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手臂只有不到两厘米。
眼罩蒙着,只感觉对方的阴影压过来,把他所有暴怒杀人的欲望压回心底——
女人一脚,结实无情地踩在他喉头,碾着他的喉结,轻声道。
“你以为我是跟你过家家酒呢?”
“我只说一遍,因为我不想让你过得太轻松,所以它暂时没切断你的喉管,你以为现在在这里杀了你需要多久?三秒钟。多于这个数字,你可以下辈子来找我讨个说法。”
庄静檀耐心地说完,又问他:“再让我看见你乱动,我会先阉了你,再给你放血,听清了吗?”
康子晖僵着没动。
庄静檀显然耐心全失,她松开脚,往后退了半步,一脚干脆利落地踹过去:“问你听清了吗?”
康子晖咬牙蹦出几个字。
“知道了。”
庄静檀冷笑一声,转身向窗边走去。
山水堂这个包厢位置偏,但有一点好,能看清华禹门口进出情况。
她耳朵尖得很,刚刚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浪,庄静檀觉得有点熟悉,走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一辆银灰色混动Revuelto超跑,线条锐利如雕刻,是她在斯珩车库里见过的车。他开得少,但偶尔没公事,也会开一两次。
现在已经过了元旦六天了,上次联系的时候,他明明说至少要到十来号回来,现在倒是提前来了。
他也喜欢来这儿玩?
庄静檀待在窗边没动,脸颊被屋内的暖气烘得微热,视线很淡,似乎没什么焦点,过了会儿收回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康子晖。
他有可能知道她在这,有可能不知道,但是突然撞上她。
无论哪个,都会把局面搞得很难看。
庄静檀去挂着的外套里拿了片卸妆巾,擦着,想着。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杀了康子晖,这很简单,然后可以不用管斯珩那边想干嘛了。
第二个,放了康子晖,然后等着他去斯珩那儿发疯抱大腿告状——虽然康子晖看起来没认出她,但是斯珩长了脑子,他认得出自己。
那斯珩应该会跟她算双份账,毕竟再怎么样,康子晖跟他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还有第三个最幸运的走向,斯珩压根不会知道她在这,自己也是来玩的,玩到她走了他也不知道。
但是幸运会降到她头上吗?
以前没有过,她不会信现在就能有。
人不能总抱着侥幸过活。
在庄静檀还在纠结时,余光一动,但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康子晖努力把绳索磨松,硬是一点点解开了手上的结,又把脚腕的解掉,刚刚解套,便跌跌撞撞往前几步,朝她恶狠狠地扑过来。
庄静檀是巴柔紫带,对扑这件事非常有经验,因为这种格斗术,本来就是要把人带到地面,才能继续施展技术的。
康子晖就算没醉酒,跟她1对1也只有被勒死的份儿,别说现在这个全损状态了,他的动作在她看来慢得有点对不起人类进化的努力了。
但也只能在原地等着,面无表情地想。
……行吧,上天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在庄静檀跟康子晖缠斗在地毯上,煎熬于如何拉长时间的时候,华禹的经理那边也处于煎熬中。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点儿背。
本来就愁康子晖的事,现在倒好,把斯珩都给招来了。
这尊大佛从没光顾过,头一次踏进来,就一幅玉面阎罗索命的架势。
上来就一句话,我的人在你这。
斯珩低头看眼腕表,微微一笑,问道:“是我自己找呢,还是你把人带过来呢?”
他唇边那点笑意很淡,眼里暗色一片,属于上位者全然冷意的俯视。
华禹这种地方,平时路过都嫌脏,今天要进来抓人,如果不是监控录像摆在眼前,斯珩压根不会考虑进来。
为此,他甚至爽约了今晚一个潜在合作对象,对方回国后一直在休养,几乎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却罕见地答应了晟康的邀约。
经理为难,斯珩懒得多纠缠,抬腿就往里走。
眼看着男人直接一脚踹开门,毫不掩饰的暴力干脆,里面的公子哥被吓到正提裤子,面上闪过惊愕、愤怒,再到认清斯珩脸后的憋闷,经理跟在后面疯狂道歉,赶紧凑到斯珩跟前:“斯总斯总,您息怒,您的人在山水堂呢,他今晚挺好的啊,一切也挺顺利的,您不用太担——”
经理理所当然地认为,斯珩是来找康子晖的。
山水堂在西南角最顶头一间,门口很不巧有一面透明玻璃酒柜。
斯珩路过时脚步一停,指了指:“请帮我打开。”
经理已经要汗流浃背了,一边偷偷拨着齐卓电话,一边赶忙用钥匙把玻璃柜打开。
斯珩抬头扫了眼酒墙,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评价道。
“好烂的酒。”
他挑了瓶收藏版Patron龙舌兰。
经理把山水堂门锁也开好,但也不敢做推门的人,而且里面传来的动静更清晰了。
斯珩抬腿轻踢开门,门便缓缓开了。
两道纠缠扭打的身影刚滚到长桌底下,不过康子晖临时占了上风,颤颤巍巍地控住她脖子,反骑在女人腰间,抓住匕首想也不想地要刺下去。
砰——
一声清亮巨响,瓶身碎裂,酒液飞溅。
砸碎在康子晖头上的酒瓶四分五裂。
康子晖人正懵着,额间滑了两行血迹下来,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把,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一股铁箍般的力气扼住了,对方力气极大,完全不容反抗,几乎是把他半拎起来,一把拖到墙边,掼在墙上,人都被血迹糊住了眼。
康子晖染色体XYY,脾气向来不好,但比其他的同类人多了点脑子,和为所欲为的能力。
在整个家里,斯珩不说排在他最恨的人第一,也至少在前三。
又不得不承认,他惧怕斯珩。
因为斯珩暴戾的那一面比他更彻底、更无所顾忌,他很小的时候见识过,所以长大了以后,无论别人对斯珩如何多加赞赏,他都觉得这个兄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那一点童年最初的印象,都跟思想钢印一样深深印在康子晖脑海里。
就像此刻。
斯珩下手根本没有轻重,面上也依然风轻云淡,只有那双黑眸跌入极寒。
他轻声道。
“康子晖,你多荒唐我懒得管,只有一点,你要惹事了,麻烦死在外面,别指望有人保你。你和你爹掏过的保释金,都够买你的命了,但是不够晟康的公关费。我说得够清楚吗?”
他骤然松手,康子晖软绵绵滑到地上。
又朝经理伸手,接过了刚通的齐卓电话。
齐卓反应过来是谁,裤子都差点穿反了,连忙赔笑:“斯总,您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玩,不提前说一声啊,我给您清场啊,您稍稍等我一下,马上到——”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出,经理也猜不透斯珩下一步在哪发疯,谁知道他忽然转身,眼神淡冷地落在桌角处。
“你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那道蜷起来的身影缓缓抻直,从地上爬起来,素净的小脸上挂了彩,但是平静中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目光不闪不避。
男人虽然喜怒不写在脸上,但是经理也是人精,瞟一眼都能看出来,斯珩气得不轻,看到女人的一瞬间,甚至需要转过视线,不看她,才能平复心情。
庄静檀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被斯珩一把拽走了。
“我靠……人事部的呢,给我找过来!”
等斯珩走了,经理才意识到什么,头痛道。
*
雁明山在燕城东郊,Revuelto的引擎响声随着山路攀升。
夜漆黑到了极点,车内一片死寂,地势逐渐升高,山路两边的树林快速掠过,视野内的世界像宇宙落下的一片极深灰烬,白昼此刻离得最远。
庄静檀一句话也没说,两只手纠缠在一块把玩。
他就是想把她在这抛尸,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知道这种在权力中浸泡惯了的的人在乎什么。或者说男人都在乎的,自尊、骄傲、面子,在社交世界中建立的威望绝对不能被打破。
斯珩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大概。
她总不能再装自己是迷路进去的吧?
一直开过了一处大弯,通往山顶的路更加清晰,主驾驶座的男人不声不响地加了油门,一路开到了底,又在终点处猛地踩了刹车,直接熄火。
他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陷落在黑暗里。
“你要不说点……”
庄静檀没忍住,开了口,又被斯珩直接打断。
“你最好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
“……”
“庄静音,我知道你一直在骗人,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在乎。”
斯珩的声音放得很轻,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内像轻烟般弥散。
“我现在知道了,你跟康子晖有仇,对吗?”
“……”
斯珩黑眸无声滑过来,在耐心告罄前,看到她食指向内,乖乖指了指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