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捂嘴巴,“哎哟”站起来,讪讪地笑了声,“你看我,本来不应该乱说的嘛,不过赵警官现在是自己人,不会介意我这张嘴吧?”
她见赵竞持沉默,心里洋洋得意,继续说道,“秋秋那个男朋友也挺好的,听说是五百强的高管呢,就是后来出国了,秋秋孝顺嘛,要回江城来,这不就闹崩了,不然啊,肯定早都结婚了,毕竟同居了两三年,感情肯定都到位了嘛。”
第八十二章
接近报考与招生的档口, 电信诈骗案件频发,经侦队忙得脚不沾地。从桥水镇回来没几天,赵竞持再次往雾城出差。
悠游自在的暑假过了一半, 八月学校又不定时的有一些会议要参加, 荀秋抓紧时间躲在屋子里补番。
当囧雪和龙妈站在铁王座旁边争吵的时候,荀秋脑子都快炸了, 端着的冰激凌也忘记吃, 听了几句天下大同的发言,总算看见爱人间牵强附会、持刀相向的反目。
她忍无可忍地按下暂停键, 骂了一句脏话,极力压制住一脚踹翻电脑的冲动, 放下冰碗去摸手机。
手指敲在屏幕上哒哒哒地响, 力度之大不足倾泻她的愤怒和失望。
深蓝:【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这什么破玩意?!】
那边回复的很快, 严知发来一个懵怔的表情包。
阿飞:【估计马丁只给了他们一个结局,中间的剧情是DB两兄弟自己脑补的。】
是的, 毕竟原著还没有写完,荀秋好受一些, 深吸了一口气, 回复, 【看得脑袋缺氧, 我真的要刀了那两个灾舅子。】
发完这条, 她仍然不够解气, 用力按住语音键, 说道, “第三集 的时候我就觉得剧情有点怪,这个发展真的——不会拍就别拍啊!让卓耿一口把囧雪吞了算了!”
话音刚落, 门锁“咔咔”轻响,荀秋松手让语音发了出去,回头,陈雯端着葡萄碗进房间来了。
蝉蛹式的坐势多伤脊椎啊,陈雯瞪过来一眼。
“妈妈。”荀秋忙扯纸巾抹了下嘴巴,把脚从电竞椅上放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陈雯用手里的布把碗外边水珠擦干,顺手放在电脑桌旁边,荀秋凑过去看,眼睛亮了亮,伸手捻出一颗放进嘴巴。
“刚和谁打电话呢?”陈雯在床上坐下,似乎有想要长谈的打算。
“就严知。”荀秋很自然地说,“我们看电视呢。”
陈雯皱了皱眉,没发表意见,问荀秋,“这几天好像没看见你和小赵联系?”
都是乡里乡亲,何香给赵竞持上眼药的事很快传得到处都是,自然也进了陈雯的耳朵。
陈雯听了气得差点晕过去,打电话到荀令那边,荀令却轻信何香的片面之词,说人只是好心办坏事。
“哦。”荀秋看了眼手机,说道,“赵竞持去办案了嘛,他很忙的。”
“再忙也得吃饭睡觉吧,这些时候都没空联系吗?”
荀秋笑了声,说道,“你还别说,他们有时候是真没时间吃饭睡觉呢,而且这两天嫌疑人钻进深山野林,手机哪里有信号啊!”
工作中失联了两三天,荀秋没太在意,可陈雯急得抓心挠肝,想来想去怪不到谁身上,叹气,“还是怪我。”
“怎么了啊?”荀秋不明白,“干嘛怪你?”
陈雯摇头不说,可架不住荀秋的追问,只好抹着泪水,“要不是我图个爽快离了婚,何香这种人哪里能欺负到你身上来,也是你爸爸不作为,这种事也和她说,要是你和小赵因为这个事情黄了,妈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妈妈!”
荀秋还和小时候一样,看见妈妈的眼泪实在难受,她放下碗走到床边,把抽纸递了过去,勉强扯了个笑容,开玩笑,“这有什么嘛,没了小赵,我再相一个就是了,喊琴琴阿姨给我介绍嘛。”
陈雯气愤地拍了她一下,“哪里还有比小赵好的!?”
荀秋失笑,“他哪里就是最好的了,长那么高,我看他还得仰着头,说不定结婚没多久就得颈椎病了呢。”
“胡说八道!”陈雯可不想和她开玩笑,“长得高多好,你这么矮,以后小孩子矮了也被人笑。”
“我也没因为矮被人笑啊!”
陈雯瞪她,“那你是女孩子嘛,男孩子矮了肯定要被人家笑。”
荀秋笑,“还没结婚呢,你男女都给我们定好了啊!”
陈雯理所当然,“小赵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你肯定得给他生个男孩子才行。”
新旧观念已经不是第一次冲突,一旦荀秋开始抗争,那边就是大段的道理和规矩,以及止不住的眼泪攻势。
唇角慢慢下压,荀秋忍住了那句“如果没生男孩怎么办”。
怎么办,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荀天和张闵从来没有停止过被催生二胎,所以一到暑假,就烦不胜烦地去了海南玩耍。
荀秋知道,在江城,没有儿子是会被人嘲笑的,就像琴琴阿姨,他们那时候计划生育,都是看过是男孩才会生下来,琴琴阿姨的医生看错了,生下来是女孩。
尽管这个女孩子是所有同辈孩子中最优秀的,考上清北,留学美国,进大企业做事,可仍然架不住琴琴阿姨在酒后失言,遗憾自己没有儿子。
荀秋不想争辩,只劝说道,“我和小赵好着呢,等他回江城,我再请他来家里吃饭嘛,你就别担心了。”
那天在桥水镇,她打完电话回来,何香一边离开,一边还扔下一句,“…不过小赵你也别担心,同居两三年和结婚了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嘛,离了婚肯定就是没感情了,你别担心哈,我们秋秋——”
赵竞持眼神冰冷地望了她一眼,何香自觉也说得差不多了,撇嘴,很快离开。
赵竞持没问她任何事情,只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你这个后妈真是妙语连珠,我竟然无言以对。”
荀秋皱眉:“别后妈后妈的,没打证的。”
荀令不会那么蠢。
赵竞持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其实荀秋不知道赵竞持会不会在意她和李霄野同居过的事,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想法。
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拜拜。
她绝不可能赖过去强加解释。
“那就好。”陈雯心情稍霁,“那下次咱们做几个他爱吃的菜。”
她在荀秋手上拍了拍,语重心长,“不是妈妈要逼迫你,你要在这个环境里就得适应它,你不能和妈妈一样失败知道吗,我们秋一定能做好自己的事,也能嫁得好,婚姻幸福,儿女孝顺,平平安安,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荀秋忍了忍眼中的热意,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和妈妈对着杠。
妈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思想固化很严重,能鼓起勇气和爸爸离婚已经用光了所有叛逆和自我,荀秋无法责备她分毫。
九月初。
周五的晚自习学生们都很乖,没有私自带手机的,看起来也都在认真写作业,寂静的教室里无人交头接耳,只有纸笔划动的小小声响。
荀秋看着手上完成好的教案,巡视了一遍教室,确认没有学生抬头,她慢慢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
她和赵竞持好像出了点问题。
开学那天,七中门□□通略有堵塞,荀秋骑着小绵羊从桥上过,刚巧遇见韩旭在值班,慢下来和他寒暄了两句,才知道赵竞持在八月的某一天已经回到江城。
他没有告诉她。
虽然微信上每天都聊天,可他没来找她。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荀秋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下意识对他进行了冷处理,十条消息里面可能挑一条礼貌回复,其他时候就说在忙,敷衍过去。
夜色深重,带着细雨的风从窗户飞进来,荀秋起身去关窗户,手一握上冰凉的把手,忽然想起了在从前薛均和严知送她回家的那段时间里,薛均在车棚里取了车,总会在栏杆外面那棵大樟树下等她。
红白的秋季校服半敞,薛均里面穿浅色衬衫或者T恤打底,自行车斜斜地架着,他一只脚踏在踏板,侧过身,乌黑蓬松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深邃温和的眸子落着剔透干净的光。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吧。
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眼前的身影却仍然在那里。
高个子的男人没有撑伞,路边的灯照亮了细细的雨线,晶莹的金色水雾静悄悄地落在他乌黑的短发。
荀秋怔忪地看着,而那人好像有所感知,很慢地抬头看向二楼的教室。
不是薛均…
她的睫毛颤了颤。
视线在空中交织,赵竞持神色轻默,眼中一点黯淡的微光在看在她的那一刻亮到耀眼,唇角慢慢勾起,他冲她挑了挑眉,把手抬到耳朵旁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荀秋想起他莫名其妙的疏远,顿时脸色一黑,立即拉上了窗户。
赵竞持摸了摸鼻子,有点莫名其妙地笑了声,低头给她发信息,【生气了?】
静音中的手机亮起一瞬,荀秋皱着鼻子打开,又按灭,没打算回复。
过了会儿,他又发来一个,【报告老师,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我的罚站什么时候能结束?】
荀秋看了一眼窗外,雨细到接近于无,她没有回复。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很快冲出教室,荀秋不确定赵竞持还在不在,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会儿东西,忽然又见到张子翁和顾钦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撑在讲台边角。
“怎么了?”荀秋顿下手上的动作,顺手拂去了顾钦脑袋上的水滴,男生别扭地退开,亮晶晶的眼睛轻闪,“荀老师…楼下…好像有人在等你。”
荀秋愣了下,很严肃,“好,谢谢,老师很快下去,你们也快回家去,别一会儿淋着雨。”
张子翁笑得嘴巴也歪了,很八卦地把脑袋凑过来,低声说,“老师,那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好像是个警官,是不是?”
荀秋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她竖起书本敲了敲,张子翁眼疾手快地帮她把装书袋打开,“老师,我帮您。”
这孩子,老油子了。荀秋无奈地谢了一声,放好东西,笑了笑,“好了,记得周末别去水边玩,注意安全。”
“晓得啦!”张子翁笑得灿烂。
看到荀秋挎好包包走出去,又扯住顾钦的衣服“欸”了几声,撞了撞他,故意大声说道,“说老师再见啊!”
荀秋回头瞧他们,顾钦只好挥手,“老师再见。”
她笑着,微微颔首,转到楼梯间去了。
“我没说错吧!”张子翁很得意,“我就说那是小秋的男朋友,你还不信。上次小秋住院也是他陪着的,让你去看,你又不去,光送一捧花,卡片也不知道写,这样小秋怎么会知道你在关心她?”
顾钦抿了抿唇,冷笑了一声,“我不需要她知道。”
张子翁暼一眼趴在栏杆上的朋友,长长地“哦”一声,“那干嘛还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啊,人家把你当小孩子,我劝你趁早放弃吧。”
赵竞持仍然等在楼下,荀秋就当没看到,拐了个弯走到正人楼办公室后面去拿车。
夏天的雨夜很安静,景观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倾斜到她身边,慢慢地靠近,赵竞持终于在角亭附近追上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拽住她停在原地。
荀秋挣了一下,抬头,眼睛瞪得很圆。
“荀秋。”他的声音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干嘛生气啊,嗯?”
她不说话。
赵竞持试探道,“是因为我回来没和你说么?对于你来说,有我没我并不是那么无所谓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