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忍不住瞥他一眼,出声调侃:
“怎么表情这么差,你来大姨夫了?”
少年白她一眼,没说话。
弥虞不明他意,耸了耸肩。
午休时间,同学们纷纷趴在桌子上休息。
有女生小声问她一道不懂的历史题,于是弥虞坐到对方旁边的座位上,给她讲。
她身后坐着的正好是江北祁。
于是她回头看他。
少年趴在桌子上,正在熟睡中。
长长的睫毛黑压压的,微微敛着,少年趴在桌上匀长地呼吸着,宽阔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弥虞慢慢凑近,开始细细打量他的脸。
江北祁无疑是长得很好看的,肤色白皙,有着侵略性的漂亮俊颜,绯色的薄唇,模样令人赏心悦目。
那些电视上出道的少年明星,大多也没有他精致帅气。
此时窗外微末的灿烂日光透过摇曳的枝叶,轻柔散落在少年漂亮的面容上,斑驳耀眼。
弥虞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这对方。
……她突然发现,江北祁在安静睡着的时候,身上居然有种很令人心动的无邪圣洁。
少年戴着的耳机里好像在放着歌,许是因为熟睡,一只耳机从他耳朵里掉了出来。
弥虞悄悄拿起来,有点好奇他在听什么歌,于是动作很轻地把耳机凑近自己的耳朵。
是jay的那首《反方向的钟》
李荣浩翻唱版本。
她听着音乐,眨了眨眼。
……品味不错嘛。
在一片安静中,她闭上眼睛,听了一会。
没想到一睁眼,发现江北祁已经醒了,靠在桌上,深邃凤眼正好笑地睨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吓了一跳,轻咳一声,连忙拿下耳机,打算装作无事发生。
刚想把身子转过去,少年已经懒散散地开了口:“你偷看我,意欲不明,看来是居心叵测啊。”
“我没有,我不是,”弥虞装无辜,“你别血口喷人。”
“……”他支起下巴,漆黑的凤眼里戏谑又散漫:“你看了这么久,老子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弥虞瘪瘪嘴,然后问:“你想干嘛。”
没想到江北祁拿出了一张满是红叉叉的英语卷子,指着上面的一道题问:“喏,这道题为什么选C。”
弥虞:?
旁边正吃瓜看热闹的田逆:?
江哥您不是……从来都不学习的吗?
他这是抽哪门子风?平常上英语课都直接睡觉的人。
弥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拿过卷子看了看他指的那道题,“这是非限制性定语从句,就算拿掉which后,其他部分仍然成立,which是可以填进去的,选c,而其它选项不符合规则,所以不选。”
“哦。”江北祁略一点头,神情散漫,随后又指着卷子上另外一道,“那这道呢?”
“这句是限定性定语从句,一般得有先行词,后面接关系词,而且因为先行词是人,所以后面填who,这种题很简单的,你是不是这方面的语法关系还没弄清楚?我有笔记,你可以现在抄一下。”
弥虞拿来自己的笔记递给他。
她生性不羁,字体写的龙飞凤舞,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
弥虞摸了摸鼻子,心想他要是敢嫌弃,她就不借给他了。
没想到少年接过去,二话没说,居然真的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来。
于是田逆看弥虞的目光从震惊逐渐变为了崇敬。
课间,他偷偷问弥虞:“你居然能让江哥主动学英语,太牛了,你怎么做到的?”
弥虞:……我也不知道。
不会是她上次说他英语菜,江北祁受刺激了吧?
不过,她真的不相信江北祁的英语差。
明明作文写那么流畅,简单的题怎么可能不会。
要不就是瞎写的,要不就是……
下午,她去办公室问完题,刚要走,数学老师林青忽然叫住了她。
“老师中午路过教室,看到你在给江北祁讲题。”
这一句话后,班主任邹也和其他老师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弥虞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里莫名有点心虚。
卧槽,老师不会看到她偷偷碰江北祁了吧……
没想到林青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赞同的表情:“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错。”
弥虞意外抬头:“诶?”
“其他同学都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其实江北祁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性子冷了点,不太会沟通,但也无伤大雅。”
“所以老师希望你以后多和他交流,可以的话帮助一下他,让他早点让他回到正轨上。”
弥虞思索起来。
高二已经开始选科了,弥虞选了纯文,江北祁选的则是纯理。
京也中学采取走班制教学,他们现在所处的班是行政班,平时语数英的课都在一个班里上,到了史地政物化生的课时,就去别的教室里上。
从所见所闻可知,除了班主任邹也一碗水端平,以及眼前这个年轻的数学老师之外,其他科任老师对江北祁并不搭理,甚至采取无视的态度。
而这位数学老师却很温和,他让江北祁当他的数学课代表,还经常在课上表扬他。
以至于江北祁的数学小测每次都是满分,其他科目却看也不看,写也不写。
……这小子,很叛逆啊。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于是弥虞点点头。
“好的,老师。”
“我会试试的。”
——
语文课上,小组讨论环节。
弥虞和江北祁被分到了一组,少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压根不打算参与讨论。
眉眼低垂着,看着漫不经心,拽的二五八样。
弥虞只和其他人讨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少女展开课本,像模像样地读了一段。
蒹葭,是《诗经》里,一首古老的爱情诗。
短短几句,诗歌中既有水乡泽国的渺远柔婉,又有主人公爱而不可得的凄凉和不放弃依旧追寻着爱慕之人的心理。
“好像看到了一位追逐着心上人的儿郎,望着眼前渺远溯洄的水泽湿潮,思慕而不得,追寻却不得,他心中惆怅苦闷,寤寐思服。”
弥虞这么缓缓地说。
“或许有位姑娘,她就住在水的另一端,两人被水江横绝,始终无法相见。”
“又或许,少年人的眼前根本就没有河,不过是一片荒芜,而是他心中婉转隐秘的思绪化成了无尽溯洄的流水,和参差茂密的芦苇。”
似乎是因为此刻讨论的事物正对她的兴趣,而她恰巧又对文学很敏感,弥虞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少女说话时的声音温柔而动听,不紧不慢地传进耳朵里,让人有种娓娓道来的奇妙感觉。
“这些东西横隔在现实与幻想中,在幻想中的少年郎,因现实中的爱而不得而心碎,于是只能无望地继续追寻着,一个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美梦。”
“……哇,好缠绵啊。”
林绵绵这么说。
“不得不说你们文科生,文采就是好诶。”元德搓了搓手,这么由衷地感慨道。
弥虞笑了笑,“随便说说而已,而且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理解。”
之后,弥乎忽然发现,旁边的少年此时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江北祁的目光灼热,方才,他似乎听的很认真。
两人对视了几秒,少年低头,修长的指尖抚过书本的纸张,启唇缓缓读着后面的诗句: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伊人在水之中,可望而不可及,可伊人的面目,却从来不甚清晰。
这样的描述,好像正如他……
日复一日地,他回想起年幼时那日突然断裂的桥面,卷入汹涌危险的河水的自己,那种从心底泛起绝望的感觉。
直到被人从水中猛然拽住手腕,抬眼时所见女孩那双触目惊心的,猩红的漂亮双眼。
横亘十几年的回忆,清晰如新。
……他永远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