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便是如此,下午陈缘知本打算独自去饭堂吃点东西就去社团活动室找许临濯,结果虞婉宜和孔臻怡再次来邀约她一起吃饭,陈缘知无法开口拒绝,她的社交面具不允许她这样做。于是她只能默默地点点头,然后痛苦地夹在二人中间往饭堂走去。
虞婉宜和孔臻怡走路很慢,而且喜欢闲聊一些八卦,陈缘知也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配合她们的步调一起走。
“对了,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小学弟,他最近又来给我送情书和早餐了,明明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他做这些的,”孔臻怡长叹一口气,“我真的应付得特别累,茵茵她们还说我为什么不答应,她们都觉得那个小学弟长得又帅成绩也很好什么的,但我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嘛。”
陈缘知努力回想:“让我想想,是那个姓刘的吗……?”
“哎呀,我也正烦着呢!最近隔壁物创班那个第一名老是找我聊天,”虞婉宜也皱起眉,状似不满地说着,似乎很烦恼的样子,“他老是半夜信息轰炸我,我都困死了,还要强撑着和他聊,他还特别坚持,给我发了一个暑假的早安晚安!”
“但我不喜欢他那个风格的啦,不过你别说,他不仅成绩好,长得还特别帅,听说准备去参加空军招飞的筛选呢。”
陈缘知有些慢半拍:“啊,那真的是——”
孔臻怡却打断了陈缘知的话,继续说道:“我又想起来,之前学校表白墙不是有个男生表白我嘛?写了超级长的一条信息,我看完我都震惊了,居然有人暗恋了我两年!而且关于我的生活细节和习惯什么的,他都描写的很清楚,一看就是关注我很久了,可是我完全没发觉过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陈缘知:“……”
虞婉宜紧接着开口道:“我也是,学校的表白墙我感觉我都数不清上了几次了!每次都是特别长的一段表白,然后我都不知道是谁!就是感觉自己平时好像也没遇到那么多桃花啊,结果原来暗地里开了一堆!但是我的朋友们特别搞笑,她们就在评论区那里留言卖我的微信号,说十块钱就推我的名片给他,我都无语了!”
孔臻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
陈缘知顿悟。她终于明白了,这两个人压根就不需要她的回应,她只需要乖乖地听她们滔滔不绝地说就好了。
一顿鸿门宴完毕,陈缘知带着自己的小书包来到社团办公室,累倒在课桌上。
许临濯侧眸看见她,有些困惑:“?怎么了,今天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陈缘知吐出一口灵魂,蔫蔫地启唇:“……还好,就是过度社交导致的灵魂出窍罢了。”
许临濯忍不住抿唇笑了:“原来是这样。”
“看来清之很受欢迎。”
陈缘知撑起下巴尖,看着许临濯,眉尖一翘:“我受不受欢迎,许老师不是最清楚了?”
许临濯放下笔,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笑得温柔:“那我还真不知道。”
陈缘知靠着许临濯充电,鼻尖的青草木香气挥之不去,淡淡的,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陈缘知忽然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许临濯,你是不是平时会喷香水?”
许临濯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嗯?”
陈缘知侧头,秀气的鼻尖埋入那人衣领,清淡幽雅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溢满肺腑,她忍不住开口低喃道:“就是……你身上总是很香。”
许临濯伸手抚摸她的后脑,动作很轻:“我平时不用香水的。应该是家里熏香的味道沾到了衣服上面。”
陈缘知在许临濯的怀中抬起头:“熏香?”
许临濯低垂着眼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她的脸,看到陈缘知因他的手指而敏感地闭起半只眼睛,眼眸里的神色渐渐转于深浓,“……是爸爸的习惯。他喜欢收藏熏香,我房间固定用着他买的一款香料。”
陈缘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伸出手,手心朝上,向着许临濯,一脸正经地开口道:“麻烦你了,许老师,请把链接推给我。”
许临濯忍不住笑了,眉心舒展,眼底也盈满了温柔。他伸手握住女孩细瘦的手腕,慢慢卷起她摊开的手心,“你要和我用同样的香料吗?”
陈缘知理直气壮:“不可以吗?”
许临濯努力地抿着唇,还是有点忍俊不禁:“也不是不可以……”
陈缘知以为许临濯不愿割爱,于是板起脸义正言辞地教训起来:“许临濯,好的东西应该和大家一起分享,不要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霸占——”
许临濯闷闷地笑出声,伸手抱紧陈缘知:“清之说得对,其他好的东西我都会和别人分享的。”
“不过,只有清之,我想自私点,一个人霸占。”
陈缘知耳朵变得发烫,她还被许临濯抱着,一瞬间有点慌了阵脚,但不消几秒又镇定下来,故作坦然回视许临濯的眼眸:“……许临濯,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许临濯:“清之,这不奇怪。”这是男人的本能。
他喜欢在清之面前表现得大度,但实际上,他对清之的占有欲,比起旁人对待自己所爱之人,只多不少。
许临濯慢慢放开陈缘知,轻巧地揭过这个话题,宛若一场弥散的春梦,醒来了无痕迹:“我只是希望清之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和我用同样的香料。”
陈缘知不太明白:“用同样的香料怎么了吗……”
话语说出口的瞬间,陈缘知突然明悟过来,整个人的身影顿时一僵。
许临濯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可是那样的话,以后清之的身上,就都是我的味道了。”
“我倒是不介意,但万一有人闻到了,把这件事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联想起来——”
陈缘知连忙伸手捂住许临濯的唇,脸上火烧一般:“行了!你别说了!”
“……我不要链接了。”
看着眼前女孩红彤彤的脸,许临濯心情很好地说道:“嗯,真是太可惜了。”
陈缘知:“……”可恶。
晚霞浓稠,夜幕随后,红蓝化为一片墨色,宛若朱砂倾倒,溶解于一方砚台。
第二天早上,陈缘知刚来到教室,就被人喊住了去路:“陈缘知。”
陈缘知回头看去,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辛桃,有些疑惑:“辛桃?”
辛桃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聊。
陈缘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书包,主动和她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两个女生方在栏杆边上站定,辛桃便开门见山地对她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同时在和胡妤洙,虞婉宜和孔臻怡玩?”
陈缘知愣了愣:“你这么问的话……算是吧?她们最近都对我——”
辛桃打断了她的话,接续道:“都对你很主动,对吧?”
辛桃抬眼看她,眸光古怪,小声嘟囔着:“你还真是块香饽饽啊……”
陈缘知没有听清:“辛桃,你说什么?”
“没什么。”辛桃转了话头,表情变得正经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很少主动和人示好的胡妤洙会对你这么友善——”
“但是陈缘知,你得尽快作出选择了。你是不能同时和她们两边的人做好朋友的。”
第133章 特别
陈缘知微怔:“……为什么?”
辛桃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 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缘知你是新来的,不知道班里的情况也很正常。”
“其实虞婉宜一直在暗暗地和胡妤洙较劲哦。她不喜欢胡妤洙,因为班上的女生里只有胡妤洙不吃她那一套。”
辛桃笑道, 伸出了一根手指,眸色闪过一丝狡黠, “而且妤洙是公认的大美女, 家里还是做古董方面的,家境富裕还有文化底蕴, 成绩还特别好——妤洙是物理类的第三名,只排在许临濯和白煜华后面。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比她强一大截呢, 你是不知道她有多不甘心!”
陈缘知想起了什么,面露疑虑:“可是, 我上次还遇到婉宜来找妤洙说话,她们俩看上去关系挺不错的。”
辛桃笑道:“因为虞婉宜就是那样的性格啊。”
“即使是心里有不满也不会说出来,千方百计地维持自己大方阳光受欢迎的光鲜人设,”
陈缘知没有说什么, 她望着辛桃, 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辛桃,你是不是不喜欢虞婉宜?”
这段话里的倾向性太明显,陈缘知不喜欢偏听偏信,她一向站在理性且客观的角度去评判事件或者他人。
辛桃眨了眨眼, 笑容越发扩大:“是啊。”
陈缘知眸光微定。
她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辛桃:“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不喜欢虞婉宜,还有她的那个好朋友孔臻怡,我也没什么好感。我和虚荣心太重的人合不来, 以及, 我也无法理解她们追求的东西,理解不了她们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们的话题好像除了学习, 变美,就是男人。”辛桃眼神逐渐转深,嘴角的笑意也带上了一丝讽意,“你肯定也听她们谈论过这些话题吧?哪个男的对她献殷勤了,哪个男的追她,哪个男的暗恋她,上了多少次表白墙——她们最喜欢互相攀比异性缘了,好像受男的欢迎是什么莫大的荣誉一样。”
“而我,非常不巧,平生最讨厌性缘脑的人。”
陈缘知目光微动。辛桃说的东西让陈缘知想起了不久前,她从虞婉宜和孔臻怡口中听到的对话。
辛桃说的似乎也没有错,俩人确实经常讨论和隐隐比较着这些东西,她说的这些和陈缘知对虞婉宜跟孔臻怡的印象是基本相符的。
陈缘知:“辛桃,为什么会讨厌这种人呢?”
辛桃定睛看向陈缘知,目光变得幽然:“……你真的想知道?”
陈缘知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辛桃眼底的汹涌逐渐平息,她忽地笑了笑,带着些索然无味,“也罢,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因为我爸出轨过。他第一次出轨我就发现了,因为我很喜欢翻他的公文包,他总会把公司里的糖和饼干带回来给我吃,就放在他的公文包里。那天晚上他回来之后我偷偷翻他的公文包,本以为能够找到前天他给我带的那种糖,结果翻出来一个没拆封的避孕套。”
“那时候我还很小,五六岁的年纪吧,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还拿去问我妈妈这个是什么东西,我妈妈脸色大变,问我这是从哪里拿到的,我就说是在爸爸的公文包里发现的。”
辛桃笑了: “我妈那个时候的表情啊,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后来我长大了,上了生理课,我才知道那天我发现的东西是什么,又代表了什么。其实长大上学之后,我已经没有再去翻过我爸的公文包了,但我从那天开始故态复萌,经常偷偷去翻。于是,我又一次发现了那个东西。”
“我非常愤怒,我觉得爸爸背叛了妈妈,我拿着那个刺眼的避孕套去找我妈,跟她说爸爸出轨了,他肯定在外面找了别的人。但无论我怎么大喊大叫,怎么愤怒,我妈都只是弯着腰用手捂着脸,声音气若游丝地对我说,桃桃,不要再说了。”
“我那时停下了叫喊,站在我妈面前看着她。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妈的头发里竟然已经有了一大把的白色。可她才三十多岁,我的同班同学的妈妈在这个年纪妆容精致,大波浪的卷发甚至还会染成漂亮的巧克力色。”
“我不明白,到底生活对她多么残忍,而她又过得多痛苦多不开心,才会比同龄人苍老那么多。”
“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慢慢长大以后,才明白,我妈妈早就知道我爸爸出轨了,而且还在外面养了小三。但她却依旧装作不知道,和颜悦色地对待我爸爸每次看到我爸爸对她笑,夸她是个好妈妈的时候,我都恶心到想吐出来。”
“我也劝过她,我让她站起来,扇我爸一巴掌,然后和他离婚。我不愿意看着她这样活下去,我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活下去。但她对我说,她已经离不开我爸爸了。”
“我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在生下我的那一年就是了,她放弃了她的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地照顾着我和这个家。已经三十多岁的她,连大学时的知识都丢掉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找好的工作。法律早就变了,现在房产的归属只看出资比例,而我们所住的房子一直都是我爸爸在还贷款,如果离婚,被赶出这个家的人只会是我妈妈。”
“而更糟糕的是,我成绩优异,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我爸爸希望我为他养老,一定会和我妈妈争抚养权,如果打离婚官司,我只会被判给爸爸。因为我妈妈没有工作,只要爸爸的律师在法庭上申明这一点,法官就会以我妈妈没有抚养我的能力为由,将我的抚养权判给我爸爸。”
“一个可怜的女人,为了这个家牺牲了青春,容颜,事业和爱,但没人在乎这些,连法律都不在乎。她付出了她的人生,为了这个家,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妈妈抱着我,哭得泪流满面,她说她不想失去我,她说只有这样忍受,这样生活下去,她才能不失去我。”
“从那一天开始,我发誓自己要成为足够优秀的人,我要考最好的成绩,去离家最远的地方上学,彻底离开我恶心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我要优秀到不必寄希望于男人身上,我要完全依靠自己地活着,我要优秀到可以不用嫁人,不用走进婚姻,也能过出精彩的一生。”
辛桃已经没在笑了,“多亏了我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长大以后的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对男性的那种厌恶,在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我的母亲固然很可怜,但我也恨过她,我恨她为什么这么没用,恨她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个鬼样子,更恨她要仰仗我爸爸的鼻息过活。”
“从那之后我再也见不得女性讨好男性,我厌恶一切追逐男人好感和喜爱的行为,我厌恶那些以受男生欢迎为骄傲的女生。”
陈缘知看着她,心底的刺痛慢慢散去,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