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 哎, 其实是因为现任的区域乘务长各有各的难处, 公司考虑到以后万一青黄不接……所以对于你们年轻一代更注重培养。”
尤佳妍不清楚现任区域乘务长具体有什么问题,可是突然跳级晋升的意外惊喜砸在她头上真的太令人开心了, 以至于她在说官话的时候都显得格外真诚。
短会开完后警局又给她打了个电话想要问一下丁纤的事,人事直接派了公务车把尤佳妍送过去了。
王卿隔了三天才回复了消息, 她真的做过找私家侦探跟踪老公的事,搜集了不少李夕云的信息,因为对尤佳妍半信半疑,所以只提供了一部分信息。
尤佳妍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对方表示会配合演好这出救夫大洗,争取从王卿那儿作为突破口,将李夕云缉拿归案。
两边的事都进展顺利,尤佳妍回家时心情都是愉悦的。
以至于见到薛和诵时,也心平气和,大赦天下。
“你病好了?”她换了拖鞋往里走,先礼后兵。
“好……没好。”薛和诵硬生生转了话,见她半天也不收花,只能放在一旁。
尤佳妍点点头,看了下家里堆放的礼物,抬起头直截了当:“东西你拿回去吧,以后别送了。”
薛和诵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恳切道:“抱歉,之前是我自作主张了,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们可以恢复到先前的状态的,我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我……”
“不还是朋友吗?说什么抱歉。”尤佳妍声线温柔,好像是在与老友拉家常似的,只是每一句话都是拒绝,“薛氏不是在给你安排相亲了吗?以后还是别来我家了,被有心之人看到会很麻烦。”
“联姻?那不是我的意思。”他攥紧了她的袖子不肯放开。
“那领导让我加班也不是我本意,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要最后结局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拍了下他的手臂让他放手,“快点回去,记得低调点。”
“我很低调啊。”他急切道,“你看我特意买了辆低调的新车,还没上牌,也没上过路,他们不知道是我的车。”
“嗯嗯嗯。”尤佳妍面无表情,“380万的迈凯伦,低调,太低调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薛小少爷露出一丝迷茫:“又不是顶奢豪车,也不是定制款……不低调吗?”
好好好,这就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尤佳妍板着脸往门口一指:“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密码要定期更换,快走!”
薛和诵急起来,他又紧跟着往前一步自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家里找你,可是有些话我想要当面跟你说清楚,否则无论是微信还是手写信我都觉得不够正式。”
“佳妍,我很抱歉当初因为一头热向你求婚,我也知道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即使现在我再改口你也不愿意和我回到从前,可是我想要解释的是我提出结婚是因为想要与你同舟共济,你如果想要丁克,在钱这方面我完全有能力负担得起。”他往宋词那儿瞟了一眼,“你这样的决定会承担更多经济压力,普通家庭还没有豪门世家有底气呢。”
“那如果先把你的黑卡停了,再把你名下的资产暂时冻结,公司实权在你哥哥和父母手里,就连家宅里雇佣的阿姨和保镖都是受雇于你的父母,你要怎么办?”尤佳妍歪了下脑袋,“睡在你的迈凯伦里?”
薛和诵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家里一直对我很宽容,没什么要求。”
“你没法为自己做选择的。”尤佳妍抿了下唇,“你拥有的自由,其实套在更大的一个牢笼里,是在闹到对方底线前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好,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我不是在说你不好,你很真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真的很开心,但我只是觉得以后要让两个人历经千辛万苦什么的……没意思,真的,又不是拍电影。”
薛和诵忽然就红了眼眶,他低下头:“其实是因为你觉得我还不至于在你心里有这么大的分量,值得你愿意经历挫折。”
“不,其实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我比你更自由。”
薛和诵不说话了,他站在尤佳妍身旁,垂着手臂,手里还像是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着她的衣袖。他背后是一小棵漂漂亮亮的金果树小盆景,盆景里的假山上还被他刻了字,歪歪扭扭的“致佳妍”。
尤佳妍把视线从那棵树上收了回来,瞧了眼气色确实不太好看的薛和诵,心想他连续输液了这么多天,要不让他吃顿饭再走?
她才露出一点微不可见的迟疑神色,眨眼之间的情绪泄露,中间忽然横插.进一条手臂分开两人,他的肩膀还不经意似的把薛和诵撞开了一步。
香喷喷的小饼干举在面前,宋词身上透露出一股内敛又温和的气息,他温声道:“刚刚烤出来的,饿吗?先垫垫肚子,刚才为了招待客人我做饭晚了。”
尤佳妍的思绪被打断,她对他的手艺有绝对的信心,当即就着他举起的手咬了半块,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的时候眼神又往薛和诵那儿飘过去,视线里骤然有什么红彤彤的东西露了点痕迹。
她发现了他手背上烫出来的水泡,光是看着都头皮发麻。
宋词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迅速转了下手腕,想要藏起来。
“你怎么回事?”尤佳妍皱着眉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躲避的手腕,强硬地掰过来仔细看了看。
烫伤得很厉害,细密地起了好几个水泡。
“没事……”宋词的声音要多轻有多轻,微垂着头说,“刚才薛小少爷在这里,我怕招待不好,心不在焉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说什么呢?!”薛和诵被宋词抢走了尤佳妍,猛地听到他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就蹭蹭往上冒火气。
“去冲凉水。”尤佳妍拉着宋词就往卫生间走,边走边训斥人,“怎么不早说?上次看到我手上被热水烫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自己烫成这样都没个反应,吃饭家伙不要了是吧。”
宋词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低眉顺眼认真听训,有问必答态度诚恳,面上乖的不得了。背地里见薛和诵还要上前,他不动声色地反手推了一下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差点砸到薛小少爷的鼻子。
尤佳妍没注意这两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洗他的烫伤处,宋词低不可闻地倒抽了几口气,眼尾下耷着,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还在那儿好脾气地解释:“有客人在,所以我没时间出去买菜,刚才的小饼干也送了一些邻居谢谢他们平日里的照顾,6408的周阿姨给了我们自家种的菜,分量不多,不过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吃的话绰绰有余了。”
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如果薛小少爷也要吃的话……那我现在出去买菜。”
尤佳妍只顾盯着他手上的水泡,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在考虑薛和诵才刚“大病初愈”,她直接道:“吃什么吃,让他回去。”
“那他都拿来这么多礼物了,我们连口饭都不留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尤佳妍关掉了水龙头。
没听到回复,宋词心里一跳,余光快速掠过她的侧颜,心想自己难道装过头了真说服了尤佳妍?紧张之下又低低地痛哼了一声。
尤佳妍观察着他的手,之前打架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一双骨节分明漂亮如玉的手看起来伤痕累累的,让她生出一股暴殄天物的惋惜感。
宋词身上气压很低:“没事,还是留客人下来一起吃饭吧,我等下戴手套做饭好了。”
“不用,礼物我会退回去,今天出去吃吧。”尤佳妍用一次性化妆棉按压吸掉他手背上的水珠,又牵着他出去了。
宋词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唇边笑意微扬,用小指扒拉着勾住了她的手指。
薛和诵一直站在卫生间门外等人,见尤佳妍牵着宋词出来,面上有些受伤。
“你先回去吧好不好?他手受伤了,今天没法留你下来吃饭了,你身体也才好,早点回去多休息。”尤佳妍语气非常平静,“那些礼物也带回去吧。”
“回去吧,我这儿这种小区里出现一辆豪车太醒目了,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我们之前不是一直配合得很好吗?分手了也能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薛和诵觉得自己好像咬了一口苦胆,苦涩的滋味从喉咙口一路蔓延到胃里,他低了低头:“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掉。”
“不是说送礼要送到心坎里才是送礼吗?这样,小盆景我留下,剩下的你拿回去,以后我要是有求于你了一定不会跟你客气,你看行不行?”尤佳妍又开始为自己的人脉关系添砖加瓦,用轻松的语气调侃,“不然真的互躺列表了,好不容易有个大豪门世家,闹僵了哪还好意思跟你开口啊。”
薛和诵看起来勉勉强强的,情绪不高。
“我帮他一起拿下去吧。”宋词巴不得薛和诵赶紧走,主动请缨,“我送一下,你跟他同框不太方便。”
好有道理,尤佳妍收回了迈出去的腿。
下到地下停车场,薛和诵瞥见身边高大的男人一改方才在尤佳妍面前做小伏低脆弱易碎的模样,这时候手也不痛了能搬能抗了,不禁有些恼火。
他冷冰冰地怼人:“你别高兴太早,她既然说一不二,当断就断,那么今天能甩了我,明天也会跟你分手!”
宋词好整以暇地点点头:“我回去会告诉她你骂她渣女。”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明明在骂你!”
“你知道她以前跟我说过什么吗?”薛和诵把退回来的礼物一股脑儿塞进后座,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多看多伤心。
他将尤佳妍说过的话奉为圭臬:“佳妍说找男朋友就要找有教养的,因为爱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是爱,不爱的时候表现出来就是他的性格。”
薛和诵今天又气又伤心,狠狠瞪了宋词一眼:“你这样的一看性格就不行!我等你俩分手的那天!”
宋词站在车前,车前灯亮起来,将他修长的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汽车慢慢加速,两厢交错之际他淡淡道:“那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性格。”
薛和诵手一顿,没有停下来。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性格。
因为我会永远爱她。
第42章 你本就是这样的人
宋词回来的时候尤佳妍已经快将一袋饼干干掉了, 她今天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开心,还拿着遥控器点来点去找剧看。
明明开了VIP可以跳过广告,可是商业性广告能跳, 政策性宣传广告不行, 她耐着性子等三分钟的母婴广告播完, 又努力忽视电视剧里随处可见的母婴用品软植入……没办法,现在要是没有这些东西听说都不好过审。
她没空往门口扫一眼,专心致志盯着投影幕布,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慢?”
那人在玄关处站了片刻,忽然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了。
“对不起。”
尤佳妍终于把黏在幕布上的视线收回来,疑惑地看了眼宋词:“什么?”
宋词心里难受得厉害,刚才薛和诵的话语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 他的下颌紧紧绷着, 从茶几下方抽出一本杂志, 翻开后取出那封信递给尤佳妍。
“对不起,薛和诵写了信给你,但我没有第一时间交给你。”
宋词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敢抬起来,他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个填不满的黑洞,在看到尤佳妍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只怪兽想要把她吃下去, 填巴填巴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就像薛和诵说的, 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绅士大度。
他对她充满了私心, 他希望她的眼底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他的世界里永远珍藏的只有她,哪怕是在没有交集的时候, 尤佳妍的时间还在徐徐正常走下去,而他则定格在每一个与她接触的瞬间。
人这一辈子, 其实就活那几个瞬间。
绝大多数的回忆都像是睡眠中的一场梦,醒来的时候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可具体是什么梦却朦朦胧胧抓不住。
而有些瞬间,则如同慢放电影一般深深刻在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被颠来倒去放大数倍,再难忘怀。
你会在很久以后想起来仍然恍如昨日,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回忆里熠熠生辉,你甚至还能闻到当时的花香,记得那个片段远处响起的笛声,看到路人站在街角明明灭灭的烟头……所有无关紧要稀疏平常的事件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变得珍贵又甜蜜,他早就作茧自缚。
尤佳妍接过了那封信。
她拆开细细阅读下去,房子里只有投影电视里轰炸的枪声,还有她翻页时发出的一点细微的纸张摩挲音。
宋词有一种行刑前铡刀悬在头颅上方的恐慌感,可是更多是自厌,他思绪紊乱,满脑子都是薛和诵那句“她不要你了”。
尤佳妍看完后把信重新塞回了信封里,然后按在茶几上,她往一声不吭蹲跪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扫了一眼,看到他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可脑袋深深地埋着。
她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外婆家隔壁的那只大黑狗轰轰,总是忍不住偷吃,什么都吃,吃完被教训又丧气地埋着头不敢对视,因为邻居姨姨说:“没有什么是一个大逼斗解决不了的。”
她装模作样地在他脸上拍了拍,存了心思试探他:“其实我不知道这封信。”
宋词顿了顿,长而密的睫毛茫然地眨了下:“薛和诵说他跟你说了。”
尤佳妍毫无波澜地撒谎:“他没说。”
其实早说了,在聊天框里十句里八句不离“你看我写给你的信了吗?”,她心说做前任要有做前任的社交距离,有什么好看的,便一直没搭理。
宋词手脚勤快,在家的时候总会把东西都收纳好,这封信她就以为是帮着整理衣柜,整理书桌的那种收拾,所以也没想着去找出来看一看。
倒是他现在这反应挺有意思,跟天都要塌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