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起回头, 纪知宇先喊了一声,“小叔?”
没看见盛笳的表情变化。
小叔确实年轻,“知宇, 这是你女朋友?听你总提, 终于让我见着了。”
盛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侧眸,看见原本沉默的男人从屋内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一次, 纪知宇也终于笑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可真小, 三番四次地来见自己的前妻, 他什么意思, 纪知宇很清楚。
门口站在三个英俊又高大的男人,左侧那位最亮眼, 这是纪知宇第二次见他。
小叔没注意到二人的神色, 笑着介绍, “这是屋主, 叫Jason, 这是裴铎,我们仨以前做过同学。”
Jason很热情, “外面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裴铎侧过身, 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说真的, 方才打开门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看见纪知宇搭在盛笳腰上的手,还有他们的衣服, 裴铎承认,他很嫉妒。他不敢细想,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还有什么别的亲密举动。
这个聚其实是他攒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再见到盛笳,直到无意中重逢了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在他家的全家福中看到了那个叫纪知宇的男孩儿。
他好想她,可感情像困兽。
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周过量的咖啡是不是都是她亲手做的。
三人的视线交错划过。
盛笳率先低下头。
纪知宇倒是像一只刚入山的小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人。与那晚的颓靡不同,他今天露出了额头,看着多了一分咄咄逼人的高傲,身姿挺拔,小臂上的青筋显然是常年健身的结果。
纪知宇耸耸肩。
他不怕。
在沉默中,他率先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尽量用最标准的中文清清楚楚地吐出七个字——
“好久不见,前夫哥。”
——前夫哥。
盛笳和裴铎都因这个称呼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裴铎迅速沉下脸,而盛笳游离在两人之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滑稽。
她莫名短促地笑了一下。
纪知宇扭头看她,也跟着笑,歪歪头,无视裴铎,“我们进去吧?”
“好。”
盛笳任由他牵着,侧身从裴铎身边走过。
一对年轻又貌美的情侣,穿着相似的衣服,叫人艳羡,走入别墅客厅,他们收获了不少“登对”的赞美。
大多是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裴铎等几位近三十的男人坐在另一头喝酒。Jason瞧着挺高兴,“你这侄子不错,女朋友看着也招人喜欢。”
“嗯,不过我侄子从小交的女朋友可不少,这一款的好像是第一见。”
裴铎挑眉,皮笑肉不笑,问Jason,“你今天没戴隐形眼镜?”
“对啊。”Jason点点头,“你看出来了?”
“……”
“嗯,眼球明显没聚焦。”
那边要玩纸牌,想再凑几个人,Jason提议一起去玩。十几人围在客厅,裴铎找了个高脚凳坐下,离盛笳不近,但正好在她的对面。
Jason洗牌洗得花哨,引起阵阵欢呼,他笑着为大家解释玩法,有人说没听懂,他温和地道:“没事儿,我们先玩,大家不用在乎输赢。”
这纸牌规则复杂,且不是单打独斗。十二人随机抽取纸条,两人一组,通过欺骗,交换,猜测,三轮抽牌过后,牌面最大且牌数最少的一人获胜。
盛笳本来抽了一个陌生男孩儿,纪知宇主动跟人家商量,换了队友,重新笑眯眯地坐在她身边,盛笳偏头喝水时,看到了正目光幽幽看着自己的裴铎。
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个蓝色挑染的漂亮女孩儿,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纸条,笑道:“我们一组哟?”
裴铎颔首,很尊重规则,没有提出换人,拉了个凳子放在自己旁边,低声道:“来吧。”
女孩儿自来熟,冲他眨眨眼,“我们要赢哦!”
裴铎笑笑,扬起眉毛,还没开始,就挺嚣张地宣布,“放心,输不了。”
盛笳低下头,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她心不在焉,玩得糊里糊涂,全程几乎都由着纪知宇指挥自己抽牌和出牌,等二十分钟后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全场就剩下他们和裴铎那一组正焦灼着。
裴铎玩游戏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盛笳的思绪蔓延着,抬起眼睛看到他正沉吟,目光射向纪知宇的瞬间,仿若一头狼。
盛笳不想玩了,想认输。可纪知宇显然也在劲头上,非要拼出个结果。
扭头看见盛笳走神的模样,加上这一局时间漫长,他到底年轻沉不住气,略微焦急起来。
而此刻,裴铎到愈发沉稳,他是黑夜里匍匐的野狼,静静等待着,当猎物开始躁动,开始失去防备时,他毫不犹疑地冲出来,伸出利爪和尖牙,准确又优雅地撕裂它的脖颈。
裴铎抬起唇角,慢慢地放下最后一张牌。
其余人凑过去,唉声叹气,就差一步,纪知宇就赢了。
这一晚上,裴铎的目光终于露出笑意,看向纪知宇时,仿佛在欣赏猎物喷涌而出的鲜血和临死前的惊恐。
然而,手下败将纪知宇瞧着比他还高兴,心态极佳,抓着盛笳的手欢呼,“姐姐,我们配合得太默契了!这么多人,我们第二哎!”
——姐姐。
裴铎情绪起起伏伏,皱起眉,好像舌苔发腻。
咽下酒,烈得喉咙火辣辣得疼。
蓝色挑染女孩儿扭头看他,见这男人赢了牌竟然还看上去脸色不佳,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直接问:“要不要加个好友?”
裴铎顿了一下,垂眸,“抱歉。”
“好吧。”
女孩儿有点儿失望,但不多纠缠,转头去找别人玩。
*
盛笳不喝酒,也几乎什么都没吃,跟纪知宇和裴铎同时待在一个屋檐下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二楼阳台没人,她拿了一杯果汁独自坐在那里。
她完全放空,看着远处的夕阳西下。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阳台的门被敲了敲。
她回头,看见裴铎正站在外面。
下意识就要顶住门,可他的敲门显然就是走个过场,没有询问,直接进来。
盛笳蹭地站起身,警惕往外面看去,随后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裴铎回答:“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好,你要闲得无聊,就在这儿坐着吧,我走了。”
裴铎没拉她,只是抬手,将阳台门反锁。
“你干什么!”
盛笳目光变得警惕,往后退了两步。
裴铎转头,低声说:“太阳快落山了,陪我等一会儿,行吗?”
“不行。”盛笳干脆利索地拒绝。
扭头试图打开那阳台门的锁,可她越着急,越打不开,使劲儿转动门把手,“你给我打开!”
裴铎无动于衷,反而站远了看戏,见她扭头怒气冲冲,笑了笑,“你轻点儿,弄坏了我俩今晚就在这儿过夜,我倒是求之不得,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盛笳真的生气了,眼眶急得发红,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
裴铎一口水差点儿呛出来,咳嗽了两声,偏头笑着问:“你读的到底是什么学校?”
“你不是知道吗?”
“我看你像上少林寺的。”
盛笳又给了他一巴掌,瞧见他脖颈上的几根掌印觉得痛快了一些,凉凉地说:“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虚弱了。”
她恨他,只想用最狠的语言侮辱他。
抬起头,气道:“你笑什么?”
裴铎乐得弯起了腰,桃花眼眯起来,真诚地说:“盛笳,你骂我,打我,都比不理我让我开心。”
盛笳立刻红了脸,扭过头,“神经病。”
裴铎侧身,靠在栏杆上,看着她那裙子,只觉得蓝得晃眼,目光流连,又看向她的眼睛,他慢悠悠地说道:“我今天一个人来的都没怎么样呢,你跟着男朋友来的,怎么还看着不太高兴呢?”
盛笳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关子。
只是冷声问:“你确定太阳落山之后就会开门让我出去?”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上次拿钥匙——”
盛笳的话音突兀地结束,她不再吭声。
裴铎将她的话说完,“拿钥匙那天我也没骗你,我说你进来我就给你,我确实给你了,但我也没想让你哭……真的,盛笳,你每次哭我都很难受,哪怕是刚结婚的时候。”
盛笳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偏着头,盯着泳池里的一片孤零零的落叶。
明明还是翠绿色的,怎么就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她等待着日落。
第一次觉得原来太阳落下过程如此得漫长。
却又短暂,闭上眼睛,再盛开,眼前的光芒还想便会暗一些。
直到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