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接过对方递来的外套,朝他点了点头,“没关系。”
看上去脾气那么倔的人,在听到许临濯的几句话之后,居然那么快就松动了。
……这衬得她,多少有点上不了台面。
陈缘知忍不住偷眼看许临濯的侧脸。
林松鸣刚一站定,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喊:“林松鸣,杵那干嘛!快走了,今天的课在体育馆集合!”
陈缘知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球服抱着篮球的男生,旁边还跟着几个差不多高的男男女女,应该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林松鸣转过头看了一眼,朝对方挥了挥手,然后回头对他们两人说道,“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他拍了拍许临濯的肩膀,转身朝喊他的同学跑去。
陈缘知和许临濯站在原地,不过几秒,一场乌龙结尾。两个半生不熟的人站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秋风忽然吹得猛了些,陈缘知伸手压住脸颊侧的头发,最先打破了沉默:“你们不是同班同学?”
如果是,听到刚刚那人说的话,应该也跟着走了才对。
许临濯,“嗯,是同事。”
陈缘知目光下落,才发现许临濯的胸前也戴着和林松鸣一样的徽章。
她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忽然开口道:“我怎么记得,加入学生会的话就不能再加入其他社团了?”
这是东江中学的学生都知道的一条规矩。东江中学的学生会管很多事情,可以说对整个校园有着一半的自主权,故而平时的任务也较为细琐繁重。为了保证各项任务能顺利进行,学生会规定,加入学生会之后不允许再加入其他社团。
许临濯慢慢地“啊”了一声。
陈缘知盯着他的脸,他居然笑了,眼睛温和,“不小心说漏嘴了。”
陈缘知:“……”
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面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都是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就像现在,明明是他的暗箱操作被她撞破了,却仍然是从容地笑着,好像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陈缘知,“明明是mbti社的成员呢。”
许临濯笑了,“现在是在拿我是问吗?”
陈缘知伸长手臂,她觉得有点冷,所以正在穿校服外套。
她顾着穿衣服,一时间没有回话,直到最后,她整理了好衣领口,话锋方才一转,诚恳地说道,“不,我反倒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许临濯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他看向陈缘知,顿了一下才道:“谢谢我?”
陈缘知的手揣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宽大的校服外套把她的身形衬得更纤瘦。
她垂着睫毛,唇微动,“……谢谢你把自己的徽章送给我。”
陈缘知平时并不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家庭环境和性格使然,她很难向别人坦露心迹,她遇到事情,更喜欢写在日记本上,或者自己慢慢消化,而不是说给朋友或者家人听。
十二年的好闺蜜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缘知,你有时候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逞强。在重要的人面前,示弱一下,不然他们不会知道,你已经很委屈了。”
陈缘知那时是这样回答的:“我知道。但很难。”
变得坦诚而无刺,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在这片阳光熨烫的球场上,微凉的风擦着油漆地和脚踝卷过,喧嚣遥远的人声与树叶沙沙摇动的嗡鸣混合,她站在这里,身边是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人,她却莫名觉得这些在平常很难言之于口的话语,都可以吐露于人前了。
她一时分不清,是周遭的这片空地和风,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影响了她的心境。
许临濯这时似乎才表现出一点意外来,他低头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影,“……你是怎么猜到的?”
陈缘知,“盒子里的纸片。如果说那是你提前写好的,解释不通,因为你不知道我要来,在那之前也没有进过那间储物室。”
“我隐约记得我做题的时候,你有一阵子在写东西,写完以后放进了书包里。后来叫我去储物室的时候,你也拿了书包进去。”
排除掉那些不可能,剩下的就很一目了然了。
那只能是许临濯的徽章,他在她做题的时候写好了那张小纸条,然后放进了那个盒子里,又装作是刚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样子。
陈缘知捏了捏口袋里的衣料,她“唔”了一声,“而且我感觉,你不是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那种人。”
许临濯忽地笑了,陈缘知看着他的笑脸,有一点被晃到眼睛。
他笑完,一双眼慢慢地睁开,露出里面一片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
许临濯说,“怪我不小心,又多了一个把柄在你手上呢。”
陈缘知看着他,慢慢地说道:“……我不会拿它威胁你的。”
“那个徽章……无功不受禄,我还是还给你吧。”
许临濯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
许临濯,“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等到第一次社团活动,他们会给你一个新的徽章。到时候你再把那个送我就好了。”
陈缘知看着他,“……谢谢。”
许临濯抿了抿唇,嘴角一直是微微弯着的,“以旧换新,是你吃亏了,还谢我?”
陈缘知慢慢地说,“不只是因为徽章的事。算上刚刚,已经是你帮我第二次了。”
陈缘知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
她格外奇怪。面对恶意时,有城墙一般的盔甲去抵御,从不会因此难过,反倒是越战越勇,面对敌人的攻击仿佛有用不完的嘲讽劲;可别人一向她释放善意,她便如同被撬开了蚌壳的软脚动物,直接僵在了原地,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无论许临濯是出于一时好心,还是另有目的,她都非常不习惯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站在他面前时,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在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莫名有些难以直视他看过来的目光。
陈缘知敛下眸中的困惑,轻声道,“总之,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守秘密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随时找我。”
陈缘知大概也知道许临濯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mbti社。
长相好,又高挑,成绩还很不错。这样的男生,估计会招来一堆狂蜂浪蝶吧。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说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人早就饱受桃花过盛的折磨,苦恼得要命呢。
陈缘知莫名有点同情起了许临濯。
许临濯虽然不知道陈缘知在想什么,但她的目光还是让他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间,教学楼那边传来了上课的铃声,遥远浑厚的钟声缓缓传来,震山沉林。
陈缘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啊!!
陈缘知有点急了,她连忙道:“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课了,再见!”
许临濯看见她极速变换的表情,忽然愣了愣,“……嗯,拜拜。”
陈缘知道完别,转身便朝教学楼跑去了。
孔臻怡刚刚到球场,就看到了许临濯。
他站在球场边缘的地方,离集合点有些距离,长身玉立,表情温和。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件看上去略显宽大的校服外套,背对着孔臻怡,看不清脸,一头乌黑的长直发束起来,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个女生细长白皙的脖颈,令人不禁想到徐志摩笔下胜似水莲花的舞女。
孔臻怡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女孩的背影。
忽然间,上课铃响了。那女孩的身影一动,应该是和许临濯说了什么告别之类的话,许临濯也笑着说了声什么,然后女孩便顺着出球场的小道跑出去了。
孔臻怡发现,女孩跑了之后,许临濯还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孔臻怡看不懂。
她捏了捏手心,抬步走了过去。
“班长?”
许临濯回过神,他转过头,孔臻怡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朝他笑着,“你在这看什么呀,发呆吗?”
许临濯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啊,抱歉,是不是要集合了?”
孔臻怡笑道,“对呀,体委都在喊人啦。”
她装似不经意地问道,“班长刚刚是和朋友在一起聊天吗?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许临濯没看她,反倒是又望向了教学楼的方向,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应该不算朋友。还不是很熟。”
孔臻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
孔臻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抿起唇微微一笑,“班长,那我们快走吧。老师估计快来了。”
许临濯跟着孔臻怡拖在球场上的影子,朝集合点走去。
他脑海中又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幅画面。
女孩的眼中分明是有困惑的,但她最后什么也没问,只是用一句道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许是怕问题不合时宜,又或许是并不在意答案。
微风卷起了许临濯的外套边缘,慢慢地吹开他额前挡着的几缕发。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地选择帮忙。
熟悉许临濯的人,如果听了这些话,一定会为他做的这几件事而感到震惊。
因为许临濯骨子里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或者说,恰恰相反。
他之前也很困惑,为什么一遇到陈缘知,只是看到了她的那双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想要走上前去。
然而就在刚刚,他看着微风中陈缘知抿起的唇角和眼里平静闪烁的波光,想明白了原因。
他想,也许是因为相像吧。
如果他在现实中见到清之,她应该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
十一月到了中旬,终于到了各班节目进初选的日子。
东江中学的规矩,并不是每个班准备的节目都可以登上校庆的舞台,而是要经过一轮的筛选,初选过后,出现在通过名单里的节目,才是最终能够登上校庆舞台的节目。
今天刚到教室,姜织絮就向陈缘知表达了她浓浓的焦虑和担忧之情,“小知,我好紧张啊,你说我们会不会通不过初选啊?”
陈缘知安抚她:“不会的,你们都那么努力地练习了,不是吗?而且我觉得你们跳的挺好的呀。”
姜织絮拽住她的手,抿起唇道:“真的吗?我一直觉得我跳的不太好呢……”
姜织絮之前有发过他们在舞室排舞时拍的视频,陈缘知也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