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鹤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妈妈,有时候会提到自己的父亲,知道她父亲大概经济条件很优渥。她少小离家去习武,后来又跑来燕市工作,原本以为跟她父亲的关系很一般,才会有这样的经历,后来又推翻这个判断,觉得两人关系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父亲舍得花近100万给女儿置产,就很能说明问题。
至于林仙鹤的方法,陈启东不得不称赞一声,她非常有前瞻性。
他见过太多好朋友,好兄弟一起创业的公司,在创业之初,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拧成一股绳似地发展,但等到公司越做越大,每个人眼前的利益越来越多的时候,人就不自觉地变了,开始计较得失,计较公平性,渐渐地,人心态失衡,产生不满,好朋友,好兄弟变脸、分裂,甚至反目成仇。
谁也不能保证,现在彼此为对方考虑,比亲兄弟姐妹还要亲的人,将来会不会随着时间、距离的变化,随着金钱、地位的提升,而变得面目全非。
陈启东知道林仙鹤肯定没有想到这一步,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可以抵住诱惑,抽身而去,却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林仙鹤眨巴着眼睛,见陈启东迟迟不发表意见,不由得催促,“你说呢?”
陈启东真诚地说:“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什么呀,你的吹捧也太过了!”林仙鹤哈哈地笑起来,说:“你要是夸我武功盖世没准儿我就信了。”
陈启东也笑了,也没有解释什么,说:“我支持你的选择。”
林仙鹤双手一拍,交握在一起,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支持我!那些股份就不该我得,我拿了也觉烫手。”她又苦恼起来,说:“只是我两位师兄那里,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他们是觉得愧对了你,认为这个时候把你踢出来不道义,对你不公平,他们心里头过不去。”
林仙鹤认同陈启东的看法,忙问:“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反正这股份我是不能要的。我就是个执行命令的员工,公司的各项工作从来没有操心过,这钱我拿得不踏实,老觉得是欠人家的。我就随行就市收房租就好的。”
陈启东点点头,能理解林仙鹤,她有自己的原则,不贪婪,这种品质不是谁都有的。
他说:“我是想到一个办法。”
林仙鹤连忙追问:“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陈启东:“让他们将你手里的股份购买回去。”
林仙鹤有些失望,“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他们能同意吗?”
陈启东:“不一样的,你之前的做法相当于要撕毁了当初你们三人的约定,而出卖股份的做法,则是尊重当初的约定,又执行了新的规定。”
林仙鹤不太能理解陈启东的话,在心里头琢磨着股份和房租到底哪个多哪个少,她能够算出这几个月的房租是多少,却不知道股份是多少,她对公司的账目情况一无所知。虽然刘燕生每个月都会跟她和张臣说一下营收,说一下上月的收支情况,但她都是过耳不过心,压根就没记住。
陈启东继续说:“三人对峙,分成两个阵营,彼此都坚持己见,就必须想个折中的,双方情感上都能过得去的方法。”
见林仙鹤还是一脸茫然,陈启东想了想,问道:“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林仙鹤谁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好吃的我都喜欢吃,最近喜欢吃哈密瓜。”
陈启东:“一个哈密瓜大概多少钱可以买到?”
林仙鹤更加不解:“六七块钱左右。”
陈启东:“假如我到你家里做客,是给你带7块钱,还是带一个哈密瓜,你更欢喜?”
林仙鹤不假思索,“自然是哈密瓜,谁做客会给钱啊?恐怕要被赶出去。”
陈启东:“所以啊,7块钱和一个哈密瓜的价钱是一样的,但是在上门做客的情景之下,你送7块钱是失礼的行为,送哈密瓜却是恰当的,两相对比,显然,哈密瓜更有价值。”
林仙鹤听懂了陈启东所表述的意思,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我明白了,回去我就试试”。她长呼一口气,说:“我感觉他们会同意的。”
陈启东也很乐观,因为双方都需要个折中的办法,不可能永远僵持着,他们知道林仙鹤的倔强,只能成为妥协的一方,而自己提出的方案,是个梯子,对他们来说,更容易接受些。
果然,刘燕生和张臣在听到这个提议后,沉默良久。刘燕生拿了公司的账目和计算器算了好一会儿后,叹了一口气,说:“就按你说的吧。”
张臣知道自己是倔不过林仙鹤的,虽然心里头不舒服,但早就打算妥协了,这会儿看了刘燕生计算出来的数字,知道按照这种办法,林仙鹤得到的要比单纯收房租多不少,心里好受了些,便也点头答应。
林仙鹤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我这两天为这事吃不好睡不着的!”
张臣嘴角抽搐,不大的眼睛向上翻了翻,说:“你看你吃得比谁都多,睡得比谁都香,吃不好睡不着的是我和燕生师兄好吧。”
林仙鹤嘿嘿笑了两声,说:“这下好了,咱们都了了个大事儿。”
刘燕生既然已经同意了林仙鹤的方案,便也不拖沓了,将该支付给林仙鹤钱核算出来,支付给她,又重新起草了一份协议。
林仙鹤本来想着说将之前签的那份协议撕毁不就完了嘛,还费这事儿干嘛,但想到陈启东的话,便又打消了念头,由着刘燕生费了不少时间打印出来一式三份的股权买卖合同,三人依次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接着,又在租房合同上签字,一份是和盾牌安保公司签的,另外一份是武馆的。
刘燕生和张臣本来想按照之前跟上家公司的租金,再加上每年2%的递增去算,但林仙鹤不同意,因为现在这栋大楼分成了三家公司,她自己占据了一层,盾牌安保和武馆只需要支付三分之二的租金就可以。
但刘燕生和张臣又提出,一层和二层的楼层更好,且还占据着三层的房间当做库房,坚决不同意这种租金支付方式。
因着在股权问题上,林仙鹤的意见占了上风,在租金问题上,她不好太过强势,最后,双方同意支付原租金2.5/3,再加上往上浮动的租金,里外里差不了太多。
林仙鹤将签好的合同推过去,说:“你们不用这副好像吃了多大亏的样子,我觉得这样最好,旱涝保收。”
事已至此,刘燕生没什么可说的,张臣却还是忿忿,总有种西游记里分行李的凄惶感,想要再多说些难听的话刺激一下罪魁祸首,但是看着林仙鹤从内而外散发的,无事一身轻的松快感,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来,“反正,我要是有事了,你必须得来帮忙。”
林仙鹤:“那是肯定的,我只是退股,又不是绝交,你们人手不够,需要帮忙了,我义不容辞,给我按单分提成就行。”她也不好再说义务帮忙了,否则这两人心里头更不好受。
刘燕生说:“好。之前因为你是股东,温总还有康清阿姨那边介绍过来的生意都没给你算提成,既然你不是股东了,就要算清楚,不能让你吃亏。”
以前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刘燕生拉过来的,后来张臣通过到处发名片,也拉来了些生意,公司本来就是他俩的,也没额外设立销售部,所以也就没有销售提成,本来林仙鹤作为老板之一也是没有的,但她既然已经退股,公平起见,还是应该把提成算给她。
林仙鹤知道刘燕生心里头不舒服,带着股子赌气的心理,她向张臣投去目光。
张臣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他就决定接受现实,接受到林仙鹤的目光。张臣叹口气,说:“这样吧,以前的就算了,从今以后,但凡是通过温总还有康清阿姨那边来的订单,咱都给仙鹤算提成,行不行?”
刘燕生也知道自己意气用事了,不轻易生气的人,生起气来就很难哄好。他点了下头,说:“行吧,就从以后开始算。”
就这么说定了,三人谁也不敢再节外生枝。这件事了,没过几天,三人又重归于好。
梁迎春打来电话,听说三人之间的不愉快终于过去了,也大松口气,说:“我这几天在你们三人中间来回劝,长途费不知道花去多少,幸好你们和好了,不然我就会破产的。说来,你们都是为对方考虑才会如此的,真希望咱们师兄妹几个,一辈子都这样相亲相爱的。”
林仙鹤很有信心,说:“一定会的。”
他们师兄妹这几天都在各自努力着,眼前的两人自不必说,远在横店的自家女主角梁迎春女士也取得了更大进步,黄导将她的戏份大大增加,从一个小角色一跃而升成为重要角色。
她已经正式进组拍戏,武戏方面自不必说,几乎都是一条就过,虽然黄导没有说过夸奖的话,但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亲切。而文戏方面,她通过之前一段时间理论知识的铺垫,加上现场用心揣摩学习,隐隐有了些心得,再加上黄导行之有效的引导、启发,NG次数明显减少,自己也觉越发得心应手。
还有上次黄导助理郎淳跟她提到的武侠剧,基本上谈拢了,这是个投资超过1亿的大项目,里面人物角色众多,郎淳跟她暗示过,根据她这次的表现,这部武侠剧里肯定会有她一个角色。
梁迎春被吃了颗定心丸的同时又激发起了斗志,她想争取戏份更重的角色。她找了这本书的原著《书剑恩仇录》去看,仔细揣摩每一个角色,学习写人物小传、心得体会,想着自己如果扮演这个角色,该如何去演绎。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坚信自己的女主角之梦一定可以实现。
而他们的小师妹田可心,也比预期中更早地,给林仙鹤写了回信。
信中,田可心说,她为林仙鹤骄傲,将她的事情讲给了战友们听,而她本人,也不辜负师兄师姐们的牵挂,也在积极成长、进步着,又立新功。
她是特警,出的任务都是风险性极大的,立了新功,就代表着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危机。看到田可心说自己很好,没有受伤,林仙鹤才安了心。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来说,田可心平安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9月6号,金福缘广告首播这天,也是陈启东的搬家日。
林仙鹤早早就去了希尔顿酒店,陈启东到楼下接了她上去。
林仙鹤之前只去过咖啡厅,还没来过酒店内部。地毯松软,一踩下去,像是踩到棉花团一般,墙面贴着淡金色的墙纸,干净、整洁,来往的服务员面带微笑,相向而过时,会侧立在一旁,微微躬身,请客人先行。
陈启东所住房间里面更是奢华,是个套间,功能齐全,兼具舒适和奢华两种特性。
林仙鹤这才想起陈启东是个超级有钱人。
当了这么久的饭搭子,大多数时间他都穿着休闲装,跟她坐在丰俭由人的大众餐馆里,吃着几十、几百一餐的饭食,聊着和普罗大众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题,让记忆中那个戴着眼镜,板着脸,满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港城同胞形象,还有那个一身西装,开着豪车的港城豪门阔少形象全都被遗忘在记忆角落。
“看了这个房间,我觉得花苑小区那套房子配不上你。”
陈启东已经提前将行李都收拾好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积攒了不少家当,都被他装进行李箱里,这会儿再检查房间角落,看看有没有遗落的物品。
一听这话,笑了起来,说:“哪里有配或者不配这一说,适合的才是好的,这里再奢华,也不过就是个临时的落脚地,花苑小区到底是自己的物业。”
“适合的才是好的。”林仙鹤重复了一遍陈启东的话,笑着说:“真会说话。”
陈启东检查完了客厅,又去卧室,扭头和林仙鹤说:“不是会说话,是由心而发,真心话。”
林仙鹤笑着跟过去,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启东迅速检查一遍,走出来,说:“没什么了,帮我提行李就好。”
“好嘞。”林仙鹤走出去,选了两个最大的行李箱,给陈启东留下了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手提包。
陈启东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楼道里铺了地毯,行李箱只能提着。
林仙鹤左右各提一个,很是轻松,回头问陈启东:“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个。”
陈启东摇头:“我自己来就好,你有没有注意到来往的客人都在用谴责的目光看我,作为一个绅士,不应该让一个女孩子提这么重的东西。”
林仙鹤:“管他们怎么想,能者多劳,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陈启东:“……说得对。”
下到一楼大厅,林仙鹤看着行李,陈启东去办理退房手续。
办完退房手续,陈启东手里多了个手机链,递给林仙鹤:“酒店的退房礼物,送给你。”
手机链是希尔顿酒店模型,蓝色的胶皮材质,非常精美,林仙鹤很喜欢,便收下了,立刻拆了之前的手机链,将新的穿上去。
“好看吗?”林仙鹤展示给陈启东看。
陈启东眉眼温柔,说:“好看,很相配。”
因为陈启东说他的车能放得下所有的行李,林仙鹤便没开车来,将车留给刘燕生他们用。这会儿示意陈启东将后备箱打开,自己准备帮他将行李码放上去。
陈启东直笑,说:“你还真打算能者多劳到底了?我好歹是个一米八的男人,几个箱子还是放得上去的。”
林仙鹤也笑了,说:“嗨,我习惯了,之前在金润,好多男同事连桶水都换得费劲,蔡敏说我比五六个男同事加起来都好用。”
陈启东为了向她展示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让她站到一边,自己单手一提,便将最重的箱子轻松拎起,而后有些重地落在后备箱里,又如法炮制,将其他的箱子都放入到后备箱中。
林仙鹤夸张地鼓掌,陈启东摆摆手,脸上露出运动员得奖后的骄傲,挺起胸脯说:“上车。”
“是!”林仙鹤笑得不行,坐上了副驾驶后,问陈启东:“你的胳膊疼不疼?”
陈启东抬抬胳膊,“好像有一点。”见林仙鹤一直笑,只好承认,“班门弄斧的时候劲儿用猛了,好像是抻到了一点。”
林仙鹤哈哈大笑,陈启东也跟着笑,还解释说:“不是我太弱,是一直忙于工作,疏于锻炼,筋骨有些锈住了,等锻炼一段时间就恢复了。”
林仙鹤笑个不停,伸出手来,说:“好,好,我相信你,我给你捏捏。”
“你帮我捏?”陈启东重复着林仙鹤的话,有些不敢相信好事忽然就降临了,心脏砰砰直跳,不由得咽口吐沫,有些紧张地跟林仙鹤确认着。
“当然!我们小时候练武经常拉伤的,都是互相按摩的,不比专业的差。你这两条胳膊今天要是不按开了,明后天且有得疼。”林仙鹤还以为陈启东是不相信自己的技术。
陈启东浑身发烫,心肝直颤,口干舌燥,手心发潮发烫,他抿了下嘴唇,缓解了下发胀而紧绷的脸庞,缓慢地从驾驶位上将右胳膊探出去。
林仙鹤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陈启东胳膊伸出来,便一把拉过去,陈启东浑身使劲儿哆嗦了一下,又把林仙鹤给逗笑了,“不要怕,我又不是要打你,可能有点疼,不过只疼一下,等下就舒服了。”
感受着那只滚烫的手落在自己的肌肤上,陈启东浑身像是要被火烧着了,脑袋“嗡”地一下,难受又舒服,整个口腔都被堵住了,心脏跳得如擂鼓,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如同绵羊一般的“嗯”声,不受控制地抑制着呼吸,短促而又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