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离开了,看着他的车子走远,蒋思淮心里的难受一阵一阵潮水般涌上来,恨不得原地蹲下嚎啕大哭。
但毕竟大庭广众,怕丢人。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店里,唐秋燕问她梁医生怎么走了,她也没听见,失了魄似的进了后厨。
叶沛泽打手势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靠着墙边,像是没力气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问了一句:“小叶,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她的家人不喜欢你,你们坚持在一起会让很多人都为难,你会和她分开吗?”
叶沛泽的脸色变了变,但蒋思淮沉溺在个人情绪中,根本没发现。
她也不指望叶沛泽会回答她,问完就算了,沉默的继续做着没做完的工作。
梁槐景在回去的路上暗自发狠,好你个蒋阿稚,既然你这么狠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行走江湖,谁还没点保命的后招啊!
他回到家,平静的吃过晚饭,还去踩了一个小时的椭圆机,接着洗澡,处理完一些手头的事,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小梁?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是阿稚怎么了吗?”
“打扰您休息了阿姨。”梁槐景声音平静中带着点疑惑和委屈,“我是想……阿姨,阿稚要跟我分手,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董姜莉啊了声,忙问:“为什么呀?你们为什么闹别扭啊?”
好家伙,难怪呢,她说怎么过年那几天假期阿稚在家坐那么稳,果然有事!
梁槐景委屈巴巴的应道:“因为阿稚见到了我妈……阿姨,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妈是您同事。”
董姜莉一愣:“……啊?谁啊?”
“及韵。”
听到这个名字,董姜莉腾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姿矫健,堪称“垂死病中惊坐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语气非常欢快:“好家伙,真的假的?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快展开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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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姜莉没想到开年第一瓜居然是在自家出现的,自产自销,刺激。
天呐,这是真的吗!我师姐那个牛逼轰轰的博士儿子是我女儿的男朋友?
她瞬间决定,这瓜不能吃独食,下一秒就把蒋兆廷也给摇了起来,顺便打开免提。
夫妻俩挨在一起,认真听完了梁槐景讲的来龙去脉,从花街偶遇及韵和梁裕,到蒋思淮因为及韵不喜欢她而提出分手,再到今天他们详谈时讲过的每一句话。
董姜莉听完,啧了声,幸灾乐祸:“你完了,阿稚很敏锐的,她去年第一次见到你妈,就问我那个阿姨是不是不喜欢她。你妈那个性子,别说阿稚,随便换哪一个,婆媳问题都跑不了。”
她说:“阿稚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她认定的事,是不容易改变的。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蒋兆廷觉得这事挺有趣,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一声不吭。
梁槐景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当然是希望您能帮我劝劝她,帮我多说几句好话,好叫她回心转意了。”
“那你怎么处理她和你爸妈之间的关系呢?”董姜莉笑眯眯的问道。
她问这个,梁槐景就露出茫然来,好半晌才沮丧的说:“我原本想着只要不让阿稚和我爸妈接触,互不干扰,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阿稚今天跟我分析过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董姜莉很感兴趣:“哦?阿稚说什么了?”
听完梁槐景的讲述,董姜莉笑着嗯了声:“我觉得阿稚说得没错。”
“是,这么做最后的结果,会让所有人都为难。”梁槐的声音听起来垂头丧气的,“那怎么办呢?阿姨,我不想和阿稚分开。”
董姜莉听了,满脸不落忍,讲真,她真的有点心疼这个孩子了。
他无疑是聪明的,可以在一众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专业领域的佼佼者。
但他同样是无助的,他有很多事情考虑不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原本最该和他同一阵线,给他提供帮助的父母,此时却和他成了对立面,以至于他不得不向她求助。
在董姜莉看来,如果说梁槐景有什么是强过蒋思淮的,那就是这一点,他懂得向人求助,而不是试图自己无头苍蝇一般瞎折腾。
——但她不知道,这一点也是梁槐景从蒋思淮那里得到的勇气,他透过和蒋思淮的交往,窥见她父母和善慈爱的作风,自己他们对他还算满意的态度。
“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董姜莉承认,“可能也会像你这样吧,避开他们,可是阿稚说得也对,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关系,其实是没办法真的避开的,除非我和你妈妈翻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梁槐景闻言,沉默许久,才叹口气嗯了声。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觉得,也许真的没有办法再让蒋思淮回心转意了。
他不想自己委屈,却也舍不得蒋思淮为难,更不好意思让董姜莉难做,同样也不忍心刺激及韵太过。
几个利益相关方摆在一起之后,他发现,真的只有委屈他自己,才是对彼此伤害最小的做法。
他终于真正束手无策了。如果蒋思淮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的神色比之前和她道别时差劲很多,那是一种无可奈何之后的心如死灰,再也不见温和与平静。
“这样啊……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正准备挂电话,就听到董姜莉有点无奈的笑道:“别着急啊,我总听你妈妈夸你聪明……我又没说完全没办法。”
梁槐景一愣:“……啊?”
他回过神,内心又升腾起希望来,忙问:“阿姨,您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董姜莉的声音严肃郑重起来,“那就是我去和你妈妈谈谈,劝劝她,这事只要有人退一步就能成,最好是她退一步,成全你们。毕竟她是长辈,就算你们想给她委屈受,也不可能会太过分,只要她愿意退一步,大面上过得去,能维持基本的和平,也就够了。”
“阿稚不和你提这个方法,一个是她是小辈,不好开这个口,另一个是,这么做了以后,就等于把我们两家都绑定了。小梁,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是很自由的,因为是你们俩的事,可是一旦我出面去和你妈妈谈,那就不是你们俩的事了,你能明白吗?”
董姜莉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就此打住,你们分了,那是你们没缘分,小孩子的事,但是你要我帮你,我只会去找你妈,那样就变成大人之间的事,牵扯到的就是两个家庭了。
说白了就是,提前见家长,甚至等同于双方父母提前商量你们的婚事,到时候再要分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再考虑考虑,现在你是心急,一上头就容易做错决定,你先好好休息,等我问问阿稚怎么回事,到时候你再告诉我,要不要这么做,怎么样?”
她的声音温和,不紧不慢的跟梁槐景说着自己的想法,说实话,这个办法不是没在梁槐景的脑海里出现过,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如今听到董姜莉主动提出,立刻便回答道:“阿姨,我考虑好了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跟阿稚谈一场随随便便的恋爱,我本来就是……我已经到适婚年龄了。”
董姜莉笑着应好:“那就等我再问问阿稚,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梁槐景连声答应了,满怀希望的挂断电话。
等电话一挂断,董姜莉立刻就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拽着丈夫的胳膊,闷声笑个不停。
“好家伙,太刺激了,妈呀,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啊!”
“我让她老是跟我吹牛逼,她儿子多好多好,那又怎么样,现在是我家的了哈哈哈哈!”
“明天我就找她去,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到底啥表情了哈哈哈哈!”
蒋兆廷忍俊不禁,连忙按住她:“你刚刚才跟小梁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怎么现在自己就毛毛躁躁,明天就去找你师姐,不问阿稚了?”
董姜莉拉着被子躺下,钻进丈夫怀里,跟他咬耳朵:“阿稚根本舍不得,你听听她说的那些,其实就是舍不得我为难。”
“呜呜呜我乖女实在太懂事了!”
蒋兆廷再次失笑不已:“她不是还怕及院长为难她么?”
“原因之一罢了,会为难她的人多了去,怎么不见她怕?不过就是不愿意我跟师姐低头罢了。”董姜莉说完叹口气,“阿稚真的长大了。”
“她都二十六七岁了,也该长大了,我们没办法保护她一辈子的。”蒋兆廷拍拍她。
董姜莉的声音一下就变闷:“可是我心疼,我宁可为难的是我,也希望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她明天一定去找大师姐!
“母女连心,你们想的都一样,宁可自己难受,也不想对方为难。”蒋兆廷笑着安抚她,“所以我们去为难别人吧,不要内耗自己了。”
董姜莉被丈夫这话逗得又笑出声来。
蒋思淮自觉白天已经跟梁槐景说清楚了,他们真的分手了,于是收工回到家以后扑倒在沙发里呜呜哭了一场。
讲真的,她很喜欢梁槐景,觉得他长得好看,觉得他能理解自己,还喜欢她做的小蛋糕,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很舒服,如果可以,她是很愿意和他一起长长久久走下去的。
这个世界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是人心隔肚皮,性情也不同,能够遇到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是很难得的。
可是现在没有了,也许以后她还会遇到另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但此刻,她很难过。
豆豆感知到她情绪低落,跑过来舔了舔她的手臂,呜呜几声,然后在她旁边趴下,静静的陪着她。
第二天起来,眼睛毫不意外的肿成了桃子。
她去冰箱拿了一把冰匙,贴在眼皮上消肿,神情蔫蔫的。
连叶沛泽和唐秋叶都很明显的发现了,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蒋思淮想了想口,到底还是摇摇头:“……没事,你们忙吧。”
俩人欲言又止的对视一眼,忧心忡忡的各忙各的了。
大概到中午左右,董姜莉来电话,蒋思淮以为有什么事,她道:“妈妈有事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时间?”
“有啊。”蒋思淮应道,把手套摘下,转身进了小休息室,“是什么事啊,妈妈?”
“小梁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要和他分手,是不是呀?”董姜莉开门见山。
蒋思淮一听就愣了愣,旋即整个人开始炸毛:“他他他……他怎么会找你啊?他哪里来你的电话啊?”
“年前你那边大扫除还记不记得?我说让人给你送东西,他去帮你盯卫生,我让他顺便帮你收了,就交换了电话。”
蒋思淮:“……”
她原本还心情不好,蔫蔫的,这个时候被气得眼冒金星,倒是精神起来。
而且非常生气,要是梁槐景在面前,她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种事……为什么要家长讲?”
他有病吧?!!
蒋思淮想骂人,又苦于没有掌握太多骂人的技巧,而且对面是她亲妈,只好憋得直大喘气。
气死了气死了!
董姜莉听到她的动静,忍俊不禁的道:“他没办法劝你,就只好告家长,找能劝你的人出面呗。”
她问蒋思淮:“阿稚,你老实跟我讲,是不是真的想分手?”
蒋思淮嗯了声:“是啊。”
“不喜欢他了?”董姜莉又问。
蒋思淮想说是,可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来,只好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