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驰星的心顿时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有些担忧道:“盐盐,你……”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吧,”他无奈妥协了,“那我过两天再来,你记得好好休息。”
等到安驰星离开,谢珩州还是伫立在原地没动。
一直到陈盐实在忍受不了这片寂静,带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被否决的委屈抬起头来:“谢珩州,你很闲吗?”
“我说了我不怕,我就要当刑警,你究竟有什么好不赞成的?”
她有点发红的眼睛跌入他此刻平静又深邃的目光。
谢珩州控制不住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捻去她眼尾的一点水色。
他勾唇自讽般呵笑一声。
“嗯,不关你事。”
“因为害怕的那个人。”
“是我。”
……
转眼到了夜晚入睡的时间,陈盐一直作息良好的生物钟到医院后就彻底失了灵。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谢珩州说的那些话。
又一次的辗转,陈盐在黑夜里清醒地睁开眼。
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她当刑警?
他说他怕,究竟在怕什么?
难道是怕她当上刑警后,办案引来很多凶手,到时候会顺着他们俩的关系找上他?
可是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越想越睡不着。
白天才好一点的膝盖到了晚上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忍耐着,在翻来覆去好久才眯上眼睡了会儿。
隔壁的病房一直很吵,总有人奔来走去,陈盐睡眠浅,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才隔绝掉这点声音。
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下午了,连隔壁的应诗绮都已经醒了,正在边上吃切好的水果。
“看你睡得不太安稳,就没叫你,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她往外头指了指,“刚刚来了好多人,估计都是你的同事,来看望你的。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陈盐估摸着是钟齐他们,应声说好,到洗手间接水洗了一把脸,这才推门出去。
走廊空荡荡,黄昏的日光飘在地面,像波光粼粼的水。
陈盐路过隔壁病房,习惯性瞥过一眼,却意外发现2号病床已经空了。
“这位爷爷呢?”她问邻床的人。
那人满脸感慨:“昨天晚上人忽然就不行了,值班的医生抢救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救回来,已经去了。”
“可怜啊,到死都没见上心心念念的儿子一面。”
陈盐也面露些许遗憾,昨天她还见到那个爷爷佝着背,到前台和护士借用手机,余光瞥到她的时候,还友善地对着她点了下头。
仅仅只是一晚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了,像是滴汇入大海的水,没激起一丝波澜。
她踏出了病房,轮值护士见到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好几个人找你呢,见你在休息又走了,现在估计才刚下楼,你动作快点应该能追得上。”
闻言,陈盐连忙摁了住院部的电梯,往楼下赶。
这个时间医院人不多,大多都在吃饭,电梯很空,陈盐花了两分钟时间就到了一楼楼下大厅。
她站在电梯口张望,在人群里寻找钟齐一行。
医院进门处那片的空地,聚着好多人,不知道被谁拉着一道红色的醒目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陈盐不自觉往那边靠得近了些 ,她视力还不错,很快辨认出那上面写了什么,同时也认出了最前面那个被声讨人的名字。
谢珩州。
医院外围了好多人,像是一堵人墙矗立,叫人无处可避。
站在最中心的那道高挺身影一把拉开边上正在劝架的护士,被一把金属折叠椅砸中后背,整个人弯折下去。
陈盐目睹全程,顿时脑中发白。
刚好几名穿着制服的同事旁边的楼梯间出来,和她打招呼:“师妹这么巧啊,我们刚从楼上下来。”
“师兄,这个借我用一下。”
陈盐语调快速,视线还盯着那边没放,顺手抽走了何伟然胸前别着的警员证,飞快地往外赶去。
“哎哎,去哪啊,你悠着点膝盖啊!”何伟然在她身后喊着,见她没回应,也抓紧跟了上去。
陈盐冲到医院门口,艰难地挤开人群,一步步走至谢珩州身边,背挨着人,将他整个紧紧护在身后。
“住手!我是警察!”
她喘着气,剧烈呼吸着,声音柔软但极具力量。
手里出示的警察证件像是道无形的警戒线,强硬地逼退着闹事者一步步向后,直至没人再挨着谢珩州。
“谁再敢动手,警方刑事追究!”
第44章
晚秋细簌的风卷过陈盐有些空荡的病号服衣摆, 也带走了额上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细汗。
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揉着温韧与勇气,如冲破海平面潮汐的月。
香樟不断落下纷飞回旋的枯叶。
亦如同此时此刻谢珩州因注视着她而震颤不止的心。
人群终于稍稍安静了一秒, 犹疑地看着她, 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
见陈盐孤身一人又穿着病号服, 信服度逐渐失了效果, 很快又恢复了躁动。
陈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攘了一把肩膀,她膝盖的伤势没好, 不慎站立不稳往后倒。
一根坚实的胳膊及时从后头伸出, 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着。
陈盐大半个身子都被压迫进谢珩州的怀里, 抬起头, 这个角度只能望见他的侧颔。
离得近了才发现谢珩州此时状态挺糟糕,唇角眉梢都狼狈地挂了点彩,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力气冲着她开玩笑:“哟,小陈警官, 挺威风啊。”
陈盐忍不住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一下谢珩州的胸口,直到听到他低低痛哼了一声,才觉舒坦收回手。
何伟然紧随其后, 很快追上来询问事宜。他们几个人都是下班过来看望陈盐的,身上的工作制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又被迫莫名其妙留下加了个班。
陈盐将谢珩州扶回医院的休憩椅上坐着, 回身焦急打开他那些陈设整齐的柜子一通翻找。
“拆家呢祖宗?”谢珩州懒洋洋给她指了个方向, “左边第二排柜子, 里面有处理外伤的药品。”
陈盐很快将东西拿齐, 一一打开,拿着蘸着酒精的棉签偏过头, 落到谢珩州伤口前,自己的手率先颤了颤。
原因无他,白炽灯打下的光将他的伤口暴露得极其清晰,可以看得出来打的人并不只是小打小闹的走个过场,下手还挺重。
“那些人都是谁?为什么要来医院闹?”陈盐已经将语气特地放得平静,却依然难掩怒气,“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我之前手底下患者的几个家属,”谢珩州仰面倚在靠背,在她细致轻柔的处理动作里,满脸倦意地闭上双眼,喉结清晰地滑动,“上半年也来闹过几次,很快走了,我也没当回事。”
“可这次结伴来闹的家属里头,居然还包括0925病房2号床的家属。”
0925病房,是陈盐住的隔壁那间。
2号床,是昨天晚上才离世的那个爷爷。
“昨天是我值班,人也是我做的抢救,”谢珩州眼睛微眯,眼底全是疲累的血丝,连说话声音都透出一股颓哑,“那个爷爷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他的儿子,我和死神赛跑了四个小时,没有人比我更想救回他。”
他唇角勾起嘲弄的幅度:“可家属并不会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他们只知道前两天还好好的人,一次抢救就撑不住了。他们有懊悔有怨气有伤悲,无处发泄,只能责问我们这些当时的医护了。”
明明是奋战在第一线的战斗者,拼尽所有去争取一个可能,却要承担那么多莫须有的骂名。
听着谢珩州的话,陈盐心口泛酸,指尖无意识搭在了他的眉中央,惹来他一记意味深长的注视,惊得她连忙蜷缩起手。
“我可以帮你的,谢珩州。”小姑娘坚定清澈的嗓音拂过他的耳畔,和几年前的场景画面重合,勾颤得人耳朵根发痒。
“你能帮个屁,”他还在闭目养神,没骨头似的乜她一眼,“好好养着你的膝盖,再让我看见你瞎跑试试?”
陈盐早已不是之前一句话就能堵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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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高中生了,她偏了下头,背得流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二条,人民警察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人身自由和合法财产。*”
陈盐明亮地笑了下,带点小骄傲和他示意。
“谢珩州公民,你有困难就理当求助陈盐警官,”
“不丢人的。”
谢珩州手臂搭着额,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胸腔震颤,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知道了,陈小狗狗。”
……
警方了解情况不仅需要和闹众沟通,还需要找当事人做笔录。
被几个师兄叫走的前一秒,陈盐脑袋还在消化着这个久违的称谓,她兀自兜头往前头走了两步。
何伟然在旁边幽幽提醒:“师妹,你走路同手同脚了。”
“啊?有吗?”陈盐回过神,连忙规正了脚步。
“你和这个谢医生,是不是以前认识?”他的小眼睛睁得嗖嗖亮,“你们好像很熟啊?”
“就是以前高中同学而已。”
“不像。”何伟然摇头给出评价,成功让陈盐的心紧张地悬吊起。
“你顶着这张脸,念书的时候高低也得被人暗恋一把。我看啊,这小子说不定就是曾经暗恋你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