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元信以为真,立刻着手让人去查。
这一查才发现隆伟迪虽然面相大众,私下的交际圈却很广泛,他开了家小酒楼,平日里迎来送往的,碰面的人多如牛毛。
而丁纤则简单得多了,在校大三生,学习成绩中等偏上,绝大多数时间用在打工兼职上面,社交圈非常干净。
这种情况下,先从丁纤入手更为方便。
本以为末端接触不到核心,钓不起大鱼,没想到丁纤的同校同学柳嫔然倒是引起了宋词的注意。
她先前在金玉良缘的网站上注册了账号,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直播过两个月,因为年轻靓丽又活泼嘴甜,倒也小赚了一笔快钱。
可是金玉良缘的后台记录里,可以清晰地找到“柳嫔然”这个名字被删除的记录,这种小动作在宋词面前不堪一击。
她同样,被藏了起来,就像公司里怎么也找不到的、剩下的幽灵女孩。
好像真的连起来了……
宋词丝毫没有即将触碰到真相的喜悦,每靠近一分,他就为尤佳妍更担心一分。
丁纤生活很节约,可与柳嫔然之间几乎全是转账记录。
也许是因为平日里有记账的好习惯,丁纤每转一笔都会写清这是什么钱:
【再要两盒炔雌醇环丙孕酮片,谢谢。】
【吃完了,但是最近还没发工资,我记得你之前还有吃剩的半盒,能不能折价卖给我呢?】
梁正元感到奇怪:“她不去医院或者药店配药,怎么从同学手里买药?”
确认了一下转账金额,他更奇怪了:“这价格也太便宜了。”
宋词已经顺着柳嫔然往下查了,没想到这一查到是碰到了个老熟人——
胡翔。
“医生?内部渠道买的药?”梁正元捏着一根烟在鼻子底下闻来闻去,“那这个价格也还是低啊。”
“药代。”宋词终于停下了手指,他把电脑屏幕转向梁正元,脸上的表情极沉。
“你可以去找柳嫔然聊一聊,她跟胡翔的关系非常亲密,最重要的是,她也怀孕了。”
想起尤佳妍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剧烈地抽跳一下,疼得胸膛也在发麻。
像是从悬崖边上即将跳下去前的漫长折磨,恐惧让他每一根骨头都在酸痛。
他实在是太害怕她出事了。
代孕非常暴利,有些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宋词记得尤佳妍说的每一句话,他压着眉眼说:“胡翔很难有自己的子女,柳嫔然怀的也许不是他的孩子。”
“你要找的剩下的女孩,应该是代孕的容器。”
*
“都是熟人拉客的,没有人牵线的话你根本见不到他们的人。”
“还要登记很多信息,他们要确定你真的是客户,才会开始谈正事,他们不怕前期太花时间麻烦,就怕来找麻烦的。”
“一般会约个饭,去包间吃,那些一直要不上孩子的夫妻经历了很多次希望又失望的过程,有一点可能都会想要紧紧抓住。”
“不会给你纸质材料的,只会口述,除非到最后一步才签合同。我知道的是他们一条龙产业很齐全,有卖药的,还有做手术的,还有包办理出生证的,就是一个套餐,听说都是行业里的人。”
“先吃排卵药,用第五代试管婴儿技术,在体外培养胚胎,他们已经很熟练了,基本花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找好孕母,并且把培养好的合格胚胎放进去。”
“形成胚胎后15天还会做一系列基因检测和遗传疾病筛查,再次验证性别是否正确,保证质量。”
“等等等等!”尤佳妍打断丁纤,她做科普视频也在蔡梦秋那儿多少学了点知识,听到这里问道,“第五代试管婴儿技术很严苛,不是谁都能做的,去公立医院也需要夫妻满足一定条件才可以做。”
“而且能做这个的公立医院,一个城市里也没几家啊?”
丁纤点点头,她的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他们会让公立医院的医生来操刀。”
“不选择性别就是一百万,选择……一般都要男孩,那就是一百二十万,但是到我们孕母手中是六十万。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因为好控制,很听话。”
尤佳妍已经不问这种“非医学类筛查性别是违法的”这种天真的话语了。
她一直皱着眉:“那你们是生产后一个月再‘交货’,生产时去哪里呢?大医院吗?”
“不是,太危险了。”丁纤摇摇头,“去私立医院,或者整形医美医院。”
尤佳妍:“那你为什么会被强行带出国?”
丁纤低下头:“迪叔说是公司出事了,警察在查,‘房子里住了人’的孕母都被陆续转移到国外待产,不然这些单子都成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尤佳妍盯着自己手机上不断往前滚动的录音纹路条,没再说什么。
可是丁纤却一副情急的样子解释道:“我是一时昏了头,真的,一开始我只是看到厕所里的卖卵电话想着赚点钱,没想做这种违法的事的,后来……后来他们说六十万,这辈子我也没听说过这么多钱。”
“我想着,有这笔钱的话,就可以给妈妈定一个人工耳蜗了,她生日的时候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不告诉我,但我其实是知道的。”
丁纤的肩膀一上一下地起伏抖动,她反复用手背擦掉眼泪,用力得睫毛都被蹭掉了几根。
“我知道她想要听我喊一声妈妈,她想要听一听我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不用自辨。”尤佳妍抽了两张纸巾给她,“这世上,完美受害者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你不必在这上面花时间内耗。”
陶玉发来询问短信,尤佳妍快速回了个没事,站起身准备离开。
丁纤红着眼睛拉住她:“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个晚上?”
N国代孕并不违法,警察问了两句就把人放了,刚才尤佳妍报警时重点说的是两国的引渡条约。
丁纤身上没钱,手机也一直在被控制的状态下,她与家里人联系上后才得到了买机票的钱,准备隔天就回国了。
隆伟迪很快被他口中的姚二保释出来了,警察只警告了他不许再接近丁纤。
“这一单做不了了,算了,有些钱强求不来,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姚二点燃一根烟抽了口,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洒脱。
“金玉良缘倒了就倒了,只要人在,以后又不是不能再东山再起了……来,抽一个。”他点燃火机,隆伟迪佝着背凑过去吸了口烟。
“话是这么说,就是倒霉,就不能教训教训那空姐?”隆伟迪被关了几个小时,一肚子的火。
“哪个航空公司?”姚二泛黄的指甲在屏幕上划了划,看到尤佳妍那张航空公司的宣传照后笑了笑,“还挺漂亮。”
“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机场边上的酒店就那几家,哥都认识。”
他吐出一口烟,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远处:“这N国可不比国内,治安不好,也是正常的,你说是不是?”
第34章 他打架这么凶
“您好, 客房服务。”
姚二手下的一个叫做CR的小弟换上酒店清洁服务员的服装顺理成章地进了房间,里面没人,但是行李都在。
收钱办事嘛, 按要求只需要藏在房间里等女人回来了在她脸上划两刀给个教训, 这活就轻轻松松地结束了。
CR转着匕首, 用刀尖在行李箱里挑挑拣拣,勾出几件贴身衣物扔在一旁。
早点弄完,早点回去还能喝一杯。
姚二给的消息里,丁纤也跟着尤佳妍走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要是顺便能把丁纤劫下来,一百二十万里怎么想也有自己的一份。
CR等了半个小时,摸了摸后腰别着的枪支, 想了下, 又把衣服一件件挑回去, 关了房间的灯将一切恢复原样,然后藏到了床底下。
尤佳妍真的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回来了。
这个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得多。
CR听着门打开的声音,屏住呼吸等她将灯打开。
好半天也没动作,不开灯看不太清究竟是什么情况,然而踩在地毯上的脚步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CR眼睛睁得很大, 在黑暗中无声兴奋: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丁纤果然跟着尤佳妍过来了,她那么畏畏缩缩的像菟丝花一样的一个人, 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有人依靠, 当然要死皮赖脸地跟着。
门先被关上, 灯亮起来,CR的视线里只有一双踩着高跟鞋的腿, 他放轻动作往床底下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双板鞋,不禁有些奇怪。
难道是去浴室了?
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双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近床边,CR紧盯着她,手上不自觉地贴到身后握紧了枪。
床上发出了一点衣物摩擦的声响,大概是她解了外套丢在上面,下一秒,那双高跟鞋就转了过去。
背对着床。
好时机!
CR抓住这个机会一撑地,像一条泥鳅一样从床底滑出来,才刚站起身,后颈的衣领忽然被人大力抓住。
不在浴室,床上有人!
衣领像是一根拉紧的绳死死勒进他的咽喉,太过于意外,以至于CR被掐得下意识干呕了一声。
下一秒,他就被人狠狠背摔在地上。
顶灯的光一瞬间晃了眼睛,CR还没适应光线,手上的枪支就被人一脚踢开。
他条件反射就要拔刀,手腕处又是毫不留情的大力一脚,匕首“咣当”一声飞出去砸在远处沙发脚上,CR没忍住痛呼哀嚎了一声。
这一脚刁钻地带了诡异的角度,力气很大,麻筋骤然扩散的酸软让他半边身子几乎都没了力气,他强撑着想要还击,可才刚刚一动胳膊,即使还没退去酸麻已经清晰无比地感知到尖锐的疼痛。
动不了,骨头好像错位了。
CR一直在倒抽冷气,他努力睁开眼,身前的人已经翻身坐在他身上,衣领重新被扭紧一把攥住,他被迫仰起头,终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宋词我已经报了警了,你——”尤佳妍上前想要劝,却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瞳仁,身上浮着一层凶狠的戾气。
他语气轻飘飘的:“这里出警没有这么快,你可以先去楼下自助微波炉里拿一下速食,刚才上来前我热了。”
尤佳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也难以想象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宋词明明把人的衣领拽得皱皱巴巴,收紧的五指骨节嶙峋凸出,用力到指节泛白,CR已经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得发紫,怎么看宋词都正处在暴怒中。
可是他还在跟她说这种无关紧要的话,像是闲聊一般,语气极沉极淡,好像咬着口腔内的软肉,他说的话跟做的事完全没法联系在一起,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割裂反差感。
“我……”尤佳妍才刚发声,宋词已经松开了CR的衣领单手卡住他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