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姨旁边,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是二姨夫;
知道没戴婚戒,却带着笔记本电脑,孑然一身的男人是傅西泠的小叔;
而和小叔讨论风险问题,气质和周朗相似的,戴眼镜的男人,是傅西泠的姑父。
记起来并不困难,甚至不用解释就能对得上,因为时芷早就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些人。
而傅西泠的家人也像认识她很久。
他们和她聊她熟悉的话题,聊旧街改造项目,聊她留学的那座城市的气候,聊MBA,也聊她在兴荣集团的工作.....
小叔和她的上司付倩比较熟:“你们那边,听说最近隔壁省的分公司,有个新项目挺不错。”
时芷举着的水杯短暂地停顿过,只应了句“有听说过”。
大伯更是把时芷当女儿般照顾。
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他没有病气时,显得更和蔼可亲,把那些酒楼里有名的菜优先转到时芷面前。
“时芷,你快先尝尝,西泠说你喜欢吃辣,你尝尝看这家做得是否地道。”
时芷在自己家里的长辈面前,从来没这么香饽饽过。
哪怕时梅在世时,吃饭也只有两种情况:
林孝平活着,好吃的东西要留给林孝平,不然母女两个都会挨打。
林孝平死后,寄人篱下,好吃的都得让房屋主人一家先动筷子,时芷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喜好,否则会被说没家教。
某个瞬间,时芷有些恍惚。
她今天真的不需要顾虑些什么?
傅西泠就没任何顾虑,拿着公筷,在这种时候他超听长辈话,长辈让夹什么就夹什么,夹完都往时芷餐碟里放。
反正转过来的菜,大多是他早就和家人报备过的那些。
时芷爱吃这个、时芷爱吃那个,早在他们还没出门前,时芷吹头发换衣服时候,他已经在群里都说过了。
甚至更早。
半年前,傅西泠还在过年期间举着手机问过他老妈:“妈,这种无骨猪蹄你能做出来么?是我在国外吃到的川菜馆,我女朋友挺喜欢。”
时芷还不知道,她身边坐的这位看起来话不多的少爷,在家完全就是个炫女朋友狂魔。
他们是床搭子关系那会儿,他就整天把“我女朋友”挂嘴边,长辈们想不记住她的喜好都难。
连苏打水品牌忠实客户,都吩咐挨时芷近的傅西泠表姐:“别给时芷倒苏打水,倒果茶吧。”
二姨还教时芷:“小姑娘,姨妈告诉你哦。这钱呢,就不能放在男人手里。他们生意上那些资金链够他们琢磨的了,工资还是老婆管最好。”
姑姑也在开玩笑:“对嘛,你看你们小叔,就是因为没讨到老婆,没人给管钱,只能见天地请理财经理吃饭。”
小叔举了举酒杯:“姐,饶了我吧,前阵子西敏订婚时就拿我打趣。现在西泠带女友回来,又说我是吧?我是时髦,这叫不婚主义。”
其实时芷知道小叔的事,傅西泠什么都和她说。
有一次傅西泠去国外看她,临时起意订了出去玩的计划,把她带到风景很好的小镇,住民宿。
他在室外生火烧烤,手艺居然不错。她随口夸夸他的烤蘑菇,他就说是他小叔教的。
以此为话题开端,傅西泠和时芷讲起他小叔的事情。
傅西泠说过,他小叔年轻时有个感情特别好的女朋友,已经订过婚的,后来因病过世。
小叔背着行囊环游世界,两年后回家,一头扎进生意里,没再谈过。
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是在投资方面,会更看重医疗相关。
那天夜色很美,星星铺满天幕。
傅西泠把烤好的肉串递过来,说他觉得他小叔的情种劲,还挺牛的。
当时时芷接过肉串,用眼睛斜他,“你和你小叔可不一样”。
餐桌上没有人起哄催婚,也没有人太多过问时芷和傅西泠的感情进展。
他们像是把时芷当成傅西泠带回来的新家人一样对待,处处关怀,处处体贴。
临走时,大伯还叮嘱时芷,让她有空去家里,说家里有很多好茶叶。
傅西泠在旁边乐:“时芷工作忙,有点时间还不得陪我?”
大伯母捅捅傅西泠手臂:“你还不知道你大伯安的是什么心?你大伯最喜欢女孩,当初生你堂哥时,他就觉得遗憾......”
提到傅西沣,大伯脸色变了,“哼”一声:“我要是有时芷这样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不像那个臭小子,当初送他去国外读书,三个月都没坚持到就给我跑回来......”
家人们都怕大伯又动气,劝着让司机先把大伯送回家去。
酒楼隔壁包间的食客也用过餐出来,两方人加起来好几十位,走在过廊里,有些嘈杂。
时芷趁乱拉了傅西泠的衣襟,悄悄问:“傅西沣留学没坚持下去?”
傅西泠好像很喜欢在人群里和时芷说悄悄话,顺着她的力道躬身:“嫌国外饭菜没家里厨子做得好。”
时芷摇摇头。
她大概能理解大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了。
下楼送走大伯后,傅西泠的妈妈留人:“时芷,时间还早,下午去家里坐坐吧。”
说完对她眨眼微笑,一副有秘密的样子。
时芷答应下来。
转头去看,傅西泠正被他小叔拉着。
六月下午的阳光明晃晃,小叔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对女朋友。
他点头,笑着说:“好。”
和傅西泠的家人相处很舒服。
但时芷认为,这是他们骨子里的良好教养。也认为,傅西泠换个女朋友带回来,他们也会如此贴心。
傅西泠家住别墅,面积大。
上次来是夜里,又押着个吱哇乱叫的傅西沣,时芷都没好好看过他家的房子。
下车驻足,被傅西泠留意到,侧歪着头往她这边低靠过来,压低声音:“喜欢别墅?”
“多少钱?”
“这房子买得早,我小时候就有,现在涨了。”
听他这意思,应该是非常贵了。
时芷自己银行卡里趴着的那点存款,不足够奢望这种房型,也就没兴趣再问,跟着长辈们进门。
下午茶时间。
傅西泠的妈妈去看家里阿姨烤的红茶曲奇有没有到时间,男士在客厅聊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大伯母单独找到时芷——
“刚刚你们伯父在,不好直接说。时芷,我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因为西沣,也是因为西泠。”
“凡诚后来去医院和我讲过,多亏有你。生意场是吃人的地方,如果不是你们在,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大伯母说,傅西沣现在家里每天抄书,抄的都是大学那些必修课本。
“他那些所谓的朋友,知道他的银行卡都被停了之后,居然怂恿他去不正规渠道借钱。”
“西沣是冲动,但他也明白了,那些人有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他好......”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时芷不会觉得自己和他家人吃过一顿和和气气的饭,就有资格置喙这些,只是静静听着。
大伯母只说几句,话题换到傅西泠身上。
两年前的夏天,有天晚上傅西泠突然跑到他伯父家里去。
大伯母说,你也知道,西泠这孩子并不贪酒。家宴或者应酬上喝几杯,多数都是帮长辈挡的,在外面的饭局他都很节制的。
但那天晚上,傅西泠是带着些酒气去的。
傅西泠从小就很傲。
他记忆力本来就很好,遇事又特别有钻劲,只要开始就必须做好。这种性格成功很容易,所以长这么大几乎没受过打击。
放古代,大概会是那种战功赫赫,出手从无败绩的少年将军。
大伯第一次见侄子沉默寡言,挺心疼,拿出最好的茶叶给傅西泠泡。
傅西泠就坐在茶桌前默然喝着。
“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愿意说。”
傅西泠爸妈那几天恰巧不在,去外地参加朋友家孩子的婚礼。
那天傅西泠特别失落,在大伯家待到大半夜,最后在大伯家住下。
他不肯住傅西沣的房间,也不愿意麻烦阿姨收拾客房,就睡沙发。
家里是中央空调,温度低。
夜里大伯母不放心,提着夜灯下楼,想看看傅西泠有没有盖好被子。
大伯母笑了笑,眼角露出细细的纹:“我也是老了,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瞎操心。”
结果沙发上没人,空调被团在角落。
傅西泠仍然坐在落地窗边的茶桌旁,静静看着手机。
察觉到光线,他才抬头,眼眶有些红:“她落地了。”
大伯母说:“也是后来啊,我才听说你出国留学的事情。我想,那天可能是你出国的日子。”
之前丢项目那么大的事,都没能让傅西泠的情绪隔夜,可见他抗压方面非常厉害。
前面听大伯母说傅西泠情绪低落,时芷还在猜原因。
现在听到这里,她是真真实实地愣了一下。
是因为她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