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她的性格,能说出还好两个字,就已十分不易。
叶蓁的勺子戳到草莓,“嗯”了一声。
嘟嘟咬着勺子好奇地看着。
又聊了几句,叶蓁挂掉电话,注意到眼前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嘟嘟弯弯眼,贝齿洁白:“姐姐,嘟嘟有机会能见到这个哥哥吗?”
?
叶蓁动作微顿。
嘟嘟挪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姐姐喜欢他,嘟嘟也喜欢。”
叶蓁忍俊不禁,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好。”
二人在外面逛了一下午。
晚饭时分,回到家,孟颜和宋承逸都不在,叶蓁牵着嘟嘟的手随口问张妈:“外公没留客人吃晚饭吗?”
张妈笑着回答:“老夫人让颜颜跟宋先生出去吃了。”
叶蓁诧异:“表姐愿意?”
“宋先生谈吐举止都不错,我看颜颜不讨厌她。”张妈给叶蓁递拖鞋,亲切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叶蓁弯唇:“都好,您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
张妈年轻时就在孟家做保姆,照顾了外公外婆一辈子,在孟家人心里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叶蓁带着嘟嘟去画室找外公,进门时,嘟嘟一个不慎被门槛绊倒,叶蓁吓了一跳,弯腰去扶小姑娘,肩上的包顺着滑落,掉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诶呦——”嘟嘟还是磕到了胳膊。
“疼吗?”叶蓁急忙蹲下来,把小姑娘袖子捋上去,查看有没有伤口。
“疼。”嘟嘟眼泪汪汪。
好在白嫩的胳膊上并没有伤口,叶蓁吹吹气哄了她一会儿,抱着小丫头站起来。
嘟嘟擦擦眼泪,看到姐姐的东西被自己撞掉,懂事地蹲在地上捡,捡到珍珠耳钉时,她好奇地摸了摸,往自己耳朵上戳。
“诶!”叶蓁哭笑不得夺过来,点点她额头,“不疼吗?”
“好看诶姐姐。”
“等你长大才可以戴哦。”叶蓁说着想把小姑娘拉起来。
“那里还有——”嘟嘟眼尖地看到孟怀安画画的桌子底下躺着一个泛银光的东西,她人小,蹲下去就摸了出来。
“哟,嘟嘟。”孟怀安停笔,侧身,小姑娘拿到了东西,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是姐姐的戒指吗?”嘟嘟好奇地往自己小指头上套,实在大得过分。
孟怀安戴上眼镜,把小孙女拉过来:“别动你姐姐的东西,还给她。”
叶蓁走上前,接过来,愣了下。
是秦既南的戒指。
怎么会在她的包里?
她记得那天,那天,他哄着她在她背后摘下,然后,竟然塞进了她包里吗?
戒指太小,以至于她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冰冰凉凉的银质素戒,捏在指间,叶蓁的视线不可避免落到内圈。
上面有刻字。
一个字母“Y”。
眼皮微跳,她心头浮现出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猜想。
孟怀安注意到外孙女的神情,摸摸嘟嘟的脑袋:“嘟嘟乖,去找外婆,外公跟姐姐说件事。”
嘟嘟不明所以,但很听话,找外婆去了。
叶蓁还在愣神,直到外公出声喊她,她才恍惚回神。
孟怀安在圈椅上坐下,温和道:“蓁蓁,外公想问你,谈的男朋友还是当年那个吗?”
叶蓁猛然抬眸。
“外公。”
孟怀安用镇纸压上自己写的字,淡笑着:“是还是不是?”
老人家一生经历风雨无数,官场里浮沉走过一遭,什么看不懂,年轻人的这点心思,在他眼里透明纸一般。
叶蓁低头,指尖捏紧戒指,“原来当年您都看出来了。”
“外公还不至于瞎到那个地步。”孟怀安瞥一眼,笑,“只是这些年,你没提,外公也就没问。当年他过来的时候,外公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后来才知道,他姓秦是不是?”
叶蓁垂首默然,指尖刮过戒指内圈的字母。
“蓁蓁是不是一定很好奇外公怎么知道的?”
叶蓁慢慢走上前去,拿过另一块白玉镇纸,慢慢地帮外公压上另一角。
宣纸上是水墨画,外公的字和画都好,大气宽和。
孟怀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慈祥道:“如果外公猜得不错的话,你手上这枚戒指,还是我亲手做的。”
叶蓁怔在原地。
孟怀安从她手里拿过戒指,扶着眼镜瞧了瞧,笑了:“这是对戒,女戒上刻的是那小子的姓氏。当年我问他要用来做什么,他说是求婚戒指。”
……
叶蓁张了张嘴:“什么时候的事。”
“外公年纪大了。”孟怀安摇摇头,“记不清了,约莫是夏天。我以前在北城工作的时候见过他爷爷,所以他一来,我就有点印象。”
夏天。
叶蓁心脏忽然剧烈钝痛,她想起那个夏天,想起秦既南说我们结婚好不好,想起原来他是认真的。
他准备好了戒指,她跟他说分手。
他戴在手上的戒指,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
喉咙像被人掐住,叶蓁嗓音艰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怀安轻叹气:“蓁蓁啊,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我知道你妈妈放不下,但是外公希望你不要有负罪感,相信你爸爸在地下也希望他的女儿幸福,而不是背着枷锁过一辈子,对吗?”
叶蓁眼角酸涩得难受,泛着红,她低头,怕眼泪掉下来。
孟怀安拍了拍她的手,温声:“有机会,外公想再见见他,可以吗?他在外公这里的身份就只是我们蓁蓁的男朋友。”
叶蓁睫毛颤抖,强忍着酸意,她轻声说:“好。”
-
两天后,叶蓁回到南城。
工作之余,她和程锦应邀参加一个行业龙头公司举办的晚宴,宴会上无意听到有人在聊秦氏,说如此盘根错节庞大的集团,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有人饶有兴趣地问。
叶蓁慢慢喝着手中的香槟。
那人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好像是被人向上面举报了,你不知道吧,秦家二房那位,手里可不干净呢。”
“害,再不干净,秦氏现任掌权那位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二叔出事吗,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再不济,上头还有秦董和秦市长顶着呢。”
“你说得也是,这说不定对人家也就是小风小浪。”
随后二人碰杯,打着哈哈聊起了别的话题。
这几句话如雁过无痕,随风消逝。
晚上回家路上,叶蓁异常沉默。
她在夜里给秦既南打电话,他接起来,一如既往懒散温柔的口气,问她怎么还没睡?
叶蓁指尖摩挲着戒指,顿了顿,说想见他一面,有没有空。
“最近吗?”男人在电话里微微沉吟,而后说,“最近可能不行,下周末我去南城找你好不好?”
叶蓁说好。
秦既南如常跟她调笑几句,而后挂了电话。
一周以后,一条财经新闻如重石般砸入水中,激起惊天波浪。
叶蓁是在工作时看到,电脑边缘跳出来的报道,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锦猛地推开她的门:“蓁蓁,你看到了吗?”
鼠标点击,网页刚加载出那条新闻。
秦氏旗下多家子公司的实际控股人秦廷盛,因涉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等多项罪名,被处以有期徒刑十年,罚款巨数,剥夺多项政治权利。
无数媒体几乎在同一时间报道此事,石破天惊般,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记者们心急如焚想采访到秦家的人,然而唯一正面出来回应的,是秦廷盛的女儿秦玉琅。
年轻女子在机场被拦住,大方得体,对着镜头回应:“涉及赔款秦氏会如数赔偿,我父亲也不会推诿,他犯下的错,他自然会承担,感谢各位的关心。”
随后,微微鞠躬,举手投足间,从容气势与秦既南几乎如出一辙。
这位千金小姐多年低调,甫一出现,姿态如此吸睛,媒体深知大众比起财经新闻更爱看豪门子弟的私事八卦,于是更心急如焚地想采访到秦既南。
他始终不曾露面。
秦廷盛入狱,秦氏动荡,股价下跌已成事实,关于他,被批判冷血与夸奖从容的通稿满天飞,好好坏坏迷人眼。
晚上,叶蓁望着锅中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出神。
一室静谧,门铃响起。
她去开门。
身处旋涡中心却消失在记者镜头下的人出现在她门外。
南城落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