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模糊,却也能从五官和脸型里看出他一脸的神韵,深深的眼窝让一双桃花眼显得十分深情,而高耸的鼻梁又给这份深情加了点正气。
长了这样一张脸,无论是年轻的小姑娘还是年纪大些的姐姐阿姨,都很难不对他关注一二。
安荞看看照片又看看多兰。
她问:“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多兰咬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安荞叹一口气,以为这小丫头大概的确是年龄太小,临事还是胆怯了。便想帮人帮到底,自己帮她打了这通电话,把话说明白。
但通话界面才刚调出来,就听边上的女孩说道:“嫂子,你帮我报一下号码吧。”
安荞总算有了笑容。
这才是草原女儿该有的样子。
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一味的逃避,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软弱。
她给多兰报了顾为陈的电话号。
多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串号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谁都以为,这电话大概要响几声,最少也得几秒钟才会被对方接起。可对方连这几秒钟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多兰,几乎是拨通的同一时间,电话的那头就传来了一声:“您好,请问是哪位?”
多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抬眼想向安荞求助,可看见安荞那鼓励的神情,很快又下定了决心。
她稳下心神,对着电话开口。
“顾先生,我是多兰。你还记得我吗?”
这一次,愣住的人变了。
隔着手机,安荞和多兰都能听见对面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顾为陈接到多兰电话的惊讶,并不比安荞知道了多兰怀孕要小。
也是,当初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的一夜情,时隔六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他的电话,甚至知道了他的姓名。
换做谁,都会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的。
“多兰……”终于,他开了口,“你还好吗?”
刚才还没有一点哭意的多兰,被这简单的寒暄酸了鼻头。眼泪满到了眼角就要掉下来,她果断地打开了车门,在安荞的点头示意下,离开了车子。
安荞知道,这小姑娘需要自己的空间去处理私事和情感。
她摁开烟灰盖,点起一根烟,看着窗户外多兰拿着手机通话的背影。看不见多兰的表情,但她挺直的腰杆倒是清清楚楚。
安荞在想,多兰这姑娘,到底是苏德的妹妹。
尽管兄妹俩的性格天差地别,多兰一天说的话能抵上苏德的一个月。不过她这处事风格,跟她哥哥其实有些类似。
事情没一捅到底的时候,就一个劲地犯别扭,畏畏缩缩不敢前进,装无事发生。
但一旦事情到了该做出抉择的时候,却也会接过这负担子,做自己该去做的事。
她抽完了手头的烟又点了一根,摁打火机的时候看见手上的纱布。这一天也算是够充实的,忙着多兰的事,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病号。
刚缝完的伤口隐隐有点渗血,好在算不上很痛。
她想了想,抽烟应该不影响疗伤。但医生给她缝针的时候有没有叮嘱过她不能喝酒,倒是真的忘了。
幸而伤的是手指,估计也不耽误马鞍的制作。师傅那边也大可不必告诉他缝过针,不然师傅那脾气,肯定又有一周不让她来马场了。
对着自己的手指长吁短叹一番,多兰也拉开车门回来了。
又是满面的泪花,鼻子上都挂着一滴胡乱的泪珠,跟在医院见到的她有得一比。但光看她的表情的话,医院里的多兰是伤心惶恐,而此时的她,更像是被感动了。
安荞灭了烟问她:“怎么了?他说什么?”
多兰一把把脸上的泪都抹了:“嫂子,你说的对,他没有不对我负责。他说他今天晚上就从湖南赶过来,最迟明天,就能到坝上。”
这倒是让安荞没想到。
二十四岁的男人,说小不小,但说成熟也谈不上。正是从青年向成年转变的年纪,顾为陈能有这样处事的心性,可见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她为多兰隐隐感到欣慰。
只要对方愿意过来,此后无论他们怎么沟通,都有了个好的开始。
不过安荞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跟他说了,想要这个孩子吗?”
多兰点点头:“我跟他说了。”
“你跟他说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尊重我的选择,但也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和我家人见一面,再商量以后的事。我家长都在牧区,过去太折腾了。我就告诉他,让他先来坝上见见我哥哥。”
“见苏德?”安荞愣了愣,想起苏德对觊觎多兰的孙成那冷冰冰的态度。
孙成只是偶尔言语涉及多兰,他都不太高兴。要是知道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把他妹妹肚子都搞大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安荞瞬间想到,这倒是个纪录片的好题材。风流游客和草原兄妹的爱恨情仇。
多兰长吁一口气:“他能来就好…别的,就看他怎么说服阿和了。”
安荞点点头。
凡事,都等那人来了再说。即使是电子通讯异常发达的如今,人与人沟通最有效的方式还是面对面的洽谈。看得见彼此,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和话语的真诚与否,心里也多了层底。
多兰毕竟是苏德的妹妹,而非她的妹妹。
她没有什么亲人,没法代入自己作为她长辈的身份。真正的决定,肯定得和有血缘的家人商量。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极限。
一下午的折腾,从超市到酒店,时间过得比往常似乎都快了些。
多兰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安荞发动车开上公路。漫漫长路,她刚要点上烟,忽然想起身边坐了个孕妇。
打火机被随手丢到了杯架里,一路都没再拿起过。
车开到了景区门口,多兰带着医院的报告单一起下了车tຊ。在车窗外她再三和安荞道谢,依然一口一个“嫂子”。
开车回双峰村的路上,安荞便自己喃喃了一遍这个称呼。
嫂子。
哥哥的妻子,才是嫂子。
她笑了笑,没多想下去。
车弯进草滩边的进村小路。草地上的马和人都稀稀拉拉,在这一周的末尾,有许多马倌都已提前收工,带着马儿下班回家。
安荞远远看见了马桩上拴着的大黑,知道苏德还没回去,将车停到了合作社的凉棚边上。
一声喇叭让合作社还没下班的马倌们齐齐转头。苏德坐在人群边上的的小马扎上,鸭舌帽下的眼睛一扫到安荞,便向她走了过去。
安荞坐在车里都听见了马倌们在起哄,她无所谓,显然苏德也无所谓。
他来到她的车窗边,一眼就看见了她抱着纱布的手指和放在旁边的药袋子。
“手怎么了?”
安荞嘟起嘴:“为了做马鞍割破了。很疼,怎么办?”
苏德几乎没见过她这样撒娇的模样,尽管她明显地有表演成分,心头却忍不住地软了下来。
五大三粗的男人温声细语地靠近:“那就休息几天。马鞍别做了。或者我替你做。”
“那怎么行呢?你们蒙古人的花纹精细得很,我做起来好费眼睛。好不容易做完了,当然要亲手镶上去。”她狡黠笑了笑,“不过我老家的人,在解决这种小病小痛上有自己的方式,你愿意为我尝试吗?”
苏德当然点头:“你说。”
“你伸一只手指给我。”
苏德把自己的食指递给她。
她用手捧住他的手,一口温暖的气吹在他的指尖。舒缓温润的气流从最敏感的指头上擦过,一直痒进了心里。
她仰面,丹凤眼看向他,轻声解释道:“先吹一口气,然后说一句‘啊呜啊呜痛,痛痛飞走啦!’,那就会不痛了。”
语毕,她放开了他的手,反将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苏德忍俊不禁,拉下了面巾,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她抱着纱布的地方吹了口气。
气撞在纱布上散了,像阵小风,没学到她的温柔劲。
她不满意:“咒语呢?”
苏德就咕噜咕噜地说了一串蒙古语。
安荞半个字都听不懂,牙都咬了咬:“这个不算!你耍赖!”
“这是一个意思。”他义正言辞告诉她。
“不管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的当然不能算。”
苏德笑着揉了揉她的掌心:“那就先留着。以后,我教你说蒙古语,你听的懂了,那就能算了。”
安荞撇撇嘴。
“早点回去吃饭,你师傅回来了。刚才找不到你,还给我打了电话。”
安荞的心思瞬间跟着话题一起转了,眼睛微睁:“师傅在找我?”
“嗯。”
安荞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眼。刚才在回程的路上她没用手机开导航,静音放在一旁,于是便错过了师傅打来了三通电话。在师傅的电话后,还有苏德打来的电话,同样没接上。
她不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离开马场,且她是和车一起走的,师傅随便一想,就能想到她或许去了镇上。
师傅一直都放心她的,不会多过问她的去向,也不太担心她的安全。
这么着急地找她,甚至都联系了不太熟悉的苏德。
大概是出了什么急事。
第58章 她这是污蔑!
安荞开着车抄了近路,没回路上,直接从草滩过了小河套,回到了马场。
这种时候高底盘越野车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小轿车完全不敢走的路,她只要不松开油门,一脚冲过去毫无障碍,上马场的小坡更加轻松,稳当当停在了凉棚边上。
她去医院之前正在做的马鞍还摆在地上,而孙建发、孙熙和李伟都站在凉棚下,一脸的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