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王芍青账号的微博主页,突然开口:“我很好奇,王芍青的账号是碰巧被我们班的人看到的吗?”
黎羽怜:“不是哦,是创新班的人来找我们班的人说的,就是我们班有人有朋友在创新班嘛,然后某天她朋友说了那么一嘴,结果我们班的人回去一搜,就发现了。”
朱欢寅:“王芍青设置了不可推送给通讯录好友,也关闭了同城推荐,除了几个好朋友,也没人知道她的微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账号会被人挖到。”
“算她倒霉咯。”
朱欢寅看着陈缘知:“缘知,你有没有想过换宿舍?我们宿舍还有一张空床位,你要不去老师说,让她把你换过来我们宿舍。”
陈缘知关上手机递给朱欢寅,闻言一愣:“这个……”
陈缘知恍然想起之前和许临濯的对话。她其实早就想过换宿舍这个办法,但那时她觉得时机未到,贸然提出的结果只能是被马红梅拒绝。
但如今,王芍青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此时再提出换宿舍,她也算是有了充足的理由。
黎羽怜也很高兴:“对啊缘知,你一来,我们三个就都在同一个宿舍了!多好啊!”
陈缘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好。我准备一下,明天去找老师说。”
黎羽怜举起手欢呼了一声,朱欢寅虽没像她一样跳起来,但脸上也掩饰不住地露出笑容。
“缘知,你打算怎么去和老师说?”
陈缘知沉吟:“马红梅这个人性子急,经常说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你问问题,如果直接去找她口述这些事情,极有可能我还没说完,就被她不停地发问打断了节奏。”
“最好的办法是写成一篇长信,然后直接当面交给她,站在旁边等她看完。”
“她是很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从她平时批判的行为中可以窥见她的思想,古板,守旧,较为封闭,思想的深度和广度有限。但相对应的,她也开朗善谈,富有同情心和爱心,这种人吃软不吃硬,而且习惯把自己摆在道德的高地上。”
“所以,如果想要让她同意我的要求,最好在写的时候忽略掉一些冲突,模糊一些细节,把自己美化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然后再用一种谦卑体贴的语气行文。把自己摆在弱势方,营造出一种‘我很可怜,一直被欺负’的感觉。”
陈缘知思考完毕,看向黎羽怜和朱欢寅,却见二人两眼呆滞地看着她。
“怎么了吗?”
黎羽怜拼命摇头:“没!没什么!我觉得你分析得很对,这样肯定行!”
朱欢寅:“我也觉得,班主任就吃这套。”
陈缘知点点头:“嗯,那就试试吧。”
虽然此举难免有些落井下石之嫌,但,如果对象是王芍青,那么陈缘知就全无心理负担了。
第二天晚自习刚上,趁着电教委员给大家看新闻周刊的时间,陈缘知安静地从后门走出了教室,带着写好的一封书信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办公室里只有马红梅一个人。她闻声抬头,看到了陈缘知,扬起脸笑道:“缘知,怎么啦?有事情找我吗?”
天时地利人和。陈缘知走上前去,郑重其事地递给了马红梅那封书信。
窗外天色渐暗,零星几个学生走在校道上,一抹残红余留天际。陈缘知站在窗边,时不时瞥一眼办公桌旁的马红梅。随着视线地下移,马红梅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直到将一封信看完,马红梅才放下信纸,喊了陈缘知过来。
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眉心微拧,像是一个操劳过度,心有烦忧的母亲一般,“缘知啊,我都看完了,你们俩的事情还有大概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你说你是想换宿舍是吗?换到……A202?”马红梅掀开信纸确认了一下,然后抬头,“你现在是在哪个宿舍?”
陈缘知答道:“A201。”
马红梅点了点头,语气和缓:“A202的同学都同意的话,我这边是没问题的。”
“就是你们两个这个矛盾……处理起来可能也是有些麻烦。”马红梅叹息了一声,“我都看了,你一直都很忍让她,包容她,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也真是辛苦你了。”
陈缘知眉心一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她一边思考一边回答,语速难免缓慢了些许:“不,没关系的老师。”
马红梅:“你放心,我之后会找她来谈谈的。她这样总是背地里说同学不是,对她自己的未来也是没有好处的,我必须要和她好好说说才行。”
陈缘知一直在恭顺地应答,微微倾身听马红梅说话,直到这里,才主动开口,语气温柔地说道:
“老师,我希望您不要太责怪她。我其实可以理解她的感受,我知道她可能是因为刚从创新班下来,身边突然换了环境,一时适应不了。”
“她也经常在宿舍说自己以前的朋友多么好,想来应该是在我们班没有交到好朋友的原因,然后成绩又退步了,心情不好才会这样对我的。况且那些都是小事,我早就不怪她了。”
马红梅看着陈缘知的眼神里渐渐流露出赞许,她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
“缘知,你真的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
——陈缘知回到教室之后,和朱欢寅黎羽怜二人分享了她和马红梅的对话,最后结尾道:“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二人再也忍不住,齐齐爆发出一串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善良我靠!善良!”朱欢寅大笑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这个词汇和陈缘知联系到一起!我靠哈哈哈哈哈哈!!”
黎羽怜卑微地弯着腰,肩膀笑得直颤,“不行了不行了,我笑不动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你们要不要这么夸张。”
等到两人终于笑够了,朱欢寅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故意打趣陈缘知:
“好茶啊陈缘知,你居然也会这么讲话,我真是没想到!”
陈缘知若有所思:“你们还别说,让自己伪装得看上去善良温柔,有时还挺好用的。”
“本来就是。”朱欢寅嗤笑,“大家都喜欢善良温柔无害的人。”
黎羽怜感到奇怪:“是这样吗?我没有特别注意哎。”
朱欢寅:“因为这种性格是具有利他性的,相处时会让人感觉舒服。与其相反的冷漠的人,实际上也多是利己主义者。人们会更喜欢能够提供自己情绪价值和利益的事物。”
黎羽怜却不同意:“那么说也不好吧?我觉得性格温柔的人是宝藏啊,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这样性格好的人谁都喜欢吧?”
朱欢寅:“所以说利他。你没注意到吗?你形容的都是你的感受。”
黎羽怜:“话虽这样说,但是你不觉得这种性格很可贵吗……”
二人吵着嘴,陈缘知却突然拿着老人机站了起来,“我去一下走廊。”
“唉?缘知你去干嘛?”
陈缘知:“给一个朋友打电话。”
她终于脱离苦海,这个好消息得赶紧去告诉许临濯才行。
陈缘知走出教室门,还没走远,便被一道女音喊住了,“陈缘知!”
陈缘知脚步一停,她回过头去看那人,有些惊讶:“副班长?是找我吗?”
徐语轻轻摇头:“是班主任找你。你快去一下办公室吧。”
陈缘知眉心一跳,被她强行忍耐住。
她朝着徐语,点点头:“好的,我这就过去。”
马红梅找她?
是因为什么事?难道是因为刚刚换宿舍的事情吗?
可是她们刚刚不是都已经聊好了吗?难道说马红梅又反悔了,不愿意让她换宿舍了?
陈缘知在门外时还蹙着眉,一推开门,眉心立刻展平。
“老师,你找我吗?”
马红梅还是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她招呼陈缘知过去,直到陈缘知站定在她桌前,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缘知啊,我刚刚已经在电话里和你妈妈聊过了。”
陈缘知背在身后的手一僵。
她看着马红梅,笑意变浅,仿佛是确认般重复道:“我妈妈?”
马红梅点点头:“对,你妈妈。”
“这种情况,我们班主任是一定要知会家长的。所以我就联系了你的妈妈,她好像现在正在上班,很忙的样子,但还是仔仔细细听完了我说的话。”
“我把你现在大致的情况都和她说了。然后她说,让我不用给你换宿舍了,她给你办理外宿。”
陈缘知听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几分惊愕来。
马红梅笑容和蔼:“你妈妈还是很关心你的,问了我很多问题呢。不过我跟她说,还是得先问过你的意见,所以我就让副班长喊你过来了。我想问问你怎么看?是坚持换宿舍,还是照你妈妈说的,给
你转外宿?”
陈缘知现在意识有些恍惚。
她捏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的感觉清晰,告诉她一切并非幻想而是现实。
即使是之前被王芍青针对天天阴阳怪气不怀好意地嘲讽,即使是换宿舍还要面对新的除朱欢寅黎羽怜之外的三位舍友,陈缘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转外宿。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是她妈妈亲手逼迫她回学校住宿,而且她根本不觉得母亲会因为她的遭遇而理解她,陈缘知此前甚至想象过,如果她亲口对黄烨倾诉这些,让她允许她回家住,黄烨也只会拒绝,然后苛责她无法和同学好好相处,总是不能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黄烨会主动提出让她转外宿。
明明当初是她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交通上,是她说天天来回走没有意义,是她忽略了她的感受,坚持让她回学校住宿,为此她们还吵过不止一次架。
是什么改变了黄烨,陈缘知不知道。即使是朦朦胧胧间冒出一点想法,也不敢深究。
但是,心底某一处荒芜干涸的土地被破开,裂缝中,开始慢慢涌出清澈甘甜的泉水,原本干裂开的土地棱角开始被软化。
……
晚自习的第二节 课下课,许临濯接到了陈缘知的电话。
陈缘知对着手机里的那人说了一句话,认认真真的口吻:“许临濯,我把我和王芍青的事情跟老师说了,老师已经同意我换宿舍了。”
电话那头的许临濯笑声清潺:“恭喜你,终于可以把她清除出你的生活了。”
晚风微凉,陈缘知拉了拉卷起的毛衣领子,让它立起来,盖住自己的鼻梁,传到话筒里的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像某种软糯的小动物,“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惊讶呢?”
许临濯:“我相信邪不胜正。”
陈缘知被他逗笑:“噗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轻快动听,顺着风钻进许临濯的耳蜗里,“什么邪啊正啊的,许临濯,你怎么变中二了?”
许临濯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此刻有人站在他身边,一定会感叹那双眼睛的温柔:“如果真的是,那也是受你影响。”
“少在那甩锅了。”
晚自习下课的走廊阳台上人来人往,夜色朦胧,月华清丰。许临濯靠在栏杆上一边笑着,一边和某人打电话的样子落入不远处的某二人眼中。
郑业辰拉了拉胡妤洙的外套,朝许临濯的方向示意:“偌,临濯他又在跟别人打电话了。”
胡妤洙咬着棒棒糖,掀起眼皮望了那边一眼,然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郑业辰:“不过就是最近经常打电话而已,怎么了吗?”
郑业辰笑道:“嘛,跟你说也无妨。他前些天忽然来找我,问我在创新班那边有没有认识的消息灵通的人,他想托我帮忙问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