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地铁站行色匆匆的角落里,没有水,就硬生生地吞进药片。
本就口干舌燥, 药片划了嗓子, 干疼, 但盛笳不怎么在意。
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个秋天的清早,她也是这般模样, 仓促在药店门口咽下。
盛笳转过身, 对着地铁站墙上细窄的镜面, 看着自己因为没有吃饭而苍白的面孔, 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晚上九点多,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与同事在医院不远处的一家米粉店随便解决了晚餐。回到家时, 裴铎不在。
盛笳没有开灯, 站在客厅里沉默稍许, 垂下眸子, 从包中最里层掏出避孕药,放在茶几上, 然后重新回到了客房。
*
成为法律夫妻后的一次性|爱让盛笳和裴铎二人都不能再将对方忽视为住在同一屋檐的室友。
他们开始默契地面对面地吃早餐, 谁起得早, 便将面包或是贝果烤好放在桌上,若是遇上时间合适, 裴铎会开车将盛笳送去北医。
他们偶尔会有肢体的相碰。
总是盛笳敛着目很快移开。
她不知道裴铎是怎么想的,也不想问。
但她确定自己不想不明不白地再跟他上床。
就这样度过了近两周。
周六时, 恰巧二人都不上班,盛笳准备出门时,裴铎从书房走出来,主动开口,“你要去哪儿?”
“超市,买东西。”
“等我五分钟。”
这是裴铎第三次和盛笳一同花时间在超市好似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还是推着车走在前面,只有间或听不到身后的脚步的时候,会停下来等一等盛笳。
裴铎什么也不买,只有在倒数第二排货架前,他短暂停留,稍微挑选,扔进去了两盒东西。
避孕套。
盛笳扫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没有多问。
他们几乎没有交流,直到有个男人快步走上来,“哟呵”了一声。
是柳浩楠。
他道:“这么巧?”
裴铎撑着推车把手,“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跟在你俩后面好几分钟了。”柳浩楠眼睛还是往盛笳身上瞟,“嫂子,我们之前见过几次的,你还记得吧?”
嫂子。
盛笳脸有些红,快速地抬眼看了一下裴铎,然后说:“记得。”
柳浩楠这人生性长着一张笑脸,看着很好相处,他侧身避开过去的人,又往这边凑了凑,“上次婚礼人多,裴爷后来说要把你专门带出来跟我们见见的,郊区新开了个农家乐,吃新鲜鱼的,是我表舅弄的,不如咱们今天一起去吧?”
盛笳不吭声,不做决定,只是抬着头与裴铎对视。
“想去吗?”
她抿了一下唇,“都行。”
裴铎不知道是了解女人的口是心非,还是单单熟悉了她的矫情,总之一摆手,“那你带路。”
“得嘞。”柳浩楠掏出手机,“我约人,待会儿停车场门口见。”
*
又来了五人,全是在婚礼上见过的。
除了Amora,其余人甭管比裴铎年纪大或是小,都嘻嘻哈哈对着盛笳叫“嫂子”。
盛笳略微尴尬,朝他们挨个点头,又小声道:“叫我盛笳就好。”
裴铎将她身边的凳子拉开,坐下随意笑道:“他们管你叫嫂子,你就答应,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你。”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只见过盛笳一两次,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最近风言风语听了些,对女主角本人还是好奇的。他们想知道,这个看上去丝毫不张扬的女人,是如何认识裴铎的,又是怎么嫁给他的。
霍廉问过这个问题后,包房中安静下来。
众人扭头,再度直勾勾地审视盛笳。
裴铎浅淡的笑还停留在脸上,他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垂眸。
看到了盛笳紧紧交错的十指。
她在紧张,在迟疑,在慌乱。
但他没有任何解围的意思。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侧目看着身边的妻子,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饶有兴趣似的。
台上只剩下了盛笳一个演员。
一束白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脸上每一次肌肉的抖动都无处遁形,她像是被人临时推上台的B角,第一次面对观众,戏服凌乱,台词磕巴。
搞砸了。
从她刻意与裴铎不清不楚地纠缠过一个晚上之后,他们的关系开始就永远无法用一种甜蜜的方式展示出来。
“……我、我是秦斯教授的学生——”
“笳笳,你害羞什么?”Amora喝了啤酒,眼睛眯起来,指着盛笳对其余人开口,语气好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缘分,“他们高中就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啦。”
“高中?”
“……哦,就是裴爷转去朔城读书的那两年多啊。”
裴铎放下水杯,食指轻轻地在桌面扣了一下,扭头,看见盛笳的面色微微发白。
柳浩楠正巧怪声怪气地“哦”着,“原来早就认识了啊,裴爷金屋藏娇,从来也不提啊?”
裴铎看了一眼桌对面的好友,短促地轻笑,随后重新敛目,看向盛笳腿上的双手。
右手大拇指按压着左手虎口。
裴铎略微靠近她一点,低声道:“不疼么?出血了。”
该是关心,却好像满是嘲弄。
盛笳松开手,虎口被指甲压出了一道血印,她这才一点点察觉到疼来。
幸好剩下几人的话题很快从裴铎的高中聊起了他们的儿时,盛笳终于得以在无人关心处退下了舞台。
一场聚餐,盛笳话很少,她头一次感激鲥鱼多刺,至少能让她低着头在与鱼刺抗争中沉默着结束这场会面。
离开前,霍廉忽然又问:“嫂子喜欢网球吗?”
“……嗯,还好。”
“要是有兴趣,下次让裴爷一起带着来球场呗,反正Amora也常来——”他看向盛笳,“你们女孩儿一起玩,不会打也没关系,她们也都是半吊子,何况你家还有个高手呢,不如裴爷手把手教你得了。”
盛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挤出笑容。
旁人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她和裴铎的夫妻关系很有距离感,参与对方的兴趣爱好,对他们而言,太过亲密了。
她不愿主动,更不敢主动。
*
凌晨快两点,盛笳口渴醒来,推开客卧的门找水喝,客厅还闪着幽暗的光。
女子网球公开赛比到了四分之一决赛,裴铎正在熬夜,见她出来,侧身,“吵到你了?”
虽是这么问,但他的语气中也没什么抱歉的意味。
盛笳摇头,“没有。”
“还困吗?”
他手中握着一瓶啤酒。
盛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回答,却听他拍拍身旁,“不困就过来一起看。”
她不过停顿了两秒,便坐在了他身边。
盛笳穿着睡衣,光着脚,在深夜的时分里感到凉意,她将双腿蜷缩上来,把脚尖护在腿下,但脊背挺得依旧笔直。
裴铎随意地依靠,扫着她,轻轻地笑出声。
盛笳扭头看他。
他抬起拿着啤酒的那只手,指了指电视屏幕,轻轻挑眉,“打赌吗?”
“……赌什么?”
“赌她们俩谁赢。”
盛笳看了一眼屏幕上方的“LIVE”标志,又看向比分。
白衣选手正以大比分1:0领先,并且正在打的第二盘,她同样领先。
结局看上去一目了然。
“赢了能有什么?”
裴铎耸肩,赌局本就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想好,你要是赢了,你可以随便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我要是赢了,也同样。”
“——我让你,你先猜。”
他还是笑着。
盛笳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想从你这里要的东西,我不跟你赌,不过如果非要猜的话,我也不会顺着你的意猜白衣服赢比赛的。”
“……怎么说?”
“因为未必。她年纪轻,是去年新起的选手,一炮走红,赢了很多世界排名前十的网球手,但也同样多次输给了很多名不见经传的人,她不稳定,因为心态不好,去年美网半决赛,抢七的时候,她都已经拿到六分了,可惜太紧张,被对手硬生生连追五分,错过了冠军。”
“——对吗?”
盛笳回身看着裴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