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门没有被撬过。”谢臻突然出声道。
对,谢云经历的三次死亡,门从未被撬过!
周遇提笔,在白板上写下“主动开门”四个字。
“凶手不是强行进门的,那就是谢云主动给他开了门。”
“凶手是让谢云没有防备的人!”
至此,答案已经逐渐清晰。
“所以要格外留意,从今天下午12点40分到4点半之间上门的,能让谢云卸下防备,主动为他开门的人。”
周遇话音落下,却见谢臻正出神。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刚才的话。”谢臻盯着白板看得认真。
周遇看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
真的没什么,还是说,他想到了什么?
眼看着快要十一点半,谢云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做午饭。
她径直进了厨房,熟练地套上围裙,打开冰箱从里面依次拿出辣椒、瘦肉、鸡蛋、西红柿……
书房里的周遇听到动静,擦掉白板上的字,推门出去。
她停在厨房门口,又回头看看跟上来的谢臻,颇有些意外道,“你们家平时都是谢云做饭?不用去帮忙吗?”
谁知谢臻还没开口,谢云脆生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别让我哥进来,他就会捣乱!周遇姐姐,你也别进来了。”
“平时都是她做饭,我洗碗。”
谢臻解释兄妹俩的分工,说话间走到沙发边上停住,看起来真打算安安分分待在外头,不去给谢云捣乱。
厨房里,菜刀碰撞砧板、色拉油下锅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一股久违的烟火气。
鲜活又真实,像是眼前的谢云。
客厅气氛似乎松快几分,不复书房里的凝重,谢臻整个人的状态也随之松弛,索性坐了下来,还有闲心给自己剥了颗糖。
看周遇还是不自在,他伸手把茶几上装糖果的盘子推到她面前,“踏实坐着吧,你进去影响她发挥。”
周遇只好跟着坐下,可望着眼前那个糖果拼盘,迟迟没伸出手去。
她家里也有这种习惯,不过大多是过年的时候,用来招呼家里亲戚尤其是亲戚家的孩子。
如果她现在真是十八岁,在亲戚长辈面前,勉强也算是孩子,不过……
周遇尽可能压低声音,冲着谢臻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二十八了吧?”
“嗯,”谢臻一本正经道,“不过吃糖对小孩子来说太幼稚,对成年人刚好。”
他居然还会开玩笑了。
周遇刚想笑,笑意又淡了。
是因为谢云就在眼前的厨房里忙忙碌碌,富有生气吧,所以,谢臻的状态也好过书房里那会儿。
哪怕知道几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能看见活着的妹妹、听到她的声音、吃她做的饭菜。
死去十年的至亲,以这种方式重回自己的生命,哪怕是片刻,也如同奢望。
如今,奢望居然成真……
有那么一瞬间,周遇甚至在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天,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如果谢云不会死、父亲不会被当成杀人犯,就算循环还是会重启,就算要反反复复回到6月19号,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她和谢臻能永远活在亲人还活着的这天。
午饭谢云做了一荤一素,辣椒炒肉、土豆丝,外加一个西红柿蛋汤。
肉片切得薄薄的,辣椒用的不是菜椒,而是那种尖椒,带着一股子很香的辣味,相当下饭;土豆丝是面面的口感,很软糯,恰好是周遇喜欢的那种。
那道西红柿蛋汤酸中带着鲜味,也很开胃,勾得周遇居然在这种节骨眼上食欲大开。回想起刚刚见到谢云的时候,觉得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可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老练得多。
是过早失去母亲的缘故吗?
那她跟谢志强的关系呢?
显然谢臻和谢志强父子关系不佳,那么谢云呢?
她的这种老练,是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也长期在家庭中缺位导致的吗?
这样的家庭状况,跟谢云的死会有关联吗?
午饭过后,进厨房的人换成谢臻,谢云直接回了房间,继续复习。
周遇站在厨房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客厅挂钟 上的时间——
12:46分。
从现在开始,凶手随时可能会出现。
这个念头让周遇原本松弛的面部肌肉紧绷起来,她下意识转身去看正在洗碗的谢臻。
他的背影挺拔,甚至过于挺拔,反而显得僵硬。
谢臻一边机械地重复擦洗碗筷的动作,一边往窗外看,观察楼下往来的人。
一心两用导致的结果是,谢臻平均一个盘子能洗上两三分钟,周遇甚至都怀疑,盘子里的花纹会不会被他洗得褪色。
忽然间,谢臻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看到什么了?
周遇赶紧走过去,顺着窗户另一侧往下看,正看见三个男人站在楼底下。
其中两个年纪大一些,大约四十岁上下,另一个更壮实的明显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穿一件灰色T恤,胸前堆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去年周杰伦代言的美特斯邦威同款。
2009年,周杰伦的《稻香》火遍两岸三地,周遇前座的陈磊穿着同款的美特斯邦威T恤,每每在课间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这首歌,美得不行。
不止他,班里还有好些男生也买了同款,有段时间撞衫频率之高,仿佛这件衣服成了校服一般。
不过楼下那个年轻男人,穿的尺码并不适合自己,T恤衫紧巴巴地裹在身上,有些滑稽。
三个男人仰着脖子往四周看了看,之后一阵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隔了会儿,年轻的那个从兜里掏出一个捏扁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
可他那支烟抽了没几口,就扔地上踩灭了,动作恶狠狠的像是在泄愤,扔完了,人却没走,又开始四处张望。
“他们是在等人吗?”周遇有些疑惑。
“看着不像。”
谢臻仔细辨认着男人手里头的东西。
扁扁的烟盒顶部是红色,再往下像是个菱形红底的图案,应该是包玉溪。
“如果是等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烟抽完,他抽的是玉溪,刚抽两口不会舍得扔。”
淮阳这种小地方,一般人都是抽十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好点的是黄山,再往上一个档次才是玉溪。
周遇打量着那个年轻男人,他上身穿的还是美特斯邦威去年的款,下身是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身上也没有昂贵的饰物,经济条件估计普普通通。
正如谢臻说的,那根烟,他不该没抽完就扔了。
如果不是等人的话,是小偷踩点吗?
不对……也不应该。
三个男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还在楼下待了那么久,过于引人注目,如果是踩点不会这么张扬。
这时候,年轻的那个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朝五楼看——
周遇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条件反射般扯着谢臻的胳膊往后闪,想避开对方的目光。
她拽得急,后脑差点撞在墙上,好在被谢臻及时拉住。
他的手贴着周遇后腰,确定她不会撞到后很快撤回来,垂下的手却微妙的不自在。
先握起、再张开,最后又微微握起。
这个细节周遇浑然不觉,她正专注于回想那个年轻男人凶狠的模样,然后问谢臻,“你以前见过这几个人吗?”
“没见过。”
“我对他们也没印象。”周遇倒是记得,自己家旁边那栋楼有一户人家开了棋牌室,有时候能见到一些打输了牌的人骂骂咧咧从楼下走过。
但是谢家这栋楼,距离棋牌室不算近,而且就算是输了钱有脾气要发泄,为什么偏偏选在谢家楼下,还待了这么久?
不是在楼下等人、不是小偷踩点、不是输了钱的牌友,那会是什么?
“他们会是凶手吗?”
周遇喃喃自语,但刚说出口自己就立刻否定了,“不对,三个看起来都不面善的陌生男人,无论是结伴还是单独上门,谢云应该不可能给对方开门?”
“她不会,我以前跟她说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不认识的人开门。”
换言之,楼下看起来可疑又凶神恶煞的三个男人,连作案的第一关——“进门”这件事都办不到。
确定了这一点,周遇才松了口气,肩膀塌下来,后背倚靠在墙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谢臻也清楚楼下三人不可能是凶手,却始终无法放松,他的目光依旧盯着那一伙人,只是站位离窗户远了一些,避免再次发生目光接触。
那伙人在楼下又待了快十分钟,终于离开。
之后便是风平浪静,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下午1:50分,谢臻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同事打来的电话。
“小谢啊,这都快两点了,你今天不来公司啦?”
“我家里有事,今天去不了。”
谢臻说完正要挂,谁知对方来了一番长篇大论。
“小谢啊,我知道赵总平时对你呢挺照顾的,越是这样你越得感恩哪是不是,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这不是学校,你想旷课就旷课,顶多老师说你两句,这是公司。再说了你还是个学生,家里有什么事你爹妈不能解决,非得你来?”
打电话的男同事是公司老总赵峰的远房亲戚,叫赵小光,毕业之后一直在家啃老,后来靠走后门,才勉强进了公司。
赵小光一直想给赵峰当助理,觉得这是个肥差,能跟着赵峰出去见世面、待遇也好,结果暗示了好几次,最后这份工作被谢臻占了,而谢臻甚至只是假期做兼职罢了。
赵峰宁肯用一个兼职的学生,也不肯用他,这对赵小光而言无异于一记耳光,所以他一直喜欢给谢臻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