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清知道他口中的女人是指南佳,他并不清楚,不过看廖樊的样子好像挺忌惮她。只要廖樊在菜市街一天,他就不可能不受欺负,索性应下:“是啊,现在挣大钱了,你知道咱们椿江的启泰吧?”
“启泰?”廖樊反应过来,“咱们椿江数一数二的大佬?你同学在他手底下做事?”
“是啊,不然人家怎么眼都不眨直接拿出来二十万借我?”王北清继续胡诌,“我听说是启泰高管身边的秘书,你想想秘书整天和那些大佬们在一起,随便递上去几句话,大佬们听见了可就得上心了。”
廖樊算是听出他话里暗示了,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干笑两声:“没想到你小子口风还挺紧,身边有厉害人物从来不透露啊,我今天要是不问你也不打算说呗?”
“哪儿能!”王北清笑着解释,“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密,低调行事总不会有错。”
“行,哥嘴巴也严,保证不把你今天说的事泄露出去。”
“谢谢樊哥理解。”
廖樊临走前给王北清塞了两张红钞,叮嘱他去买点药,假模假样地说回去收拾黄毛,又说自己出来前特意交代不能动手,没想到这小子做事冲动,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王北清嘴上说没事,恨不能廖樊走马路上老天给他收了。
闹哄哄一顿吵,住在附近的几家估摸是全程盯着他家门口,瞧廖樊等人离开了,纷纷探出头来询问王北清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报警之类的关心话。
椿江这地方,除了表象的气候温暖,人心比严冬城市还要冰冷。个个为了明哲保身充当看客,等风头过了,又探出头来试探一二,怕被人说没良心,说几句关心话少不了肉,何乐而不为。
王北清关上门,被黄毛打过的地方留下一片乌青,这狗东西下手从来只有重没有轻。家里被翻得底朝天,没有药,他骂了一声,看着桌子上两张一百,无名火起,把人打了再塞个枣要你说甜,想想都讽刺。
他走到门前,又折回来把桌上的钱拿了放进兜里,这次还没出门,碰上了老熟人,“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又?”南佳看了眼家门紧闭的左邻右舍,“找你来说点事。”
“行吧,你先进来说。”王北清想起廖樊说当时看见南佳给他钱,这次聪明了点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南佳注意到他时不时抚摸膀臂,显然廖樊他们过来没少让他吃苦头,“是这样,回去的路上我想了想你说的话,深觉有理,以姜家现在的身份地位我若执意去找麻烦,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就有麻烦了,所以这事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吧。”
“什么?!”王北清霍然起身,察觉自己反应过激,慌忙调整过来,“我就是挺意外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谁不惜命?”南佳浅浅笑,“所以我不打算去做什么了,正好你U盘也没给我,那二十万想必你也还没用,正好转回来,不过看你现在手头有点紧,都是老同学我就随一万,你退我十九万就行。”
“不是南佳,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王北清来到她面前,“咱们不都说好了两百万买断,你要是觉得价格高咱们还可以再商量,要不我就收你一百五十万,你看怎么样?”
她笑:“不怎么样,东西压根不在我手上,我也不想揪着这点事不放,你把钱转回就行了。”
“成,我就和你说实话吧,这二十万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了,全被你今天看到的菜市街经理拿走了。”
南佳笑容减淡,沉默片刻后:“你的意思是现在不给了?”
“不是不给,你也看到那个菜市街经理是什么德行,我刚才被他揍个半死,到现在身上还疼,他哪儿是要钱分明是抢去的,我不给兴许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人了。”王北清怕她不信,撩起衣袖,肌肤上瘀青一片,“你自己看,我总不能把自己打成这样吧?”
她当然信,人就是她打电话叫来的,不过她要的不仅仅是吐出二十万,“这是你和他的事,我只要那二十万,如果你不给,转账记录在那儿,我可能会选择报警处理。”话落,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
“别!”王北清伸手求饶,“南佳,我真没骗你,你现在要是让我去找他把钱要回来,我铁定是没命回来了。”
“这样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二十万你可以慢慢还给我,不过我需要一个保证。”南佳指了下他衣服口袋,“你需要和我出去复制那段视频。”
“这……”王北清不大乐意,“那我岂不是亏了?”
“我要的只是复印件作为你还款的抵押,原件可是在你手里,你害怕什么?”南佳注意他的神情,有防备有思考,“你要知道以姜家的实力想要扳倒他们,非原件他们有百种方式可以狡辩,原件捏在你手里就不用怕。”
王北清仍存疑:“真的?你该不会骗我吧?”
“你也可以选择不信,现在把钱还给我就没有必要担心我会不会骗你。”
王北清被噎得够呛,他现在拿不出钱只能同意,“先说好去我们街上的复印店处理。”
“正好。”
王北清家附近的复印店统共就两家,一家今日有事关了店门,另一家生意好得很,他们进去后等了会儿老板才有时间处理他们的事。
南佳简单说明要复制的东西。
王北清在旁补充:“里面没东西,就一份文件夹,你把东西直接复制了就行,别打开看,弄好后麻烦你把内容销毁。”
他倒是难得谨慎,老板听他神神秘秘的言论笑了一下,“成,保证不留底。”
如王北清所言U盘里面只有一份文件夹,甚至连命名都没有。他全程盯着生怕老板打开看到文件内容。
老板桌上摆放着桌面镜,透过镜子可以看到王北清紧紧盯着自己,一刻也不肯撇开。他忽而起身挡住大半个电脑屏幕,“哎哟我去,怎么肚子又疼了,这都拉一上午了!”
王北清偏头去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东西已经传输完毕,U盘被拔出,“老板,我东西。”
老板没好气地把U盘扔在桌上,“我说你猴急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把你东西偷走了?我这儿什么U盘没有?”
王北清下意识望向对面白墙,一整面墙都做了铁艺架挂钩,上面全是包装完好的U盘和其他电子产品配套东西,琳琅满目,连他这款U盘也有同款,“连我这款老古董你都有?”
“什么老古董,你这款也就几年前的产品,商家又不是不生产了。”老板捂着肚子催促,“你们完事没?我这儿肚子是真的疼了,我得关门去方便。”
“谢谢老板。”南佳拿起桌上另一个U盘率先出了店。
店老板大约是真拉肚子,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传来哐当一声,店门关上了。
南佳将U盘放进包里,“二十万不用着急还,你妻子的病要紧。”
“谢谢。”王北清目送她走远的背影,“南佳。”看到她转身疑惑望着自己,“当年的事,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除了让人恶心不会有任何作用。
伤害既定,无法更改。
她没说话,定定望着不远处看似真诚道歉的王北清。如果不是这二十万,不是她找来,这辈子她也等不到一句道歉。所以何必呢,说一句道歉似乎能让两人之间的矛盾,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点,负罪感减轻点。
南佳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分钟后,她依旧不发一言,转身往前走,最终隐没在拐角。至于王北清,二十万的到来解决了目前的困境,只要档口还在生意就在,有收入生活才能过得好点。
错综复杂的居民区仿佛缠绕在一起,家家户户都有前后门,地理位置有优势的就将房子前半部分装修一番做成门面房,后半部分则归为日常生活区。
南佳往里头走时,正好有一家后门打开,女人端着一盆水倒出来,险些泼了她一身。
“哎呀妹子不好意思,我没瞧见你过来。”
“不碍事,您知道复方文印的老板住哪儿吗?”
“哦,你就从那个楼梯上去,他们家一楼后门封了,搭建的楼梯。”
南佳道了声谢,按照女人提示的楼梯慢慢往上走,铁质楼梯,每踩一层都会传出清晰的响声。到达台面,二楼有两扇门,南佳看了眼,有一扇门是虚掩的,看样子是特意给她留的门。
她轻轻推开,屋子里没有复印社老板,而是岑风。
他把玩着手里U盘,“你这招够狠的啊,东西拿到手了,人家还得给你二十万。”
南佳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走U盘,指腹清晰感受到凸起,是她当时用指甲划破的地方,“廖樊的钱我会给你,今天麻烦你了。”
她要走,岑风却起身拦住她的去路,“就给他们两万,你觉得会堵住他们嘴吗?”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抬眸注视他,看出他眼底戏谑,后退拉开彼此距离,“莉姐安排的人我信得过。”
岑风嘴角笑意微敛,“你就不怕他发现东西被调包找你麻烦?或者去找你的对头姜家?”
“他找谁都有可能,但怎么都不会是姜家。”南佳看出他追问的意思,“烂在肚里起码日子和从前一样,若去找姜家,死得会很快,你觉得他会去吗?”她没再久留,从他身旁经过拉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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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南佳长舒一口气,不是东西得到手的轻松而是睡在病床上的女人。二十万于王北清而言算是救命稻草吧。这笔钱她知道他还不上来,更甚至他还在做梦,她会再次去找他把视频买下来。
沿路是一排排装修精致的门面房,比起王北清他们所在的地方,格格不入之感异常明显。路的尽头有一家出售的门面房,没有装修,保留着椿江老房子的特色,玻璃门上贴着联系电话。地理位置按理来说是不错的,可惜因为规划,路暂且无法行驶,且店面原先卖的是米粉,餐饮店面在闹市街或扎眼的地方,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南佳拍下联系电话,恰巧这时阿熙的信息发来。
[阿熙:姜羡到椿江了,启泰名下酒店的开幕酒会请了她过去。]
[南佳:我也会去。]
否则她何必要来椿江。
这么久了也该现身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故友见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她往回走,路上出租车多,随手一招就能停下。上车后,南佳报了酒店名字,师傅让她系好安全带,驶离了秦源区。
周贤的电话是车子开到半路打来的,手机里能听出他声线略有疲惫,“南佳小姐,您现在在哪儿?”
“他回酒店了?”
“嗯,晚上启泰酒店开幕会,北总实在推脱不掉,打算回来换身衣服再过去。”
周贤话说得点到为止,后半句无非是想告诉她,我们回来了但你不在酒店。
南佳看着窗外亮起的路灯,伸手搭在车窗上,微暖的风吹过每根手指,她忽而忆起来时北野握着她的手,盖在身上的毛毯。对她好是真,关心她是真,但背后的不信任和计划更是真。或许他们之间该撕开一道口子,名为合作。
车子刚驶入酒店门口,南佳已透过车窗远远看见周贤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在打给谁。她付了钱从车上下来,本不想打扰他工作,直到他抬头看见自己。
“周……”
“北总,南佳小姐回来了。”
“我……”
周贤挂了电话:“南佳小姐,下次如果要去什么地方可以先告诉我,我安排车子不麻烦。”
潜台词似乎在说她这样不打招呼离开比他安排车子更麻烦。南佳歉疚道:“抱歉,我当时进了房间以后觉得有点闷,就出来走走了。”
“回来就好。”周贤小声提醒,“北总正不高兴呢。”
“我去和他解释清楚。”
他们回房间时,里头传来北野训话的声音,诸如“干什么吃的”“我说了多少遍”“趁早走人”,显然是在对派来跟踪她的人说的话。
周贤倒是没有避讳被发现的尴尬,身为北野的秘书,要的就是临场反应,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北总对南佳小姐很在意。”
南佳轻轻推开门,屋内的人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刚要发火瞥见进来的身影,硬生生将火气咽下,“你们都出去。”
她自觉理亏,半开玩笑的口吻:“北总对我也太重视了吧,来椿江了还派三个人保护我?”
“以你随时不见的能力,我就是派三十个也于事无补。”
她走过去,茶几距离沙发的空隙稍大,正好她可以站在里面,“我就是出去透透气。”
“怎么?”他眼眸微眯,“待在我身边这么压抑?”
南佳抿唇忍住笑意:“之前不觉得,现在觉得有点,要不要我找个镜子来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深叹,伸手将人拽过来,情侣间才会做的亲昵举动,不顾她挣扎,强行将人摁在腿上坐好,“去哪儿玩了?”
“去了好多地方,”南佳干脆由着他轻捏自己手指,“对了我还看到公交站台上贴的宣传海报,姜羡也来椿江了?”
北野修长的食指微微用力勾起她的食指,“诚实点。”
她借机环住他的肩:“我也想去酒店开幕会,还没见过。”
“是好奇酒店开幕会,还是好奇今晚去的人?”他松开她的手,指腹轻轻移到她的手背,象征性点两下,“回答好今晚就带你去。”
“北野,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吗?”她理了理他西服中的内衬,“我想让她看见,晟宣总裁今晚身边的女伴不是她,而是一位从未露过面的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