临要返回,想起邹风,又转身倒了一杯。
邹风坐在那,敞着腿,没输液的那只手插在兜里,看着夏思树手里捧着两杯水,朝自己方向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跟前。
“喝吧,没毒。”夏思树这么说。
“......”
输液时间总共近两小时,两人坐在一起,都默契地垂着眼,沉默地刷着手机。
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身份关系比陌生同学要亲近,却也隔阂得多。
两人的位置正对着输液大厅的落地窗,看着逐渐开始,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的雨滴,知道雷阵雨又开始了。
输液结束,护士过来拔针,邹风倚在椅背上,按着针口处的胶带,露出凸起明显的手腕骨。
折腾了他大半宿,总算结束,除去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唇色偏淡,身上的矜贵不减半分。
夏思树瞥了他一眼,想起江诗说过的,联高里追邹风的女生很多。
除去那些荣誉和身份,他这幅皮囊应该也占了大半原因。
“你怎么走?”夏思树轻声问。
邹风弯腰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着眼,胶带还黏在手背,边在屏幕上打着字边淡声回:“叫了司机。”
早上还要去学校,夏思树站在大厅走廊下,看着丝毫不见小的雨势,微蹙起眉。
风雨夹着潮湿的气息往医院内涌,邹风斜斜倚在玻璃门那,神情丝毫不见慌忙,只垂着眼,浏览手机。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邹风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
低的时间有些长,他动了下脖颈,收起手机,视线转向夏思树:“走吗?张叔到了。”
夏思树看向他。
邹风勾唇,语气漫不经心:“卡被冻了,得回去低个头。”
话虽这么说,但却丝毫不见他认错的态度,更无处于劣势的局促。
在他身上好似只是一种坦然,审时度势中游刃有余的手段。
旁边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邹风买了两把伞,跟夏思树撑着伞一道离开。
“怎么来医院了?”张叔看着两人,有些惊讶两人为什么会一同在医院,但并未表现出来,也并未多问:“不是有家庭医生,打个电话就好了。”
夏思树睫毛动了动。
她还不知道邹家有家庭医生。
沾着雨水的伞扔在脚旁,邹风余光瞄了她一眼。
他输液结束,面色也好了些,只跟张叔简单道:“没事,在朋友家聚会,不方便。”
张叔点头。
车缓缓行驶出医院大门,夏思树额头侧面抵着车窗,有些困意难消。
车内安静,除去隐约的雨水声,就只剩下几乎可以忽略的冷气声,夏思树阖着眼,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又折腾了一宿,这会有些头疼。
医院距颐和公馆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雨夜前方漆黑一片,邹风倚在靠背上,偏过头,看向已经熟睡的夏思树。
昏暗车厢角落里,邹风撂在身旁的手机屏亮起,进来一个所属地苏州的短信。
他拿起手机,看了两眼,随后划开锁屏,回了个电话回去:“妈。”
“嗯。”廖晚温声问着:“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刚醒。”邹风随便找了个借口:“您呢?”
“今天要去佛寺,就起得早了些。”廖晚笑:“快放假了,有没有空来妈妈这待一段时间?”
“嗯。”邹风应了声:“手头有些申请资料还没准备完,有时间的话尽量过去。”
“好。”廖晚在那边答道。
话音刚落,靠在车窗的夏思树在熟睡中轻咳了两声。
邹风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撩起眼看过去。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
“正和女孩子待在一起?”廖晚问着。
“嗯。”邹风点头,没隐瞒。
听着对面半晌没接下文。
没问是谁,没问什么关系,也没问为什么这个点还在一起。
“怎么了?”邹风勾起嘴角,插科打诨地说着玩笑话:“好歹过段时间就成年了,连个女孩都不能相处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