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直到五点,许初才耐不住困意又睡着,即使睡着,又做了很多梦。
有他叫她“好学生”的样子,有他戴着棒球帽,手指抵住帽子边缘的样子,有他对着教导主任,神色傲慢的样子。
也有他拿着手机照明,在黑暗的山里,朝她伸出手的……
那么鲜明,热烈如火。
早上八点多,许初睁开眼睛。
睡不够,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去洗了把脸,脑海里,冒出许多事。
乱糟糟的。
再瞥一眼时间,快八点半了。她大脑拉响警报,如果不提及这个问题,此时她早就在机场送他了。
她眼睁睁看着时间,跳到下一分钟。
再不出发,他就要坐上飞机了。
心底有个声音催着自己,可是她手脚像被绑在原地,动不了。
群里,周琳琳发了个截图,附带消息:[@许初,你们两人,送机也要直播吗?]
许初疑惑地点开大图。
截图是冉野的朋友圈,小图里,能看到他文字的变动:[上车了。]
[路上。]
[到机场了。]
许初犹豫了一下,打开冉野的朋友圈,却发现,冉野在她这边多发了一条。
他拍了机场的服务台的照片,附文案:[等人。]
那是只发给她看的文案。
一瞬,许初脑海里,有什么轰隆一声,成百上千个影响,关于她,关于他,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相互牵连,倒塌交织。
他一直在等她,即使她逃避着,他也在原地,等她追上去。
从以前到现在。
许初急急忙忙背上书包,书包里,是早就装好的排球。
因为心急,她离开租房时手滑,关门很大声,邻居阿姨还被她吓一跳:“哎哟,这么着急,干啥哦。”
许初:“抱歉。”
她分不出更多时间和阿姨说话,小跑着下楼,查地图,用手机打车。
天气很好,阳光很亮,所以,手机亮度也会自动调到最亮。
很快就有师傅接单。
她上了车,忽的,手机弹出警告:
[电量不足20%。]
许初:“怎么会……”
她刚刚还是90的电。
她突然想起,昨晚她摔过手机,可能那时候就有症状了,她没心情查看而已。
为了省电,她试着调低亮度,但是手机卡死了,她按了又按,直接死机。
这个手机已经用很久了,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应该比谁更快意识到才对。
可是,在先换手机还是电脑之中,她选择了后者。
只是一个小小的选择。
现在,她却联系不上任何人。
包括冉野。
许初喘匀呼吸,正有点头疼,行进的车停了下来。
她看向外面一辆辆不动的车,问:“师傅,这是……”
司机师傅:“早高峰啊,塞车了。”
早高峰的城市,车辆寸步难行。
许初闭了闭眼。
时间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格外焦灼,但她又怕时间太快,可惜,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一点点溜走。
等到许初终于到达机场,已经10点02分。
天上,有一架客机滑过,在浅蓝色天空,迎面的阳光,金灿灿的,让它过曝一般,仿佛强粘在天空的卡通贴纸。
很不真实。
她仰着脑袋,眯眼盯那辆飞机。冉野很有可能在上面。
喉咙突的有点酸。
但是,总要看一眼,才会彻底死心。
她背着书包,双腿很重,走进机场大厅。
宽阔的机场大厅,地板光洁新亮,一览无遗,先是头顶机场各色导向标,慢慢的,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多的画面入眼。
人潮左右交织。
有人相拥,有人别离,有人欢笑,也有人面无表情。
还有人,站在白色的服务台前。
他很高,穿着白T,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他耷拉着上眼睑,眼上轧出一道折痕,加上他英挺的五官,平添几分骄易。
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睁大,熟悉的笑意盈满眼眶,他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可算来了。”
许初脚步一顿。
这一刻,她好像在突然间,也收到了他赠予的无价的礼物。
心好像很满,但是又很轻。
她忍不住,朝他小跑过去。
冉野忙把行李箱推开,怕挡到她扑到自己怀里的路径。
但是预想中,感人的拥抱,没有发生。
倒是在他面前,她刹住了。
她站在两步开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遍遍确认他还在,她声音藏不住细微哽咽:
“我以为你走了。”
冉野抬起手,轻弹了下她额间。
许初:“啊。”
冉野:“你傻了,可以改签啊。”
她揉揉额头:“还有,相亲对象的事,我想说的是……”
冉野:“嗯?”
许初吸一口气:“你不准去相亲!”
她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声音清凌凌的,好听中,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她是在乎的。
冉野笑了:“好的,接到指令了。毕竟家里管得严。”
许初小声解释:“我没管你严格的意思。”
她在车上想了很多。
他们未来的样子,首先,不可以有第三个人,这是底线。
但是,冉野的性格,她没打算管他。
只看冉野抬抬眉梢,说:“我给你管。”
许初眨眨眼:“我要是不管你呢?”
冉野:“我替你管好我自己啊。”
许初:“……”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想起什么,忙把书包里的排球拿出来:“这个。”
接近一年前就想送出的,迟来的排球。
此时,终于真正地,交到冉野手里。
他一愣,抱着篮球,在手里查看一圈,上面许多个签名,熟悉又陌生,他问:“你怎么会有它。”
许初:“以前清理库房,宋阿姨送我的。”
她小声说:“现在想想,其实,宋阿姨好像也不是很反对你打排球。”
冉野:“没事,我现在知道了。”
他笑了笑。
这个排球这么新,这么完美。
是许初给它新生。
他此时抱着排球,和十五岁时站在领奖台上的自己,隐隐重合。
但如今,没有人会觉得他放弃排球理所当然,会有有一道目光,紧紧看着自己。
那个曾经彷徨的少年,此时,终于肯定地握住了希望。
他轻叹一声:“许初,我还想要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