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妄收回伞,也钻到后面。
“你为什么不坐副驾驶?”温若问。
“你不也没坐?”叶妄反问她,语气倒有点冲。
王律在前座满面春风,丝毫不在意,“要不我走?”
“开玩笑的,小叶想和你坐在一起。”他在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两位年轻人。
如果温若这都看不出来的话,就白活这么多年了,王律在撮合他们,温若心想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但又不好明说。
叶妄突然咳嗽两声,坐得离温若更远点。
“唉,小叶你的病还没好啊,初小姐,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你在微信里的告诉我要取消案子,其实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我没有多问,是因为不想让你为难。”
温若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在你告诉我之前,就有一群小混混堵住小叶,威胁他不许参与你的案子,小叶回怼几句,便挨了顿揍。”
“竟然还有这种事。”温若惊讶,但随即想到这符合陈飞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动手,无法无天起来连律师都敢揍,从小到大,他怕过什么?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叶被揍也不是第一次了。”
温若:“……”
她仔细看看叶妄,他确实削瘦了很多,精神不如从前好,明显心不在焉。
“我门猜到你那边定然也受到阻力,果然不久后就收到了你撤诉的消息,小叶不放心你,应该是看过你,他告诉我你无恙。”
“什么时候,你来看过我?”温若问叶妄。
叶妄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窗外霓虹灯闪烁,雨刮器发出咯吱声。
王律脚踩刹车等红灯,“你是真的不打算解约了吗?”
温若点头,“嗯,之前麻烦你们,我可以有偿——”
她的话被叶妄冷冷打断,“嫌钱多?”
温若:“……”
“谁要你的钱。”
“小叶,”王律年长很多,打断叶妄的话,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个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长了张不会好好说话的嘴。
“初小姐,我知道进娱乐圈不是你所愿,却不知道你为何打消退出的念头,你不说,我们也不方便问。这条路不好走,但路是从脚下走出来的,我相信你是可以走出来的。”
我相信你。是温若目前为止收到为数不多的肯定,她的心里顿时暖暖的。
“谢谢你,王律。”
“嘿嘿,你的案子我都没顾得上,其实都是小叶在负责,被打的也是他。”
王律再一次把机会抛给叶妄,叶妄遮住脸,他和温若一样的心情。
“你被打不是第一次吧?”温若问。
叶妄:?
“就真的,挺欠的。”温若顾忌王律在,压低声音说。
可是这点车座的地方,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三人的耳朵,王律笑出声,“确实,嗯,想揍他的人挺多的。”
被王律说,叶妄就一点脾气没有,滑到车窗旁,无言地看向外面,留个后脑勺给大家。
“你们是律师,会告他们吗?”
“当然,”王律瞄了眼叶妄,“他就把那些人都送进去了。”
催债的人已经很久没有来打扰过温若,她的手机短信里恢复了清静,还以为他们是失去了新鲜感,原来是找过叶妄麻烦后,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对不起,害你受连累。”这次温若认真地跟叶妄道歉,毕竟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咳咳。”叶妄抵住嘴唇咳嗽两声,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应答,“嗯。”
王岩将此坐收眼底,到他这个年纪,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自然也洞悉人心,他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叶妄,这个小姑娘吃软不吃硬,你要追她,最好用的是苦肉计。
拉拉个逼脸,是永远追不到的。
作为叶妄的师父,他曾见过叶妄在帮助一个年老的母亲上诉获胜后,激动地在走廊抱头大哭,那个案子打得太艰辛,对方权利滔天,所请的律师团队个个精锐,那位母亲找了很多人,被拒绝很多次,一审败诉后,想不开要自杀,辛亏被叶妄救下。
老人家在胜诉后恨不得跪下来给他们磕头,叶妄只说了句“这是我的职责”,收拾材料冷淡地离开的法庭。
王岩四处找他,却看见自己引以为傲的晚辈在流眼泪。
那是个尽头黑暗的走廊,王岩正打算上前安慰伶仃的青年,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又哭又笑,倚着墙肩膀起伏,对着照片说:“你在天上能看见的吧?”
王岩认得照片上的人就是在后座的小姑娘。
所以在他看到法律援助申请上的照片时,立马发给叶妄。
后来,隔壁办公室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律所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叶妄一整天没有出来。
-
温若看见江粲卸任长河集团所有职务的新闻时正在吃快餐,街边的小店面,已过饭点,所以人不是很多,只剩下些残羹冷炙,所以打折。
她的嘴里正塞满食物,立马停止咀嚼的动作,拿出手机搜索词条“江粲”。
【旧病复发】【引咎辞职】【转幕后】【割韭菜】
一串串字眼映入眼帘,外界对此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搜了很久,唯一有温度的汤也冷透了。
温若没了食欲,可是花钱买的,不可以浪费。
周围没有人关心电视的内容,只有温若看见,她咽下口中的饭,因为没嚼烂,堵在嗓子眼差点噎住,她猛拍胸口,弯着腰半天才吐出来。
鼻腔里都是酸气,喉咙里像被鱼刺划破,痛得眼角泛泪花。
快餐店的老板娘好奇地走上前想要询问,温若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拿着帆布包走出快餐店,熙熙攘攘的街道,外卖骑手呼啸而过,垃圾桶旁有人在捡瓶子,逛街的人谈笑风生,忙碌而又平常的一天。
陵城的高楼大厦和老旧民房,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并没有变化。
温若却觉得天转地旋,脚踩在棉花上,她握着手机,目前仅剩和他唯一的联系。
她快步地跑,拼命克制脑海中冲动的念头。
温若站在CBD的广告牌下,仰着脖子直到酸僵了,确认无数次,江粲已经不属于上面。
她在陵城这么久,每天这里都会播他的,今天却没有。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温若蹲下身子,抱膝,想要尽快厘清,她的大脑巨乱无比。
来往的行人没注意到她,将她撞倒在地。
温若手撑着地站起来,连忙说:“没关系,对不起,我没事。”
行人离开,她在吹手心上的灰尘。
绿灯亮起,一阵春风裹挟路边的樱花洒落,花瓣像雨落下。
温若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斑马线上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扬起的大衣下摆,修长的双腿,走路带风,宽厚的肩膀,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他的气场与生俱来的强烈,在一群人中异军突起,眼里只看得到他。
温若向后退了半步,她觉得自己是被风吹的。
他经过白色的花瓣上,来到她的面前,下颌泛青,瘦了。
无声的对视,他伸出手,摘下她发顶的花瓣,就这么摊在她的面前。
温若不知所措,想去接那片花瓣,他忽然勾唇,收拢手心,反转松手,花瓣静静地落下。
第38章 陵城的夜
这才几个月不见,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可能是发型放下来的缘故,少了许多压迫感。
没有领带,也不穿西装。
“好久不见。”江粲说。
——我希望再也看不见你。
温若对自己说过的话还记忆犹新,此时此刻,她说不出话。
江粲注视着她,没了戾气,浑身上下柔和很多,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像被拉下了神坛。
他的眼神里按捺着什么,却又迟迟没有行动,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反应。
——好久不见。
好像这样才该是久别重逢后第一次见面的正常流程。
周围车子和人川流不息,他们与之隔绝,形成独有的世界。
一别十载,小药罐子和小狼崽子都已长大。
在温若走神的时候,他忽然低头,蹲下身子,弯腰系她的鞋带。
她后知后觉地想要缩回脚,他一抬头,她的动作全部忘记,手掌还在火辣辣的疼,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连帽压在脑后,衬的这张脸清隽冷冽,头发被吹乱,他眼睛里的光闪了闪,温和地开口。
“我只是想给你系个鞋带。”
他的唇在说完话后泛着水光,与黑色的眸子对比,色泽浓艳,脸色显得更白了。
她的视线不经意停留在他的嘴巴上,不自觉也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