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念。
落款是夫屿川。
看完这短短的一封信,孟相宜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泪眼婆娑,一颗颗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在信纸上,有棱有角的字都被氤模糊了。
他们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误会,有些话早点说,也许不会让彼此都千疮百孔了。
“孟相宜,你还好吗?”沈序坐在副驾驶座上,听到后面压抑的哭泣声不由得回头。
“给你纸巾。”
方想咳了一声,这人怎么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示意他不要再问了,有的坎儿别人帮不了,总要自己过。
沈序从来没有对孟相宜心软过,总认为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不然不可能过了贺老爷子那一关,成了他钦定的长孙媳妇,但是自从她能毅然决然的离开这片富贵自己去打拼时,他的确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
有一个傍晚他回民宿时路过崔家的小院子。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院中女子专注的盯着绣棚,手指上下翻飞,阳光透过紫藤花架洒在她身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娴静美好。
他的生活总是鸡飞狗跳,而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岁月静好。
沈序不知道为什么会偷拍一张这样的照片,他不敢删也不敢再看,就偷偷藏在手机里,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晚她大哭着骂自己,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身上,他竟然是高兴的,看,孟相宜原来也是关心他的啊。
可能一直以来,他需要的就是关心而已,但是在贺屿川和荆淮面前,他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现在看孟相宜那么难过,他一点儿忙也帮不上,沈序暗恨自己没用。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
贺屿川再次申请外派,这次不是联合国,而是一个偏远落后的国家,原来的大使要退休了,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主动请缨,让部里的人都大跌眼镜。
调令一下,程瑾就冲进了贺屿川的办公室,“你发什么疯!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头再来而已,贺屿川笑着收拾物品,没有回答。
他没有什么必须要带的,唯一带走的就是办公桌上和相宜的合影。
“我不在国内,相宜那边如果需要帮忙,你可不能推脱啊。”
胸膛上被狠狠捶了一拳,贺屿川捂着胸口失笑。
意味着危险、困难,程瑾没有说出来,作为一个外交官,这是他们早就明白的工作所在的意义,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义不容辞。
这个好兄弟原本如雾山青松,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可是自从结婚以后,他多了几分烟火气。
程瑾是真心为他高兴,但是不知道二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家出走,他只觉得鼻腔有些酸胀,赶紧仰头忍着。
他真的感觉这次贺屿川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蓬勃朝气离他而去,年纪这么轻眼中却是沧海桑田,剩下的只是不悲不喜。
***
三年后。
清绣非物质文化遗产协会在北城正式成立,今天正好是协会成立的大日子,门庭若市。
“孟会长,您看这个放哪里?”工作人员来请示新送来的礼物怎么摆放。
“放那儿吧。”孟相宜指了指后面库房,立刻就又有人商量围住了她。
“去找沈总。”她来不及一一应付,只能让他们去问沈序。
“行了行了,你们别都围着副会长了。”沈序拿着一个保温杯出现,众目睽睽之下殷勤的递给孟相宜,嘘寒问暖。
“沈总是喜欢孟会长吗?”新来的工作人员都不了解情况,只看见沈序天天围着孟会长转,跟蜜蜂一样。
小章看了一眼让她们别八卦赶紧干活,据她这么多年的观察,沈总配不上相宜姐,相宜姐这么能干,一定要找个特别特别优秀的老公才行,沈总日常打个杂还行,跟在相宜姐身边像小弟一样,还不如方总有竞争力呢。
各种庆祝的花篮把门口和走廊堆的满满的,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孟相宜有些发愁,一会儿来了客人可怎么办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突然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有一个特别与众不同的花篮吸引了她的注意。
如瀑布一般的粉色芍药在一片大红大紫的花海中尤为惹眼,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看看这是谁送来的。
沈序找不到孟相宜,转了一大圈才看见她正在对着一堆花篮发呆。
“你在发愁怎么处理这些花啊?没事儿,一会儿我都给你送出去。”
孟相宜没有听见,抚摸着含苞待放的花蕾,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年前的婚礼上,她就是拿了粉色的法国芍药捧花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相宜,你怎么了?”看她不回答,沈序有些担心,最近忙得昼夜颠倒,不会是发烧了吧。
刚要伸手去探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却在看见她手里条幅的那一刻定在了半空。
“是谁送来的?”沈序问门口的工作人员。
小姑娘对这个送花的人印象特别深,他一看就不是花店的人,风姿翩翩,相貌特别英俊,礼貌的询问孟会长在不在。
她请人进去,那人却摇摇头离开了,她刚说完却看见孟会长面色不太对。
“孟会长,你怎么了?”
没有,她没什么,孟相宜笑了笑,紧紧握住手里花篮上的条幅,长舒一口气,看着远处突然有些热泪盈眶。
贺屿川,原来是他回来了啊。
***
“老贺回来了,你不去见见他吗?”话在嘴边已经好多天了,沈序实在是憋不住了,找了个机会终于问了出来。
他对孟相宜的心思没有遮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这个笨女人自己没有发现。
当时回到清河镇的时候,他首先要面对的就那三百万的担保,骗子公司的人卷钱跑了,这还钱的义务就落到了他这个担保人头上。
以前他沈大公子呼风唤雨的时候,什么样的人都捧着他,现在落魄了,除了荆淮愿意伸出援手,其他的人避之不及,生怕因为暗中帮忙而得罪他老爹,沈序也是终于见识到了人情冷暖。
可是这件事情,他最不想麻烦的就是荆淮和贺屿川,要是他自己解决不了又靠这两个发小,那他这辈子别想抬起头来了。
但是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婕妤的态度。
“沈序,你三十多岁了不是三岁,别有事没事了就找别人帮忙行不行!”
林婕妤语气不好,她正为父母离婚打官司心烦呢,也不知道孟子娴怎么想的,这几年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个小白脸儿,花了不少钱,全部打了水漂,可把孟老夫人气坏了!
这就罢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捅到林父面前去了,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林婕妤两头应付,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沈序这些烂事儿,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
这下沈序的心彻底寒了,曾经他对林婕妤可是予取予求,林婕妤让他帮的忙他从来没有打过折扣,而此时心爱的姑娘只是冷冷的挂断了他的电话。
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女孩在他心里美好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贺屿川说过林婕妤功利,他不信,觉得那是偏见,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人人都说患难见真情,此话真的不假,在他最难的时候是他最看不惯的孟相宜拉了他一把。
曾经三亿都不放在眼里的沈大少爷现在兜里连三千块钱也掏不出来,关键时刻是孟相宜带着他报案找律师,替他付了律师费,又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去卖了,勉勉强强凑够了欠款。
“人总是会犯错的,最重要的是知错就改,这些钱你就当买个教训吧,我跟方想说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他好好干、好好学。”
孟相宜天天跟教育小学生一样在他耳边念叨,还真就奇了怪了,沈序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烦,反而觉得有个人这么念叨自己真的挺好。
他没有钱自然也住不了什么民宿包间,孟相宜出钱替他租了一个小房子,一室一厅,足够一个单身汉住了。
“房租给你付了三个月的,一共5000块钱,半年以后还给我。”
孟相宜说这钱是先借给他的,沈序知道她是怕自己愧疚,这么善良的女人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天天给人添堵,真是混账极了。
然后他开始有事儿没事儿跟在人屁股后面嘘寒问暖,没话找话,人人都看得到他的心思,唯独孟相宜不明白。
他本以为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这个迟钝的女人开窍,但是一切都随着贺屿川的回国被打乱了。
“我不知道。”丢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孟相宜又开始工作了,完全无视面前这个人在抓耳挠腮。
“那,那要是贺屿川约我见面,他要是问了,我怎么回答?”想了半天,沈序总算又想出来一个理由继续打探。
“你想多了,他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的。”孟相宜了解贺屿川,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无关。
“孟会长,这是后天非遗活动的日程安排,请您过目。”
孟相宜一边认真的翻阅着,一边仔细听工作人员汇报。
“对了,这次是□□和外交部联合举办的活动,请了数百位外国来宾参观,届时两个部的相关负责领导都会参加。”
不知为何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孟相宜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又荒缪的念头,该不会是贺屿川在负责吧。
***
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是国内近期的盛世,来自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数百个项目都会参加,国内就有八九十个项目,清绣做为新晋的非遗项目也是其中之一。
“相宜姐,好久不见啊。”
刚刚听完开幕式致辞,在表演活动的间隙,孟相宜出来透口气,不想被人喊住了。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即便好几年没有听到,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
“小鹿,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再次相遇是这样的场合,孟相宜笑道。
小鹿比以前胖了,神采奕奕的,上次见面还是她的婚礼,时隔三年小姑娘更有成熟的魅力了。
“相宜姐,前两天孩子他爸还说贺司回来了,找个机会请你们吃饭,不过担心你们现在正小别胜新婚,不敢打扰呢。”
鹿晴挽着孟相宜的胳膊,亲昵的寒暄。
孩子他爸,孟相宜捕捉到了称呼的变化,恭喜道,“孩子多大了啊?男孩女孩呢?”
这一问,鹿晴都有点儿懵了。
“相宜姐,去年你还给宝宝送了衣服,你这是忙忘啦?”
送了衣服?没有吧。
孟相宜灵光一闪,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改口笑着说,她真是这段时间忙晕了,刚才一激动都忘了。
鹿晴正好闲着就拿出手机跟孟相宜分享自己女儿的可爱照片。
“相宜姐,你看这就是丸子百日的时候,穿你送的小粉裙可好看了,大家都夸她像小公主,你眼光可真好啊。”
说到孩子,对方脸上洋溢着无尽的温柔,看着白嫩嫩的小姑娘,孟相宜也觉得心都要化了。
“对了,贺司今天也要出席的,怎么还没有来啊?”这话是在问她呢,孟相宜有些汗颜,贺屿川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啊,连小何都瞒着。
现在她是生怕说错了半句就露馅儿,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