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几条工作上的信息,叶蓁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丢回大衣口袋,
碰碰杯壁,热水变温,她端起来喝完,微微侧头想看看身边人时,发丝差点擦过秦既南的指背。
男人身上浮着很淡的松木香,于满空气消毒水中,若不是他们离得近,根本闻不到他大衣上那一缕几乎没有的淡香。
他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叶蓁片刻怔忡。
他睫毛垂着,眼下有很明显的乌青,单手抵额,撑在靠近她这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也搭在上面,以至于身体像是倾向她的方向。
她回信息,不过短短几分钟。
这么累吗,秦既南。
叶蓁盯着他,视线从他的脸下落,指间银戒折射冷光,刺痛她的眼睛。
她深呼吸,用力眨了几下眼,还是觉得有些疼。
应当要感谢他的,毕竟他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陪她这个前女友在医院打点滴。
叶蓁仰头,背靠冰凉的椅背,眼前是医院刺目的白炽灯。
不知不觉倦意袭来,在酒店时睡不好,输液大厅喧嚣交杂,还是又冷又硬的板凳,她竟然恍惚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身上盖着男人的黑色大衣,头顶吊瓶只剩一半药水。
药水起效,她喉咙痒痛感减轻,叶蓁撑起身,身上的衣服霎时有些滑落,她下意识用手拉住,触到里面温暖的布料。
“我……”
“这是最后一瓶。”秦既南平静地回答她,“护士说刚才的药会让人犯困。”
他解释她所有问题,叶蓁张了张嘴,看到他身上只余一件白衬衫。
很简单的款式,甚至因为夜深而有些微皱,却被他穿出莫名倦怠的贵气感。
“你不冷吗?”她攥着他的衣服。
“还好。”秦既南方才一直在回手机信息,此刻收起来,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叶蓁微微无言,护士过来给她拔针,她轻微活动手腕,起身顺手递他的衣服。
秦既南接过去,却没有立刻穿上,而是搭在臂间,和她并行下楼。
医院玻璃墙倒映出二人身影,叶蓁侧头,那一对身影重叠,顺着扶梯下行。
不知是渐行渐近,抑或是渐行渐远。
走到门口,才知道下了雨。
夜深雨重,北城难得有这样静的雨,不打雷不刮风,只是在夜里下着,浇落一树落叶。
叶蓁在门口停步,打开手机想叫车,却发现半小时前钟云森从程锦那里知道她过敏的事,问她怎么样了,要来医院看她。
她给他回不用,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钟云森立刻回了过来:【程锦跟我说你在哪家医院了,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
叶蓁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回复:【急诊大厅门口。】
钟云森:【OK,我马上过去。】
关掉手机,她侧身发现秦既南也在看着外面的雨,于是开口:“今晚谢谢你。”
“不客气。”
两句简短交谈,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以前在一起时有说不完的话,而今疏离到这个地步,并肩廊下,连一句这些年过得还好吗都问不出口。
也是没资格问。
湿风斜雨,四下阒静,叶蓁微微仰头,伸手,一滴凉雨掉落指间。
短暂的沉默中,秦既南忽然开口:“你住哪?”
她回眸看他,看到他漆黑成熟的眉眼,看到他左手上的戒指。
“我同事过来接我。”她平静地笑,“就送到这吧。”
话音刚落,钟云森打伞从雨中走过来,看到她眼前一亮,加快脚步:“叶蓁。”
“你没事吧。”他第一件事就是上下打量她,“怎么突然过敏了?”
“是意外。”叶蓁抱歉笑笑,“下雨还麻烦你跑一趟。”
“不麻烦。”钟云森说着注意到她身旁气质长相出众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男人,他淡淡看过来一眼,钟云森鬼使神差察觉到极不友好的压迫感,犹豫着问,“这是……”
“大学同学,今天同学聚会。”叶蓁并不想多说。
“那麻烦你了。”钟云森客气地笑,伸出手想和秦既南握手,尽力让自己忽视眼前男人身上强烈的上位者感。
“不麻烦。”秦既南没动,直接忽视了他伸过来的手,淡淡道,“我是她前男友。”
钟云森的胳膊和笑一起僵在半空。
叶蓁也蓦然转头看他。
秦既南却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突兀,慢条斯理穿上外套,低头看她,将手里的药袋递到她手上。
他最后一句说:“下次吃甜品前记得问清有没有添加杨梅。”
叶蓁盯着他:“好。”
远处雨中停了辆车,车上下来一个穿戴西装眼镜的年轻男人,他撑着伞走过来,手里还多拿了一把伞:“秦总。”
秦既南走进他伞下,两人身影逐渐隐入幽深雨夜。
她定定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轻声说:“我们也走吧。”
“他……”钟云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地问,“他是你前男友?”
“嗯。”叶蓁累得有点不想再掩饰,长吐出一口气,承认,“他是。”
-
一直到车里,韩佑都没敢问让他拿的另一把伞原本是要作何用处。
后座的年轻男人自上车就沉默,气压低得让韩佑不敢轻易开口,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转了八百个来回。
刚才急诊厅站在老板身边的女人,用一句倾国倾城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在集团管理者身边做总助,韩佑都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美女,这样的圈子里最不缺女人,看多了,也就俗了。
刚才那位,却是真惊艳。
一袭黑色针织裙,浑身上下素得什么首饰都没有,清凌凌站在冷光灯下,实在美得让人瞬间忘记呼吸,全部的注意力只能落到她身上。
雨打在车窗上,韩佑握着方向盘,一两秒后就回神,低声向后:“小齐总和靳总还在等您。”
“走吧。”后座的人终于打破沉默,嗓音微哑。
回国这段时间,齐允一直给他打电话,说有件礼物要送他。
他不知道卖什么关子,到今天,秦既南才抽出时间来。
到地方,推开包厢的门,里面齐允不在,只有靳然和其他几个朋友在聊天。
“怎么现在才来?”看到他,靳然招手让侍者倒酒。
“去了趟同学聚会。”秦既南脱下外套,有些疲倦地坐下。
听到这话,靳然的动作有片刻停顿,随后淡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同学聚会?”
“没什么事做。”
“老夫人葬礼时间定了吗?”
秦既南说嗯。
“节哀。”靳然握着酒杯递给他。
秦既南接过来,坐了会儿,觉得包厢里太吵,和靳然一同去阳台上聊天。
聊起零和的事,靳然嘲讽:“许建成胆子挺大,空手套白狼,既想要面子,也想要里子。”
他说着转过头:“不过你把他的事捅出去,不怕他狗急跳墙吗?”
“他不会知道。”秦既南胳膊搭上栏杆,“何况他现在应付官司也来不及。”
靳然点点头:“也对。不过你刚回国,他是哪惹到你了。”
“看他不顺眼。”
“什么?”
秦既南没说话。
靳然想想,忍不住抵额笑,觉得看到几分他这个发小以前的样子。
“那他活该。”他笑着伸手碰了碰秦既南的酒杯。
二人随意聊着天,有服务生来敲阳台门:“靳总,外面有人找。”
“谁?”靳然疑惑。
服务生摇摇头。
靳然放下杯子:“那我去一趟,你等一会儿,齐允应该待会儿就过来找你。”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靳然耸耸肩,“他非说准备了一份厚礼,要你亲自签收。”
秦既南皱皱眉。
靳然走后没多久,阳台外的雨变小,栏杆是湿漉漉的,有人打来电话汇报工作上的事,秦既南回神,放下酒杯和电话那头的人讲话。
他神思专注,没注意到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阳台门,等他挂掉电话时,几步之外悄然立着个纤细的身影。
“秦总。”是个年轻女孩,双手交叠在身前,小声喊他。
她身上没穿会所的服务生制服,反而是很普通的毛衣牛仔裤,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左右的样子。
这样的事太常见了,秦既南目光都懒得给一个,拎着手机准备离开。
“秦总——”女孩挡到他面前,低头咬唇。
“请让一下。”他淡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