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高二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我还有种自己才高一的错觉呢。”
“你别说了, 想到要高三了就烦。”
走廊上,三个女孩靠着栏杆站着, 黎羽怜和朱欢寅围着陈缘知唉声叹气,许久未见, 两人特意从另一栋楼跑来找陈缘知闲聊。
陈缘知劝慰她们,“没事,往好的地方想想, 马上就要到暑假了, 先放下那些东西去散散心吧, 实在学不下去的时候就先不要学了,以免厌学情绪更重。”
朱欢寅:“确实,最近状态也太差了。”
黎羽怜忽然开口:“啊,听说江边过几天有烟花表演呢。”
陈缘知意外:“烟花表演?”
黎羽怜:“对, 前几年六月份都会有的,但是疫情之后就取消了,今年终于又恢复了。”
“什么时候啊?”
黎羽怜思索:“好像就是这周五的晚上吧?”
朱欢寅无语:“怎么是周五啊, 我还想说周六日的话请假出去看呢。不过江边的话, 我们这里也能看到一点?”
陈缘知:“如果是江边东岸的话,是可以的。不过, 确实就只能看到一点而已了。”
“好几年没放过烟花了,到时候出来看看能不能看到一点。”
黎羽怜和朱欢寅趁着上课前的最后一点时间离开,陈缘知回到座位上,半天没翻开书本,反倒是鬼使神差般看向了手机。
烟花……
如果能和许临濯一起看就好了。
想法一旦出现,便弥久不散。
晚上,陈缘知放学回到家里,背完单词的她打开了手机,开始详细地查看黎羽怜提到的烟花表演的位置,确定了燃放的具体方位之后,又在脑海中寻找了很久学校里视野好的地点。
经过反复的了解,陈缘知确认那天晚上可以在学校里看到烟花,她才终于发出了她的邀请:
“——许临濯,周五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七楼看烟花?”
许临濯很快回复了:“周五晚上?”
陈缘知以为他没看懂,正准备解释一下,那边又发来一条新信息:
“是要一起翘掉晚自习吗?”
陈缘知愣了愣,连忙敲字:“不是,是说你那天晚上开始放烟花的那段时间从教室里出来,然后我们在七楼碰头——”
“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许临濯那边发来了一条语音。陈缘知停下了打字的手指,点开了那段语音。
那人说话的声音带着笑,也许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音质带上一些微懒的低沉:
“我也看到了那个烟花表演的消息,正想着要不要问问你,怕你没兴趣。没想到清之你先来找我了。”
陈缘知眼珠一动不动地听完,捏着手机的手指更用力了,削尖葱根般的指尖也微微泛白,似乎昭彰着主人的心绪不稳。
陈缘知安静地看着屏幕,半晌才开始打字:“那就这样说好了。”
许临濯:“好。”
到了周五那天,一向敏感的蒋欣雨一下子就发现了陈缘知的不对劲。她探头看陈缘知的表情,头上逐渐冒出了巨大的问号:“你中彩票了吗?”
陈缘知被她问得一愣,“嗯,嗯,啊?你说什么?”
“你没感觉的吗?”
陈缘知懵然:“什么感觉?”
蒋欣雨:“你真的没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多恐怖,你对着数学题在笑!”
陈缘知:“……真的吗?”
蒋欣雨用力地点头:“真的。”
“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中彩票了啊,你很少情绪这么外露的,”蒋欣雨碰了碰她的手肘,“快说快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陈缘知眼珠缓慢移开:“唔,算好事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
“这个,”陈缘知看向蒋欣雨,“先保密,之后再告诉你。”
江岸边的烟花燃放时间是晚上八点半,正是上第二节 晚自习的时间,陈缘知计划好提前十分钟离开教室。
教室里,正在上晚自习的学生们安静地写着习题,没有人出声,偶尔有一两个人离开座位到走廊里讲题。准备离开前,陈缘知缩到了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里,给许临濯发消息,和他确认:“你准备走了吗?”
许临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她,“我已经出来了,我先上去看看那个阳台有没有人。”
陈缘知:“好。”
大约又过去了三分钟,许临濯发来消息:“我看过了,没有人。你现在上来吧。”
陈缘知给许临濯回复完信息,把老人机塞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夜晚的风很温柔,甚至带着些燥闷,浓墨般厚重的夜空,被城市的光映得深蓝。
教学楼七楼空空荡荡,陈缘知之所以会选择这里,也是因为晚自习时间几乎不会有人来七楼。除了固定时间段才会开放的听说练习教室外,剩下的便是几间给创新班和元培班走班使用的空教室。
没有了教室里泻出的灯光,走廊便显得昏暗,穿过楼层的风流动得更快,仿佛在催促她的脚步。
陈缘知走进七楼的阳台时,看到的便是许临濯靠在栏杆边等她的样子。
星辰寥落的城市夜空,漫无边际的银河消失在被灯光污浊的天空和密匝匝的晚云之中,酒渣色的房屋散落在大地上,月光暗淡,像生了银色的锈。
许临濯的侧脸被灯光模糊,黑发发尖抵着他的眉眼,深邃的阴影仿佛海浪漫过覆着浅白皮肤的骨骼。听闻她的脚步声,他转头看来,冷清的眸光在微弱的城市灯火里变得熹微暖热,然后他弯唇朝她笑,那一瞬间,陈缘知恍惚感觉星尘也落进了他的眼睛。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来到栏杆边:“我还以为你在教室里,怎么这么久?”
陈缘知掀起眼睛,目光触碰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移开:“……我是从教室里出来的,只不过我在路上遇到老师,就又换了个方向走。”
“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啊。”许临濯笑道,“我半途出来,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是眼前人的打趣和辽远的夜空缓解了她的紧张,陈缘知渐渐放松下来,她看着许临濯:“反正我及时到了嘛。”
许临濯:“听说这次的烟花表演花费了几百万,现在江边那一带几乎全是人了,不仅车走不动了,还连带着来了很多警察维护秩序。”
陈缘知也没想到:“这么热闹。”
站在她身旁的那人望着一览无余的夜空,被光映亮的侧脸上笑容温然清浅:“还有一分钟了,好期待,不知道第一束射上天的烟火会是什么样的。”
砰,砰,砰。
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在慢慢地跳动着,仿佛是知道主人即将做出的行径,有些替她难为情似的,越跳越快。
陈缘知低声道:“许临濯,你不拉我的手吗?”
听到声音的许临濯愣住了,下一瞬他便侧头朝陈缘知看来。陈缘知站在他身侧,眼睛也看着前方,没有在看他,表情也和往常一样,只有羽睫的不停翁动泄露了一丝少女的心绪。
陈缘知说出那话之后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失去自己的控制了。虽然许临濯已经追了她很久,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第一次提出要让他牵她的手。
脑海中的思绪被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陈缘知觉得此刻如果自己伸手去摸,一定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热烫得惊人。
然而她没来得及想太多,身边白瘦高挑的人已经伸出手,宽大的掌心握住了她的五指指尖,合拢时将两人的体温融为一体。
即使是出于她的请求,他也还是那样克制,带着令人溺毙的温柔。
陈缘知感觉到许临濯正在看她,声音低沉柔和:“清之。”
“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看烟花还是看你了。”
砰砰砰砰——
心跳声如擂鼓,陈缘知闭了闭眼,用力按下心底腾起的一丝羞窘慌乱和不知所措,佯装微恼地对许临濯开口:“当然是看烟花呀。”
“你别看我了。”
许临濯:“嗯,你说不看,那就不看了。”
为什么要边笑边说这句话!
陈缘知被一番对话弄得局促起来,手指尖的温度被那人的体温烘得越发暖热。
就在这时,遥远天际传来破空一道长音,橙色的光劈天裂地般冲向寰宇,在天空中砰地炸开。
那一瞬,夜空中原本闪烁的无数星辰黯然失色。炸裂开的火红色和赤橙色交错相叠,密密麻麻的金色小点带着数不清的光晕落往大地,天空仿佛一片广袤无垠的黑色水域,湖面之上倒映着一圈圈灿金色的涟漪,焰火又似水底摇曳的灿烂繁花。
斑斓烟火化作被吹落人间的银河,落入仰望着夜空的行人眼眸之中,成为宇宙里亘古不灭的繁星。
陈缘知的眼中一片金色,眼前的景象宛若无数次从书中读到的一般美好,耀眼眩目,但她却没有眷恋,反而下意识地看向了身侧站着的人。
许临濯的下颌微扬,一双黑眸里倒映着夜空中明灭不断的烟火,遥远而又璀璨的光芒缀在他的发丝和眼睫之间,他微微笑着,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正在笑着一般,而他牵着她的手,交握的手心里流淌暖意,微醺滚烫如同陈年烈酒。
这一刻,心脏的跳动忽然缓慢了下来。
陈缘知看着牵着她手的那个人,他的侧脸在她的眼瞳里晕眩开,她听见自己开口喊他:“许临濯。”
许临濯下意识地转过头:“怎么……”
陈缘知牵着他的那只手反握住了他的手心,重重的,另一只手拉住了许临濯的衣领,然后她踮起了脚尖。
又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天台上晚风温柔拂过,烟火慢慢地从云巅降下。璀璨的火光映出两个人的剪影,少年少女的剪影不分彼此,最顶端的位置在夜空里轻柔相接,融成一片斑斓的黑色。
陈缘知的唇离开,她不敢看许临濯的脸色,明明心跳地快要爆炸,却还是和以往一样强装镇定地开口:“许临濯,我已经考虑好了。”
“你之前说,什么时候能给你一个答复——这个,就是我的答复。”
她话方说完,便感觉脸侧飞快地划过一道阴影,动作带出的风吹开了她鬓边的长发,她被许临濯狠狠抱入怀中,撞到那人的胸膛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上衣,少年人身上滚烫的体温和浓烈的青木草香瞬间包围了她的所有感官。
陈缘知的心跳仍然在疯狂地跃动着,几乎要乱了套,但她尚存一分清醒,素手握成拳敲向许临濯的后背,不敢太过用力,声音气恼中带着难掩的赧然,“许临濯,这里是天台!万一有人来看到怎么办?”
许临濯笑了起来,抱住她的手臂越发收紧,声音低哑:“怕有人看到,刚刚还敢亲我?”
陈缘知本来羞窘得不敢抬头,此刻却在许临濯的声音落下时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仿若庞然大物的轰鸣。她的脸还抵在那人的胸膛上,但她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见过许临濯这样失控过,他紧紧地揽着她的腰,听得出在压抑的喘息声依旧格外不稳,唇瓣微微颤动呼出的热气落在她脖颈和锁骨上,一片酥痒的麻。
陈缘知心跳越发乱了,疑心自己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许临濯……”
许临濯似乎也慢慢缓过劲来了,他的喘息平复下来,喊她的声音变回了以往的温柔宁穆,仿佛刚刚的失控不稳只是她凭空生出的幻想:
“……清之。”
“下次再这样,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禁锢着她的怀抱撤开,冰凉的晚风重新冲刷过她周身,仿佛这样便能将刚刚暧昧的温度卷走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