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集团如今很好,曾经被卖出的地皮,女儿也已经全部收购回来, 兰亭医院在加速建设中, 文旅城也开始动工了, 父亲您放心,我们的宏图, 我会替您完成……”
“要是你们看到如今的周氏集团,也会为女儿感到高兴的。”
“至于我, 也很好,因为我又遇见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要结婚了……”
只是越说心里越难受,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脸上也冰凉濡湿起来,她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老天爷仿佛也在帮她伪装。
冰凉的雨水砸在脸颊上,与眼尾的泪水混在一起滑下。
又或许,那本就是泪。
周梦岑不再压抑,闭上眼,任凭泪水随雨滴肆意而出。
人前,她是周氏集团董事长,要顶天立地,不可轻易落泪。
人后,她只是他们的女儿,无需掩饰脆弱,尽可释放悲痛之情。
倾盆大雨落下的一瞬间,她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的摧残,或许这种刺骨冰冷可以缓释一下那颗麻木的心。
然而顷刻间,大雨变成微风细雨拂过脸庞,有脚步声靠近,在她身后停下,隐约能感受到头顶有一抹清冷气息罩着。
周梦岑睁眼,看到黑色的伞面,为她遮挡了风雨。
她以为是苏琪,回头看去,却是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秦墨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两束玉兰鲜花,站在她身侧。
周梦岑看着他,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泪水也像是忘了落下,蓄在发红的眼里,酸涩肿胀。
这一刻,她来不及拾起伪装的笑容。
他的出现,总是那样猝不及防。
但不可否认,这一刻见到他,她内心是无法克制的喜悦。
即便那喜悦带着眼泪。
她看着他发呆不动,只泪水不受控涌出,砸在冰冷的地面。
没有雨水的遮掩,她哭得那样肆意,又那样沉默。
秦墨撑着伞看着她,也没有哄她,像是要等她哭完。
“……你怎么来了?”
周梦岑呆呆看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才仓皇起身,声音也染上了难过,沙哑哽咽。
秦墨这才将伞递给她,抬脚上前一步,将两束玉兰花摆在周云亭和温雪兰陵墓前,“跟钟老一道来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精致的宝石袖扣在雨中闪耀,乌黑的发也瞬间湿润起来。
周梦岑连忙将伞前倾,想为他遮挡,只是一把伞终究太小。
斜风细雨,终是无法顾全。
“钟叔也来了?”
秦墨放好花束后,退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默了片刻,才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还是来迟了。
那张苍白的脸庞,发丝、睫毛、鼻尖都染了雾一般的雨水,又或者是泪水,眼尾和鼻尖嫣红,宛如被风雨摧残的山茶花,依然傲立枝头,沾着露水。
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块丝质手帕,抬手想为她擦拭。
周梦岑下意识想要阻止,可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花,实在空不出来,只能身子往后退一步,猝不及防被他拉住手腕。
雨伞遮挡住了外面的视野,又像是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将他们困在狭窄的空间。
除了“簌簌”的雨落伞面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
确定她不会躲开后,秦墨才继续刚才的动作,轻轻擦拭着她的眉眼,语气温柔,动作却全无半点狎昵。
“抱歉,钟老不太舒服,我擅作主张,让苏秘书替我送他回去了。”
扣在手腕的力道虽然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移动。
“他没跟我说会过来。”
“老人家不想你费心。”
周梦岑不自觉屏息:“那你过来是……”
手帕擦完她的脸庞后有些微润,秦墨顿了两秒,又用小拇指勾起她耳畔被打湿的发,用手帕包裹着压了压,直至头发不再滴水。
擦完后,秦墨将已经湿透的手帕收入怀里的口袋,才抬眸定定望向她眼里。
“履行一场迟到的约定。”
周梦岑目光怔然,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那年之约。
若无意外,七年前他与父母,就已相识。
可如今,已经不再需要。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属于周梦岑的秦墨了。
——
从陵园出来,雨渐渐滂沱。
周围没有旁人,只有她二人并肩在雨中行走。
秦墨将西装外套脱下盖在她肩上,右手撑着伞,左手将她虚虚揽着,不让雨水浸湿她半分。
周梦岑抬眸,想起多年前图书馆那个雨夜,他亦是这样护着她。
她忽然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发现,那天晚上他是特意等在图书馆门口的。
也许不止那一天。
就像他说的,连续好几天。
他就那样默默坐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只是因为那天下雨,才出来拦住她。
周梦岑怔了片刻,心底只觉更难过,复又低下头,看着鞋尖。
这种感觉,就好像刮到了七年前的头等奖彩票。
过期的中奖,徒增的烦恼。
偏偏又心有不甘,贪心的人总会臆想,如果当时去兑奖,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沉默不语,压下不可言说的杂念,秦墨亦没有说话,只是在她即将走出伞下时,又不动声色靠了过去,自始至终保持着手臂贴着手臂的距离。
直至走到那辆黑色库里南,秦墨拉开副驾驶位,伞撑在上方,手抵着车顶,等周梦岑安然无恙坐进去,他才关了车门,绕到驾驶位。
车内暖气一直没有关,热烘烘的很舒服,秦墨上了车,第一时间找了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周梦岑摇了摇头,看着他已经微湿的发,伸手指了指:“你自己擦擦吧。”
说罢,又要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还给他。
“披着吧,”秦墨收回手,毛巾胡乱擦了下湿发,不紧不慢道:“我答应苏秘书,要把你完好无损送回去,别冻感冒了。”
周梦岑手指搭在西装领上,迟疑了两秒,没再说什么,拥着他的外套,有些昏昏欲睡。
“饿吗?需要去吃点东西?”
他忽然凑了过来,左手伸向她右边肩头。
周梦岑冷不防一个激灵抬眸,思绪也霎时一片空白,盯着他凌乱的乌发。
一个晃眼,俯身靠过来的仿佛是二十来岁的他,刚冲完凉出来,头发湿润,眉眼清冽,穿着白色出声,周身都散发着清冷好闻的气息,穿着白色T恤,单膝跪在床尾——准备捞她去淋浴。
周梦岑屏息忘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直至一声“咔哒”响,将她带回现实。
身前一紧,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只是给自己系安全带。
……太尴尬了。
即便她默默垂眸,及时收回诧异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与他含笑的目光相撞。
他一定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
周梦岑藏在发间的耳尖,逐渐发烫。
冷白修长的手打着方向盘,车子往陵园出口走去,他果然语带浅笑,继续询问:“或者,你有安排?”
周梦岑转头看向窗外雾雨迷蒙的雨景,含糊道:“我想回家。”
今天的她,其实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工作,只想在陵墓前陪伴父母。
可他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计划。
但她又不想跟他待一起。
也不是不想,是不敢。
因为现在正是自己最脆弱的时刻,她清楚明白,如果两人继续单独待下去,会发生什么。
“正好,我们顺路。”
“……”
“困吗?困的话睡一下,不困的话,跟我聊聊天也好……”
周梦岑忽然就想起前两日,两人不欢而散的话题。
“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聊的。”
“是吗?我倒觉得,有些话,我们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周梦岑垂眸,不想开口接他话。
他们确实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每一句都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七年前的事情。”他循循善诱。
闻言,周梦岑再次转首看向窗外,抿唇不语,一副旧事不堪重提的表情。
恰好,前面路口遇到红灯,车子缓缓停下,秦墨侧眸看了她一眼,气氛有些低沉,他沉了好半天,也只说出沉重的三个字:“对不起。”
周梦岑眼睫轻颤,没有回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自顾自言:“不用,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该说对不起的,都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