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过来?”
“啊?”
“很近,十分钟车程,我来接你。”
*
暮春的京北已经开始转暖,昼夜温差却依然很大。莹白路灯将方寸之地映亮,沿路的两家24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空气里隐隐有玉兰馥郁的香气。
阮梨觉得有些事情开始脱轨,她身体里那个小疯子像是被放了出来。
譬如此时此刻。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霍砚舟的邀请,正裹着一件深咖色的大衣站在君庭的大门外。
那辆库里南在将她送回来后又开回了张家庄园,这会儿正稳稳朝她的方向驶来。车子在路边停靠,后门已经从里面被推开。
“不是说到了再下来。”
“我……也刚出来。”阮梨匆匆俯身上车,要怎么解释她换好衣服待在房间里坐立难安的心情?
她解释不了,也不想解释。
“冷不冷?”
“还好。”
司机显然听懂了这段对话,无需霍砚舟再开口,已经将车里的空调打开。
一时无话,又有第三个人在,阮梨转头看向车窗外,缓解和霍砚舟同处一个空间的紧张。
诚如霍砚舟所言,车程很近,不消片刻便抵达目的地,车子从白色的拱门驶入,行了一段僻静小路,在一处临湖的私人会所门口停下。
私密性极好的地方。
司机熄灭引擎,躬身下车,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阮梨和霍砚舟两个人。
“想清楚了?”霍砚舟问。
会所外还停着几辆豪车,其中一辆酒红色的法拉利格外拉风。阮梨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她知道,下了车,走进那扇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霍砚舟的“要不要过来”并非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如今晚他在水榭六角亭问她:敢不敢?
似是看出她又生了犹豫,霍砚舟开口道:“当然,你也可以当作今晚只是来认识几个朋友,孙缓是孙媛的哥哥,你应该不陌生;许荡你已经见过了;另外两个,一个叫周敬之,一个叫贺清辞。”
京北的周家和贺家。
阮梨犹疑,“你们聚会,都没女孩子吗?”
“嗯?”
蓦地,霍砚舟眼底浮起些许笑意,“以前没有,以后——应该就会有了。”
他是在说,她是第一个么。
阮梨轻轻摩挲着皮质座椅的边,乌软眸光亮澄澄,“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今晚……”阮梨咬唇,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出来,她自己先脸红了。
“今晚在露台的时候,你说你全凭心意做事的话……你……”
“你确定要和我在车上聊这个?”
阮梨轻啊一声,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车里聊这个。
“车里,有什么不同吗?”
“阮笙笙。”
又是这三个字,被霍砚舟沉磁的嗓音咬在唇齿间,有种莫名的缱绻。
阮梨大概不知道,她红着的脸和眼底闪躲的神色早已经将她出卖得干干净净,霍砚舟知道她想问什么——关于那个吻。
“知道你今晚没有推开我的后果吗?”
阮梨根本不敢看霍砚舟的眼睛,只是轻嗯一声。
她默许了他的行为,没有排斥他的亲吻,等同于告诉霍砚舟这不是她的底线,甚至……他还可以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他……会么。
阮梨纤长的眼睫轻颤,在下眼睑处扫下一片影翳,她听见霍砚舟开口,温沉的声线。
“在车里,我不保证只亲你。”
第024章
霍砚舟这样端方贵重的人, 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
在阮梨的惊慌中,霍砚舟已经下车,从车尾绕过。
另一侧的车门被拉开, 他在车边站定, 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 骨节明晰,掌骨微扣, 白衬衫压在白皙清瘦的腕间。
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 男人眸光沉静, 不催促亦不强迫。
只是邀请, 请她到自己的世界去看一看。
阮梨犹豫一瞬,抬手, 指尖甫一相抵, 就被霍砚舟攥紧。看似如玉骨的手, 掌心却温热, 指骨收紧, 一点点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会所门外,身形修挺的男人倚在门边, 穿黑色毛衣和长裤,冷白皮, 眉眼间浸着旧时世家贵公子的熏陶和气度, 温和清俊有, 懒惫顽劣也有,总之担不上清风朗月、风骨卓然这样的美好词汇。
待走近, 阮梨才清晰捕捉到了男人眼底兴味, 对方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周敬之, 久仰大名。”
阮梨不理解他的措辞,正想把另一只手从大衣兜里伸出来,却被霍砚舟轻轻捏了下指尖。
霍砚舟微凉的视线朝周敬之瞥去,“很闲?”
周敬之也不恼,收了手,眼底笑意灼灼,“你不来,凑不齐人,当真很闲。”
“贺清辞不是来了。”
“楼上睡觉。”
阮梨跟着走进来,说是私人会所,一应陈设却与住家无二。门厅高挑,临湖的大面落地窗,色调明快而温馨的装修风格,一扇窗前还摆放着茂盛葳蕤的绿植。
这里更像一个“住处”,一个和朋友聊天放松的据点。
偌大屏幕上正在进行一场游戏对战,奶白沙发的边缘露着两颗脑袋。
“草草草,快啊,轰它!”
“狙他!狙他!狙他!”
“你他妈什么走位!”
“你特么能不能闭嘴。”
闹腾的是许荡,烦躁的是孙缓,诚如霍砚舟所言,都不算陌生。
周敬之果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懒洋洋开口,只一句话:“许二,你砚舟哥带你女神过来了。”
“啊,什么女神?”许荡握着游戏手柄转过头,视线直接捕捉到了阮梨。
她穿一件深咖色的大衣,将纤细的骨架拢着,黑色铅笔裤配马衔扣穆勒鞋,裸一截白皙踝骨。
算不上多正式的装扮,和许荡记忆里总是礼仪着装妥帖的女孩子判若两人,像是被人匆匆忙忙从家里带出来。
大衣的袖口微长,几乎盖了阮梨半个手掌,许荡这才后知后觉看到——阮梨和霍砚舟牵在一起的手。
几乎是一个瞬间,众星捧月长大的许小公子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二十六年来最为精彩的表情。不解、讶异、难以置信……
阮梨?
砚舟哥?
他们——
一旁的孙缓显然要淡定得多,视线在阮梨和霍砚舟相牵的手上一掠而过,继而看向周敬之,“45年的ROMANEE-CONTI。”
周敬之唇角含笑:“愿赌服输。”
阮梨听不懂两个男人之间的哑谜,但霍砚舟却猜了个七八分——两个无聊的男人在打赌,内容未知,但必然同他和阮梨有关,赌注是一瓶1945年份的ROMANEE-CONTI,周敬之众多藏酒中被归为“心头好”的一类。
阮梨冲孙缓和许荡点点头,“孙缓哥,许先生。”
“阮梨,你……”许荡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喃喃开口,满心满眼都写着“我不相信”、“我他妈一定是眼花了”。
“不是,你……阮梨,我……”
“叫嫂子。”
在许荡无法相信无比纠结语无伦次中,霍砚舟撂下三个字,彻底掐断了许小少爷的第一次少男心动。
许荡那些在心中盘算了许久的追人招数一样都没用上,已然全部夭折。
在许荡怨念的视线里,阮梨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她有些怔然地看向这个平素里不怎么着调的大男孩,虽然事实上她年纪还要更小些。
她从来都没往那个方面去想,她以为许荡每每看的眼神只是觉得新鲜有趣。
指尖又蓦地被捏。
阮梨:“……”
孙缓自顾走到周敬之身边,“这地方第一次来女孩,你不招待一下?”
“为什么是我招待?”周敬之反问。
“我什么都不会啊。”
“……”
你废物,你有理。
周敬之提议:“你可以喊贺清辞起来做饭。”
“我是嫌命太长?”
周敬之一边和孙缓伴嘴,一边走向吧台,从菱格木架上抽出一只蓝宝石杜松子,又转头问阮梨,“低度酒?”
阮梨犹豫,她酒量算不上多好,上一次在苏市断片的记忆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