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太太眼前一花,只看见长臂一挥,一个黑色的影子“嗖”地从自己头顶飞过去,带着一大股凉风,吹得她从脖颈到后背心直发凉。她朝后看去,正好看见那个黑色影子坠落在地上。
她“嗷”地一声尖叫起来,转头大喊一声:“杀人了,救命啊!老头子,你还装死,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
她喊叫了好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着,不管是她口中的老头子,还是楼里的邻居,没有一个过来,偶尔有两声开门声传来来,听清楚了老太太的叫喊声后,也悄悄地退回到屋子里去。
老太太见向外求助无望,索性不喊了,怒视着林仙鹤:“小兔崽子!”
林仙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兔崽子!”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跑自己家里丢垃圾不算,还敢骂自己,老太太怒火高涨:“小王八蛋你骂谁,我看是不想活了,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就骂你这个老王八蛋,你个老娼妇!”林仙鹤打断了她的谩骂,瞬间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骂人的精髓,忽然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不过大半夜的,老太太的谩骂太影响邻里休息了,她没让老太太骂下去,紧接着说:“告诉你一声,楼下被我买下来了,以后再敢往楼下丢垃圾,我就通通都丢到你家里来!”
凌厉的眼神、冷漠的病情、冰冷的语气,听得老太太身形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一贯任性撒泼惯了,岂能被一个小姑娘吓到?
她猛地往前一冲,想要往林仙鹤身上撞,眼泪说来就来,哭喊着道:“我老太婆被人欺负起了,你打死我把,我不活了!”
眼看着肥壮短粗的身体就要撞到林仙鹤身上,这起码得有一百五六的体重,撞在140斤的林仙鹤身上,非得撞到不可。
对门透过猫眼紧张看着对面的战况的阿姨,险些惊呼出声,似乎都能预见到林仙鹤被压倒在地上的场景,正想要开门出去救她,便看见林仙鹤身形灵活一转,避开了老太太撞过来的身形。
对面阿姨刚为林仙鹤松口气,就看见老太太面露惶恐,三角眼大睁开,就要往前方扑来。阿姨心脏提到嗓子眼,倒不是担心老太太摔倒,而是觉着林仙鹤要摊上大事了,这老太太非得讹死她不可!
但,很快,阿姨心脏又重新放回肚子里。只见避到边上的林仙鹤右臂一伸,抓住了老太太后背的衣服,轻轻一拉,就将老太太拉了回去。
老太太踉踉跄跄被迫后退,觉得自己身体直往下坠,严重的不安全感充斥着她的心,她慌张地叫喊叫着,衣服被拉出二尺长,拽着她的身体,哪怕屁股快要接近地面了,也愣是没倒。
眼看着衣服越拉越长,林仙鹤伸出左臂,托了下老太太的后背,止住她下坠的姿势,然后微微往前一推,老太太晃了两下,便站稳了。
老太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哪有还有多余的精力去辱骂林仙鹤?
林仙鹤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过瘾,看见那些垃圾时候的愤怒情绪,此时宣泄得差不多了,笑着说:“老太太,我可没打算尊老爱幼,下次再敢随便扔垃圾,我就让你吃下去!”
说完,她便下楼走了,也不管老太太是何种表情。
对面的阿姨看得两眼冒光,心里头直呼过瘾,活该,就得这么治她!她可是亲眼见证的,楼下的小夫妻被这老太太搞得有多惨,提着东西过来,说好话、恳求、作揖都没用,找居委会、警察来,这老太太就撒泼打滚,往楼下扔垃圾的事儿一点不提,就说年轻人欺负她,接着就跟刚才似的,寻死觅活,把那两个年轻人搞得一天天的神经都快出问题了,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去别处住,另外一半时间在帮着楼上收垃圾。
这老太太的恶事还不止乱扔垃圾这一项,他们这栋楼里的住户,哪个没被老太太欺负过?让人狠得牙痒痒,却都无可奈何,这位老太太软硬不吃,蒸不烂、煮不熟,纯种的一个老赖皮!
可刚刚看老太太先是被气到,又被吓得不行,可见,她也不是没有怕的,楼下新搬来这个小姑娘,真是了不起!
对了,好像听说她在武馆上班,难怪有这么好的身手!回头自家小孙子也叫他学武去,有了一身本事,别人就是想欺负你,也要掂量掂量!
林仙鹤不知道的是,她今晚的壮举被对门阿姨全程看在眼里,并在小区里到处宣传,以至于扬名武馆多了好多锦绣人家小区的学生。张臣美滋滋,还以为是自己搬家那天发名片的功劳,当然,这是后话。
现实情况是,张臣接到了新华街道派出所打过来,找林仙鹤的电话。
“对,林仙鹤是我们这里的员工。”
“她在的,不是,你们找她啥事儿?我认识咱们所里好几位同志……”
“好,我转告她,能不能问问是因为什么事找她?”
“行吧,李警官,我让她尽快过去。”
在张臣纳闷着新华街道派出所为什么会通过他来寻找林仙鹤的时候,林仙鹤已经到了新华街派出所。
本来,张臣和刘燕生都想陪着她过来的,但林仙鹤自忖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儿,便说不用兴师动众,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新华街道是锦绣小区所属的街道,辖区派出所在小区东边,离着吉祥路八号距离不算近,需要到达锦绣小区后,再走两倍左右的距离,不想让民警同志等着,林仙鹤在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到了派出所门口。
新华街道派出所规模比吉祥路的还要大些,林仙鹤头一次来这边,四面打量着进到站里。远远地,就听见昨天刚刚听过的声音,她停在门口,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
302那位李老太太正在哭诉着自己的恶行,加油添醋,把自己塑造得比《白毛女》里的黄世仁还可恶,她自己就是备受欺压的白毛女。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声嘶力竭。
不过,说来说去,只有老太太自己的唱念做打,没听见别人说话。
林仙鹤听得差不多,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敲敲门走进去。
老太太仰靠在椅子上,手拿着手绢在擦眼泪,林仙鹤走进来时,她一眼就看见了,身手指向门口:“就是她,就是这个死丫头,警察同志,就是她往我身上垃圾,还把我推到了,使劲揍我,她那拳头啊!哎呦,我一辈子没受过这委屈!”
她见林仙鹤大跨步走进来,眼睛露出些惊慌的神色,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一个坐着的高个子中年警察身后躲,“警察同志,你可得给我做主!”
林仙鹤扫她一眼,没理会她的小动作,正要自我介绍,中年警察已经站起来,表情缓和,问着:“是林仙鹤吗?我姓李。”
林仙鹤朝他点了下头:“李警官,我是林仙鹤。”
李警官指指老太太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问:“这位阿姨过来报案,说你昨天闯进她家,把她给打了,这是真的吗?”
林仙鹤轻摇头,看了李太太一眼,眨眨眼睛,说:“当然不是真的,我要是真打了她,她今天就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撒欢儿。”
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把手指头按得啪啪响。李警官看她一眼,是小混混吓唬人时做的惯常动作,但一个长相漂亮、一脸正气、眼神坚毅的女孩子做起来,丝毫不见匪气,却同样有震慑力。
老太太又往李警官背后躲了躲,李警官不自在地往前挪挪,避开她。
“警察同志,你们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不讲道理,还想把我打进医院里,丧尽天良啊,你们得给我做主!”
这位老太太是新华街道派出所的常客,每个月,总会来报道几次,是有名的“鬼见愁”不是别人告她,就是她告别人,不管是哪种情况,十成十的问题都出在老太太身上,李警官可是太了解她了。
每次她过来,都得花上小半天的时间给双方做调解,最后的结果就是好人吃亏,老太太得意而去。
他们也没办法,老太太犯的事儿不算犯法,有些能够得上治安管理条例,可这老太太六十多了,又有基础病,他们也不敢抓,万一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在看守所出些问题,他们也承担不起责任,所以,也只能是尽量息事宁人。
说实在的,他们也觉窝囊,对不起被老太太祸害的那一方,可也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每次,看见这位老太太,甚至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便觉得脑瓜仁疼,心里头烦躁得不行。
林仙鹤这轻飘飘的,丝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老太太很失望。
她对付人,尤其是年轻人,有几个杀手锏。
第一就是撒泼耍赖,看准年轻人脸皮薄,又从小被教育着要尊老爱幼,实在不行还能假装寻死觅活,绝大多数情况都能把人死死拿捏住。要是还不行,就会出第二招,就是报公安,大多数人都没和警察打过交代,对派出所、公安局有天生的敬畏,觉得去那里不是什么好事,她就威胁着要报警,反正到了派出所,这些警察们也拿她没办法,还不是得站在自己这边!
这两招组合起来,她是百分百的成功率,可她在林仙鹤脸上没有如期看见畏缩、心虚等的情绪,这让她心下有些不踏实。
如果林仙鹤知道她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一定会嘲笑她一番。这些年来,她去过很多次公安局、派出所,跟无数民警、刑警打过交道,很多次被感谢、嘉奖,来这里,只会感到亲切。况且,她没做过坏事,心底无私,堂堂正正,怎么会有畏惧?
林仙鹤目光掠过李警官,看向他身后的老太太。李警官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假装去接水,将老太太彻底暴露在林仙鹤面前。
老太太目光微缩,立刻露出害怕的光芒,色厉内荏地叫喊:“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派出所!”
林仙鹤一直没说话,是在考虑着该怎么对付这个老太太,一听这话,奇怪地问:“我干什么了,我坐着就没动,我是会武术,不过还没学会隔空打牛。”
“噗”,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敢出声的年轻民警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嘴巴,唯恐老太太的怒火转移到他身上。
“哦,对了,你刚刚说我要把你打进医院对吧?我想了想,也别白担了这个名声。”林仙鹤说着,站了起来。
第25章 恶邻
老太太目光迅速收缩, 只感觉站起来的林仙鹤高大无比,昨天那令人难受、惊慌的感受又浮上心头,她忙又后退两步, 后背靠在一张办公桌上才咽了口吐沫,口中大喊着:“李警官,你看看她, 她真的要打我, 我要是在你们派出所出了事儿, 你们可逃不了责任!”
李警官自然看出林仙鹤只是在吓唬她,看着这位老太太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头过瘾极了,他们穿着这身警服, 得遵守原则, 但抛去工作不谈,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自己的好恶、喜怒哀乐, 从内心来讲,他是希望有人能好好治一治这位老太太的,那将为所有挨过老太太欺负的人, 出了一口恶气, 也为他们新华街道派出所减少很多工作量。
有帮着老太太“为虎作伥”的时间,他们去大街上多巡逻几次, 抓几个小偷不好吗!
他转过后来,将杯子盖盖上,笑着说:“老太太, 没事儿,你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 他却没说。
这时候,屋里头的电话响了,角落里的年轻警察接听了电话,一会儿之后,他放下电话,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说:“头儿,新华商场那里有人报警,说是有人打架,指挥中心让咱们赶紧过去。”
林仙鹤连忙说:“你们忙着,我们的事儿自己解决就行。”说着,她大步跨到老太太身边,说:“走吧老太太,别在这里给人家警察同志添麻烦了。”见老太太身体没动,她微微下蹲,将老太太的双臂拢在胸前,而后右手一伸,就将老太太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下面,裹挟着她往门外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了,行云流水一般,快得老太太脚步不由自主随着林仙鹤移动,看着脚下的水泥地面在自己眼前晃动着,脑子还是懵的。
李警官和年轻警察也看懵了,直到林仙鹤夹着老太太走出门口,又回头对他们笑了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良久之后,李警官才合上大张的嘴巴:“这……”
他想说,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她怎么能直接就把人夹着就走了呢!
他想到什么,连忙招呼着年轻民警:“咱们赶紧出去看看,别真把那老太太给打了。”两人一前一后追出大路,正看见他们的背影,高挺苗条的身影裹着一坨肥肉,那坨肥肉只能像虫子那般鼓涌,却挣脱不了束缚,这画面,说不出的滑稽、搞笑,却让人心安,直到林仙鹤不会对那个老太太做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走得可真快!”李警官只得感慨。
年轻民警却笑得不行,朝着林仙鹤的背影夸张地长舒一口气,一脸欣赏地说:“牛!过瘾!终于有人能治得了这老太太了!”
再说林仙鹤这边,老太太虽然胳膊、上半身都被牢牢束缚住,但嘴巴还能动,虽然林仙鹤脚程太快,搞得她头晕乎乎,但还是顽强地怒骂着林仙鹤,让将她停下来。
林仙鹤哪里容她辱骂?恶狠狠地警告:“你要是再出声,我就让你头朝下,来个倒栽葱,轻点半身不遂,重点立刻摔死!反正这条道偏僻得很,没人看见,你死了白死,伤了白伤!”
李太太立刻闭上了嘴巴,她比任何人都惜命,以前寻死觅活不过就是拿捏人的手段而已。她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全身上下又疼又难受,胳膊腿被禁锢着疼,胃部被自己的两只胳膊膈着,脑袋发晕犯恶心,不敢再出声,在心里头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疯狂诅咒着林仙鹤。
走到路口处,林仙鹤才大发善心地将老太太放开来,老太太两只脚陡然踏上实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一晃一晃的,根本站不稳,林仙鹤提了下她的肩膀,她才没倒下去。
她惊魂未定,正适应地球引力的时候,林仙鹤又开口说:“我劝你就此消停,不然的话,我有一百种办法收拾你。”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留下老太太朝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接下来两天,这位老太太安安静静的,没再往楼下扔垃圾,林仙鹤以为自己把她给镇住了,还挺有成就感的。
终于有时间可以去拜访康清阿姨了。从年后过来,拜访康清阿姨就一直在林仙鹤的计划之中,只是先是买房,后来又是搬家,又遇上个糟心的老太太,一直到快要出正月了,林仙鹤才终于腾出充足的时间,得以成行。
这段时间,因着将去看望康清阿姨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好多被她遗忘了的事情,渐渐涌入脑海之中,除了给她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内衣、教会她卫生巾的使用方法,还教给她女孩子一定要注意卫生,除了经常洗头、洗澡外,身上的衣服,尤其内衣要经常换洗,饭前便后洗手,每天洗屁股。
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记在心里,且严格执行,之后的十多年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便是住集体宿舍里,同宿舍的女生几乎都长了虱子,她头发里头也是干干净净的。
淹没在记忆中的康清阿姨渐渐鲜活起来,林仙鹤有些期待起这次见面。
头天打去了电话,得知康清阿姨在燕市的家中,第二天林仙鹤便收拾出不少从承宁带过来的晋省特产,又出去买了点心、水果等,赶在中午10点左右到达了康清阿姨所在的美林美墅别墅区。
美林美墅总体面积不太太大,因着是冬天,看不出内部的绿化情况,但一栋栋别墅的外观很是精巧、漂亮。一辆辆不同品牌的豪车停在别墅门前的车位之上,将林仙鹤开着的这辆面包车衬得很是不够看。以至于虽然被住户要求放行,保安还是多看了几眼,才连人带车放进去。
康清阿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多年未见,康清阿姨与记忆中的有了很大变化,曾经苗条的身材臃肿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脸上的表情也从亲和变成了慈祥,只是五官依旧漂亮,气质更加出众,在以前优雅、大方,知性的印象之上,又多了雍容、富贵。
她衣着简单,就是居家的毛衣、羊毛长裙,脸上花了淡妆,身上除了一对儿硕大的珍珠耳钉外,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往那里一站,便让人知道,这是个生活条件极为优越的知识女性。
林仙鹤停好车,还未来得及去后座将东西拿下来,康清阿姨便迎了上来。
“仙鹤?”她有些迟疑地问。
林仙鹤关了车门迎上去,对着她笑:“阿姨,是我!”
康清脸上的迟疑变成了惊喜,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个遍,亲切地握着她的手:“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又高挑,要是在路上,就是擦肩而过,我也不敢和你相认,真好!”
说起来,林仙鹤和康清阿姨并不算熟,只见过几次,每次相处的时间也不超过一周,且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也没了法律意义上关系的牵绊。
来之前,林仙鹤还有些忐忑,但康清阿姨的态度,一下子就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也笑着恭维了康清阿姨几句,阿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拍拍林仙鹤的手掌,说道:“到底长大了,说话也好听,来,跟阿姨进屋,咱们坐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