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公寓离他公司很近, 是傅宴钦最常住的地方, 极简大气的布局,黑色灰色调,从西装衬衫到手工皮鞋置满了整整三面墙, 中岛柜里是他收藏的腕表和饰品, 每一款都价值不菲,彰显财富与品味。
观摩之间, 衣柜置物区的一个橙色包装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弯身取出,盯着它愣神几秒,犹豫稍许,还是利索地拆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系带。
打开盒子, 看见了那款被妥帖包裹在防尘袋中的女士包。
黑金mini康康19——包型圆润可爱, 适合小女生背。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断定这东西不是买来送她的, 傅宴钦可以顺手送她资源,独独不会花费心思送她礼物。
心口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她苦笑着将包塞回防尘袋里,一切归为原状。
走回卧室,夏安然坐到躺椅上,心不在焉地捡了本书翻看,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就像一群乱舞的蜜蜂,无论如何都看不进,思绪始终徜徉在情情爱爱上。
不多时,男人穿着浴袍走出来,一边擦拭头发一边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浴袍没系带,就这么敞着套在身上,露出精壮紧绷的胸肌和倒三角的腹部,他的肤色不是病态的冷白,是常年进行户外运动而晒出的健康小麦色,穿上衣服斯文有型,脱了衣服寸寸火烧火燎。
“刚到。”她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抬起臂,想主动帮忙。
“我自己来。”傅宴钦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公事公办地告知她:“赵玉章的下部戏,我帮你打过招呼了。”
夏安然抿了抿唇,神情黯然,一声“谢谢”说得很轻很轻,音色又极为沉重。
“怎么,不开心?”
她摇头,言不由衷:“没有,很开心。”
傅宴钦没做深究,将毛巾丢到角落,随手系上了浴袍带子,“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意思?”她讷然道。
“就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女人如遭雷击,心沉坠得像灌满了铅石。
早该有心理准备的,他们这个圈子不是向来如此吗,走马观花似的看女人,是爱情粉饰了残忍,让她误以为傅宴钦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他不热衷于性,也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仗着酒酣耳热把她们当成作弄戏耍的玩意儿,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出身富贵的公子哥,本质上都是相通的。
沉默了好久,夏安然低垂眼睫:“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男人的高大身影在床头氛围灯带的映照下,显得坚硬冷酷,他甚至都没转过身看她一眼:“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那个爱马仕……”她艰难开口,脱口的每一个字都搅得舌尖生疼,“是买来送女人的吗?”
傅宴钦走到茶几边,微微躬身,把她看过没合上的硬皮书轻轻合上,背对着她道:“钥匙留下,你可以走了。”
……
“怎么不说话?”
经纪人的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夏安然恍惚回过神来,洗了脸换了身衣服,敷上淡妆推门而出。
林思琼这人虽然极不讨喜,每回见了面,不是阴阳怪气,就是虚伪假笑,但她有一句话说对了,金靠山是要花时间花精力去看牢的。
算算时间,那女人也不过就是这两月的事儿。
换句话说,自己还没到亡羊补牢的时候。
*
禅香四溢的煮茶室内,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跪坐在茶案边,手法娴熟地往茶壶中倒入煮沸的山泉水。
随着汤色愈来愈浓,白毫银针的香气缓缓沁入心脾。
楚孟潇挥手叫她退下,递给傅宴钦一根雪茄,傅宴钦摆手:“抽不惯。”
他本身烟瘾就不大,更加不习惯这种醇厚浓烈的味道。
楚孟潇评价:“雪茄就跟女人一样,养的时间越长,滋味越好。”
傅宴钦看着香炉里袅袅攀升的青烟,神色淡然得很:“一边抽雪茄一边品茶,这习惯有附庸风雅的嫌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装起文化人了?”
楚孟潇微笑着将雪茄放回雪茄盒中,回到今日正题上:“那个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
楚孟潇是做互联网的,趁着当下的新能源热潮,有进军汽车领域的打算,不过,不是以整车制造商的身份,而是以技术供应商的身份,眼下有意找一家资历深厚的汽车品牌作为合作方。
而傅家的中泰集团就是最稳妥的合作方,中泰旗下拥有国内头部的汽车品牌——迪卢。
“我们把最新、最领先的智能座舱、智能驾驶等技术全面开放给迪卢,你完全可以把这当成一个智能化的产品解决方案。”楚孟潇想了想,自认为措辞无懈可击,足以打动对方,“咱们两家如果能合作,我有信心在国内市场这一块,未来五年能做到垄断。”
傅宴钦但笑不语,一个企业,如果连解决方案都要靠别家提供,等同于失去了灵魂,没有灵魂的品牌就只剩下空壳,他无法接受这种弊大于利的第三方合作。
他不露声色地转圜:“汽车这块,一直是我大哥在负责,等他回国,我来约个时间,大家一块聚一聚。”
“大公子什么时候回国?”楚孟潇显出几分急切来。
“估计还要在欧洲待上一阵,那边的项目快交付了。”
茶水煮好,楚孟潇拎起茶壶亲自为他斟了杯茶,“都说白茶宜泡不宜煮,其实这种上好的老银针煮过之后再喝,味道更醇,你尝尝。”再将白瓷杯往他跟前推了几厘,“有劳,以后还得多多麻烦。”
傅宴钦呷一口茶,老神在在道:“见外了。”抬腕看一眼表,“快八点了,我领那小姑娘去吃个饭。”
陈西瑞随傅宴钦走去餐厅,那餐厅位于会所一楼,听公关经理介绍,主厨是中国烹饪协会会长赵光明。
这名字陈西瑞没听过,如果有心,百度近些年的G20峰会,全球财富论坛等国际超大型会议,她会发现,幕后主厨都是这位赵光明先生。
八道淮扬菜刀工精细,摆盘讲究,口感平和,不偏不倚,吃多了也不会觉得腻。
陈西瑞饱餐了一顿,再观对面的傅宴钦,每道菜只浅尝几口,宋嫂鱼羹和龙井虾仁还算合他口味,多动了几筷。
“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她问。
“菜品还可以。”傅宴钦放下餐巾,“只不过新陈代谢不比以前,吃多了热量没地方消耗。”
陈西瑞心说你一男的,要这么讲究干什么,真是从头精致到脚,难怪瞧不上我。
她嘿嘿一笑:“你可真是个讲究人。”
傅宴钦掀眸,哼笑了声:“说说吧,刚才为什么不理人?”
“没有不理人啊。”
傅宴钦一动不动地瞧着她,整张脸被餐厅柔光一照,原先刚毅的下巴线条显出几分流畅温和来,鼻梁依然看上去很挺,跟女人接吻时估计能把对方戳死。
陈西瑞突然萌生出这等邪念,但她很克制地压了下去,摆在桌下的手极度不自然地绞在一起,左右手互抠指甲,脸颊开始有点发烫。
“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说谎的时候。”他停顿下来,抬手在自己左耳边缘位置敲了敲,“这里会动。”
陈西瑞思维被他绕着走,目光迟滞地盯着男人食指上的银色素戒,那戒指窄窄一圈卡在他指关节处,恰到好处勾勒出一种痞邪又斯文的矛盾感。
果然手也是男人的第二张脸。
脸颊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陈西瑞佯装镇定:“我…我耳朵刚才动了吗?”
傅宴钦推开椅子起身,目光凝着她打趣:“你还真信啊。”
陈西瑞扯出个笑,不敢再看他,看多了魂都要丢了。
回到包厢,在场的所有人已然将陈西瑞定义为傅宴钦的女伴。
所谓“女伴”,在他们眼里,介于女朋友与露水情缘之间,比前者分量轻,比后者存在感强。
总之,称不上是什么体面的身份。
陈西瑞是不知道这些隐性含义的,傅宴钦被喊去隔壁玩牌,她就坐到沙发上,喝着橙汁装出一副经常来的样子,耳朵支棱着,听那几个模特网红聊美容和男人。
用词奔放香艳,更有拿床笫之事来当趣谈的,不过,这些桃色内容皆是以“我家那个”为开头。
到底是不是“她家的”,暂不细究,陈西瑞这会儿光顾着看她们的长相和仪态。
长相无可指摘,二十出头的年纪,饱满鲜嫩得就像水蜜桃,仪态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不像电视上演的那种财阀贵妇和财阀小姐。
张嘴三句话不离男人,有一个甚至花大篇幅在炫耀男人为她买的欧洲别墅——她呢,平时都在国内,一到夏天,就喜欢飞欧洲,去干嘛呢,去采摘浆果。
说到这里,女人掩唇一笑:“那边的自然环境真的超赞,各种可爱的野生小果子,我每次都要摘好多,吃不完呢,留着做果酱,老欧就特别喜欢我做的覆盆子果酱。”
“听说欧总夫人是个母夜叉,没少为难你吧。”姐妹团中有人说道。
“她能翻出个什么浪。”女人语气十分讥讽,“婚姻早就岌岌可危了,拖着不肯离婚,还不是想多分点钱,我劝这位大姐给自己留点体面,你们猜人家骂我什么,骂我是狐狸精,呵,真有意思。”
“这是在夸你美呢。”
吃瓜中的陈西瑞:“……”
“你说的那种野生果子,不会把门牙酸掉吗?”陈西瑞插了一嘴。
女人捋了捋精心保养的头发,笑容明艳:“酸酸甜甜的,味道其实很不错。”
陈西瑞哇了声:“真是大自然的馈赠啊,不施肥居然还能发育得这么好吃,有机会我也要去欧洲体验一把。”
女人轻眨眼睫,笑容特假:“欢迎来我家玩。”
“好,去你家吃野果大餐。”
女人不再理她,继续跟一众小姐妹聊她的欧洲大别墅:“我呢,十月份的时候,还得抽空再飞一趟。”
陈西瑞缓缓打出个问号:“这回又去摘啥?”
女人将其无视,状似很苦恼:“好烦的,到了秋天,我就要去采摘黑松露了呀,当然咯,这种truffle hunting要提前预订的,因为黑松露就跟大熊猫一样,非常稀有。”
陈西瑞又来捣乱:“不就是品种高级点的菌菇吗,云南地区也产这个,当地人都是切成大块炖鸡,你明年采摘黑松露的时候,顺便捉几只野生欧洲鸡,放锅里一起炖,味道肯定嘎嘎香。”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走开。”
陈西瑞挪到一旁自娱自乐,放眼满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让她来科普高血压与糖尿病。
林思琼俯身倚了过来,主动打起招呼:“嗨,还记得我吗?”
女人一头大波浪,肌肤雪白,随意一撩头发,露出纤瘦细致的锁骨,陈西瑞抬头反应了三秒:“记得,上次敲错门那个。”
女人坐下,自我介绍:“我叫Beryl,百丽儿。”
陈西瑞怎么看她怎么别扭,“这名字有点拗口,我就叫你百灵鸟吧。”
林思琼皮笑肉不笑,这姑娘浑身长满了刺,可不是好糊弄的,“怎么称呼?”
“我姓陈。”
“陈小姐是傅总的女朋友?”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西瑞略感无奈:“你看我像吗?”
“像,怎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