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话,她又是一怔。
少年低沉悦耳的嗓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却又格外清晰有力。
“如果只是因为输了这一次,你就想要放弃,那我会劝你早点认输,少浪费时间。”
他连安慰人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哄着鼓励她,告诉她,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的。
而是试图教会她,失败一次也无所谓。
就算一直失败下去又能怎样?只要她没想过放弃,无论失败多少次,她也依然会坚持下去。
既然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再伤心失落下去。
泪水因为他的话慢慢止住了,傅思漓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又忍不住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
她连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都做不好,她不怕在别人面前丢脸,可唯独不想在裴时隐面前丢脸。
裴时隐似是有些无奈,垂下目光看着女孩。
“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
话音落下,两个人皆是一怔,一股莫名的气氛缓缓流淌着,两个人的耳垂却是都不约而同地红了下。
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傅思漓回过神后忙不迭移开视线,给自己刚才的话找补。
“要是你早点来了,说不定我就不会输了。”
蛮不讲理的,这就是傅思漓。
几秒后,仿佛刚刚没听到她说的话,裴时隐的神情也恢复了自然,大概是觉得对她十分头疼,却也早已经习惯。
他的语气不自觉缓和几分,低哄道:“我现在不是来了?”
她想哭多久,他就在这里陪着她多久。
可还没过一会儿,傅思漓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在夜晚中清晰无比。
她忍不住红了耳尖,懊恼地垂下眼睫。
少年抬手把那顶黑色鸭舌帽摘下来,动作极为自然地盖在了她的头顶,语调漫不经心。
“走了,去吃饭。”
后来傅思漓才知道,裴时隐能够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他听到了她比赛失利的消息之后,在比赛开始之前,不顾裁判的劝阻离场,直接缺席,最终失去了宝贵的机会,后来还被教练骂了一顿。
可他却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对她提起过。
原本傅思漓以为,这些陈年旧事早就被尘封在记忆的长河里,可现在故地重游,她才惊讶地发现,竟然连细枝末节都记得这样清楚。
甚至,连那时心跳加速的感觉也尤为清晰。
-
下午三点,裴氏集团港城分部。
茶水间里,一个女同事刚走进去想倒杯咖啡,就看见陈屿正在里面,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盒不断摩挲。
女同事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八卦道:“哇,陈屿,这是送给你女朋友的啊?你要求婚了?”
“嗯。”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看着手里的戒指盒。
“她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我吧。”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钻石,但是他花光了一年工资才买来的。
女同事好奇问道:“你们谈多久了啊?”
提起这件事,陈屿就不禁有些感慨:“我们认识八年,从高中开始就认识,大学快毕业我才和她表白,在一起三年。前几年我大学毕业考研失败,身无分文的时候,都是她一直陪着我。我跟她说,我这人没出息,我们断了算了,但她说什么也不分手。”
“后来有一阵子,我外公去世,也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找不到工作,每天情绪不好,有时候对她控制不住情绪,总是爱发火,她虽然嘴上说分手,其实每次都在给我机会去找她。”
“其实只要想象一下她跟我分手的画面,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才发现,我可以没有工作,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时候我就想,等以后我赚到钱了,一定要给她买她喜欢的戒指,把所有欠她的浪漫都补回来。”
女同事听得也忍不住有些动容,最后微笑着鼓励他说:“戒指不在大小,你这么有心,你女朋友肯定会答应你的。到时候婚礼可别忘了给我张请柬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出去,刚打开茶水间的门,就看见一道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女同事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陈屿。
“刚刚那是....裴总?”
回到偌大的办公室里,文柏跟在男人身后,也将刚刚茶水间里的谈话尽收耳底。
裴时隐站在落地窗前,忽而沉声开口。
“女人看见那么小的钻石,也会开心?”
男人指的是刚刚陈屿手里的钻戒。
这话就有些刺痛打工人的心了,还好陈屿此时不在场。
文柏只能干笑两声,而后滴水不漏地回答:“因为是喜欢的人送的,所以礼物的价值可能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更看重的应该是送礼物的人有没有用心。”
闻言,裴时隐沉吟不语。
那天他去纽约找她,送的是她应该会很喜欢的粉钻,她却依然和他提离婚。
所以,是因为他不够用心?
裴时欢说得没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至少比起季言忱,他算不上温柔,也学不会低声下气地哄人,更不屑于去浪费时间做一些事。
作为商人,他更在乎最终得到的结果成功与否,所以总是忽略一部分过程。又或者说,是因为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被她追逐,才从未想过要主动低下头。
裴时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仅仅是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他失去理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接受,听到从她的口中说出离婚两个字。
落地窗外,隐约可见夕阳露了面。
距离平安夜结束,还剩七个小时。
男人垂下眼,转身看向文柏,沉声道:“你去办件事。”
-
下午离开展馆之后,傅思漓就和应檀一起吃了一顿平安夜大餐。
可饭刚吃完,人还没走出餐厅,应檀临时又接到一个集团老总的电话,大概是对方的妻子生了重病,最近为求心安,想给基金会捐一大笔钱。
傅思漓本想直接回家,可应檀非要让她在外面多逛逛,说平安夜热闹,然后就开车把她丢在了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连成一片的星星灯闪烁着,来过平安夜的行人们不少,大多都是成群结队,正在街灯下欢快地拍着照片。
傅思漓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人群里传出激动的声音。
“天啊,快看,下雪了!”
她的脚步猛然顿住,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大片的雪花从林立的高楼大厦间纷扬落下,还有直升机在大楼之间穿梭。
大概为了更能营造出是真雪的氛围,无数架直升机盘旋在半空中,给这座城市降下一场浩荡而浪漫的人工造雪,显然耗资巨大。
有人伸手接住一片飞扬的雪花,忍不住感叹出声:“居然是人工降雪哎。”
傅思漓也忍不住伸出掌心去接,却发现落在手中的雪花并没有凉意。
是人工降雪。
周围是路人的惊呼声,同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奇怪,怎么没在网上看到政府部门有提前通知啊?”
“天啊,这么多直升机,应该不是政府搞的吧。”
“平安夜下雪,真的好浪漫啊,快点给我拍照。”
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场人工降雪?
脑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心脏重重一跳,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口涌上。
不行,就算真是他搞出来的,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心软的。
就在这时,公园中心的喷泉忽而喷涌而出极高的水柱,被灯光照耀出七彩的光。
万年不落雪的港城,就像是突然降临的一场惊喜,虽然不是真的下雪,可街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喧嚣的人群中央,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吸引着大部分路人的目光。
傅思漓的呼吸也滞了一拍。
视线里,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气场冰冷强大,怀里却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似乎是空运来的,还有晶莹的露珠挂在花瓣上摇摇欲坠。
他还戴着那条她送给他的领带,路灯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星河在暗夜中闪耀,迷离而梦幻。
街道上方悬挂着北极星形状的街灯,各种颜色的光线不断闪烁变换,光怪陆离,最终映照在他深邃立体的面容上,看得人心念一动。
眼前的那道身影莫名和记忆里,展馆外雨幕中出现的那道少年身影缓缓重叠,最终变为了一个人。
一次是雨,一次是雪,却始终都是他。
在她面前站定,男人才低声开口:“今天下雪了。”
回过神来,傅思漓咬了咬唇瓣,努力克制着心脏跳动的速度。
“明明是你耍赖的。”
裴时隐没否认:“嗯。”
他没办法让港城下一场真的雪,只能用这种办法,而且要提前和政府那边打过招呼,才能实行这一场人工降雪。
这些旁人眼里所谓的浪漫,对今天以前的他来说,无疑是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可现在,他却也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裴时隐垂下视线,漆黑的眸底,光线流转变幻,无声掩藏住某些涌动的情绪。
迎着她盈亮的目光,他的声线低沉:“能不能再耍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