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对“你跟她”这个泾渭分明的关系稍有微词,温珩昱眉梢轻抬,依旧是惯常所见的索然,端杯浅呷。
“我们有名有实。”他语意疏懈。
陶恙:“……”
他又开始在心里崩溃:有名有实不知道,但感觉有病。
“你们两个真的奇怪。”他到底没忍住,从故事的源头开始分析,“当年那事,谢仃应该挺恨你的吧,就这样你们居然还能和平共处。”
我真的感觉你会被始乱终弃。陶恙还想说这句,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其实就现状看来,谢仃对于温珩昱仿佛一场医学奇迹,的确让他有了过去二十余年都不曾产生过的情绪波澜,虽然很淡,但事实存在。
陶恙不了解谢仃,对于这场关系走向的健康与否,他一时难下判断。
姑且凡事都往好处想,陶恙顿了顿,又问:“说实话,你当年真挺过分的,这坎按理说没那么轻易过去……你跟人小姑娘道过歉没?”
温珩昱淡淡回视,似是对评估此事的价值性漠不为意。
陶恙心想也是,且不说别的,就按这人矜倨秉性,他也想象不出温珩昱向谁道歉解释的模样,真到了那天他该去买彩票。
“学着把人当人看吧。”他无奈叹息,端起咖啡抿了口,“你要真觉得这段关系可持续发展,那就学学怎么用心。”
“类似陪伴、情绪价值提供、适当的回馈。不论什么关系,人与人之间社交都是这样的。”
人类建立亲密关系,从来都是需要双向付出的事。它复杂且繁琐,需要用心感知,用情绪回馈,是要罔顾理智与沉没的时间成本,而不像冰冷计算的数字。
这类“浪费时间的俗事”,于温珩昱而言想必是毫无价值。陶恙掀起眼帘,他向来难以真正揣测温珩昱的真实想法,如今也一样。
反正该提点的都点到了。
虽然对于此事他站秩序中立,但出于多年故交身份,陶恙还是稍有正色,提醒:“但是另一方面,你对谢仃太特殊了。”
温珩昱意兴阑珊:“只是出于兴趣。”
“那也足够了。”陶恙道,“她会利用这点。”
裴哲和许明初两个人,谢仃时隔五年都能回头报复,陶恙不信她对当初的事没有执念,她绝对另有目的。
他正暗自冷静分析,然而随后,就听当事人之一淡然开口:“那就看她能利用多少。”
……
有病吧。陶恙再次感慨。
现代先进的医学技术治不好人格障碍,恐怕也治不好其衍生而出的顶级恋爱脑。
不管了,反正现在法治社会,杀人了另一个也别想逃。
陶恙唯有无言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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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暖春,万象更新的好时节。
燕大每逢换季,学校都会组织各学院联合策办一场群展。艺术展规模盛大,开展期间学校将对外开放,允许校外人士前来观展,算是传统的大型活动。
刚好燕大专业众多,艺术管理专业人才济济,拿出的方案多不胜数,其余各学院也有公平的作品名额分配,每逢这段时间燕大都相当热闹。
毕竟是校级的对外大型艺术展,此事关乎燕大排面,谢仃作为油画系首要的门面人物,自然就被教授约去喝茶,好生讨论一番创作主题与灵感相关,叫她好好准备,为院争光。
——是的,为院。
虽然同处燕大,各学院之间依然分庭抗礼,面对这种大型活动,自然是各自比拼内卷到底。
毕竟都是脆皮艺术生,也不能指望谁家能从校运会上格外出彩,一年到头也就拼几次专业实力了。
谢仃对此习以为常,她往年每次都有参加,对流程已经十分熟悉,答应教授好好准备作品后,便从学院离开。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暖春,校园内绿植葱郁,一派生机盎然,映衬美院清心寡欲的水泥灰,都显出些合宜。
之后没课,谢仃没有更多行程,漫步在林荫小道间,百无聊赖开始思考本次的创作主题。
从前都是意象或风景画,这次艺术展,她萌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而且,十分可行。
抵达温珩昱住处时,谢仃没能从客厅找寻到目标对象。
她现在早就习惯不作通知直接来,这里有她的衣物、生活用品、家庭画室,入户还录有她的指纹,说是她在校外的落脚地都不为过,平时想起了就很自然地过来。
正猜测对方是否不在,谢仃不确定地步入二楼卧室,于是终于成功找到了人。
温珩昱正在更衣,似是将有行程,她疑惑:“你要出门?”
早已听闻卧室门口的响动,温珩昱并未抬视,敛目将衬衫穿上,言简意赅:“公司。”
眼看他要系纽扣,谢仃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当即快步走近:“等等,你先别动。”
这条指令居然神奇地被成功执行了。
但谢仃此刻懒得在意那些有的没的,男人衣襟敞着,她认真地端量,伸手把持感受,指尖如同画笔,勾勒着掌下劲锐流畅的腰腹曲线。
肌理坚实,比例奕致,符合她的人体审美。
谢仃正从专业学术角度认真分析感受,随后就见温珩昱抬腕,淡然循过时间,似有不认可:“现在?”
谢仃:“?”
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颇有歧义,她手也没松,仰起脸解释:“突然想画副人物画试试,但没经验,我缺个样本。”
温珩昱眉梢轻抬。
“你会答应的吧?”谢仃笑吟吟环紧他,“大艺术家出山多年,这可是第一副人物画,机不可失啊小叔。”
分明是求人办事,话讲得却仿佛她纡尊降贵。
低眸端量她少顷,温珩昱轻哂一声,嗓音低淡:“可以。”
得到满意答案,谢仃正要开口,就见他从柜中随意拈起一条领带,覆于她眼前。
领带被慢条斯理地系起,冰冷的绸感将视野遮蔽,上次这种体验经历还历历在目,谢仃倒是没反抗,莫名问询:“怎么又来?”
温珩昱闲然缓声:“我不喜欢被审视。”
……行,理由姑且成立,但同样也带给谢仃新的难题:“蒙着眼我怎么看?”
黑暗中,感官灵敏被数倍放大,她察觉自己扶在他腰间的手被攥起,随引导的力道,一寸一寸缓慢地描摹那些沟壑与曲线。
感受介于掌控与被掌控之间,很陌生,却新鲜。心跳没来由错乱半拍,谢仃很轻地蜷起指尖,又不着痕迹地放松。
扣在手腕的掌心干燥温热,温度仿佛具有传递功能,蔓延着迂缓蚕食她骨血,刻下那些从未有过的、由他给予的感受。
她听见温珩昱开口,气息很近,笑意极淡:“没信心吗。”
就连久征情场的谢仃都难以分辨,此刻情境究竟算挑衅还是调情。
她轻笑一声,指尖落实:“看不出来,温先生挺会玩。”
而这场意味狎昵的审视并未持续多久,室内便响起短促的振动声响,是有未读消息。
谢仃看不见,但依据目前两人的行程安排,推测出是温珩昱那边的信息。而她的推测的确正确,下一瞬,她感到下颚被人拈过,轻缓地捻按,近似逗弄。
视野黑暗,掌下的腰腹线条随男人动作微微收紧,无端延出隐若的侵略性。她没有动,察觉他俯身抵近,呼吸暧昧交织中,他嗓音低懒。
“——给你半分钟,记住该记住的。”
……
1、2、3。
第三十秒。
谢仃倏然扯下领带。
视线没能立刻适应,跳跃的光影中,她看到温珩昱轻一眯眸,沉邃的眼潭盛住她身影,似笑非笑。
谢仃攥紧他衣襟,吻了上去。
第42章 42℃
四月中旬, 燕大艺术展正式开幕。
校园热闹非凡,学校在开展期间对外开放,不少学生家属都前来观赏, 也有许多对艺术展感兴趣的校外人士, 一派人海潮潮。
谢仃也在场, 今天唯一的专业课刚好排在上午, 于是她索性就留了下来,顺便看看这届的各院有什么新苗,欣赏一番。
最主要的原因, 是她有另一件事需要做。
不过这件事比较随缘,公共场合没遇到的话, 她就只好将东西寄给对方了,形式没什么区别, 但事情本身的确具有必要性。
展区宽阔,各学院都设有专区,谢仃并没有先去油画区,而是沿长廊步去设院那边, 一路认真欣赏这届学生或青涩或灵巧的作品。她在学术环境下向来心平气静,偶尔见到极富巧思的作品, 便向在场认识的媒记发去消息, 意思是可以多看看。
她向来不吝啬将手底的资源与机会交给旁人, 艺术领域的垄断未免乏味,人各有命这四字在潜规则众多的圈子中只是假说, 新生代幼苗需要被发现, 燕大的大型公开展就是出于这点, 才持续至今。
在燕大的几年经历的确不错,谢仃迈过熟悉的展厅, 或多或少都是值得怀念的场景。
——毕竟提前毕业的申请已经被批准。
这件事情只有接触相关文件的人知晓,她还没有告诉邱启,时机尚未成熟,还需要另作打算。
收起思绪,谢仃抬起眼梢,继续向展馆深处走去。
原本只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遇见了目标人物。
少年与她同样,都是孤身一人,安静认真地观赏展区作品。他身穿简约的卫衣工装,黑白配色利落,眉清目冽站在那,好似一枝恣意生长的劲松。
谢仃看了片刻,向他走近。
类似某种直觉,隋泽宸顿了顿,将目光从展览柜中移开,递向耳畔步履渐近的方向。
熟悉的身影一寸寸在眼底清晰,他从始至终都注视着她,直到脚步在身旁停伫,他才将对视错开。
“好久不见。”隋泽宸自若地问候,“我还以为你会在油画区。”
的确好久不见。燕大的校园太大了,大到如果没有处心积虑,就不够两个缘薄的人偶遇。
“艺术多元化么。”谢仃轻敲展览柜,“也要看看其他院的作品,这届都挺不错的。”
隋泽宸闻言挑眉,半是玩笑地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也并没有再抱这样无端的猜想,但是随即,他便听谢仃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