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嗯嗯,明白了,虞老师。”
虞婉宜别过头,翻开试卷的动作有些暴力,陈缘知看着越发想笑,但顾虑着少女的薄脸皮,还是勉强克制住了。
这个嘴硬心软的女孩。
讲课声和纸笔摩擦的声音贯穿过一天的清早和黄昏,仲春的风铃花兀自灿烂如昔,盛大晚霞带走校服衣摆的最后一点阳光温度,轮转的深蓝和月光交织成恢宏夜幕,云层里的星辰缓慢溶解。
陈缘知和许临濯一起下晚自习,路过二楼楼梯口时被洪亮的合唱声吸引。
传出歌声的班级门口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明目张胆地掏出了手机高举着录影。
陈缘知和许临濯走近后,在人群外围看到了眼熟的人,正是姚瑞和白煜华。
姚瑞眼尖地发现了两人,他笑道:“班长,缘知,你们也来了?”
陈缘知好奇问道:“他们班这是在做什么?”
姚瑞:“他们班里有人过生日,所以全班人留下来五分钟听他唱一首歌,然后班里人起哄跟着唱了起来,变成了大合唱!”
陈缘知怔了怔,眼前挡着的人恰好让开,她看到了教室里的景象。
似乎是刻意关了灯,漆黑一片的教室里只有多媒体屏幕的彩光,讲台上站着一个男生,正拿着麦克风唱着《海阔天空》,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都高高地举着手,随着歌声的节奏合唱摇摆:
“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怕有一天只有你共我”
一曲唱毕,教室内外都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有人高吼着,有人笑得合不拢嘴,有人兴奋地和朋友对视。
曲终人散,陈缘知和许临濯随着众人离开。刚下晚自习,校道上的人流如织,谈论着天南地北的学生们脸上既有疲倦也有即将休息的轻松,散落在人群里的声音琐碎嘈杂,编织着喧嚣。
两人并肩而行,时而步入树荫的黑影僮僮,时而落入路灯的白炽光中。
许临濯:“妤洙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陈缘知:“嗯?”
许临濯:“她说,马上就要联考了,让我多关注一下你的状态。”
陈缘知扑哧一声笑了:“原来是这样。”
人声围绕四周,而夜晚静谧。许临濯垂眸看她:“他们很担心你。”
陈缘知:“嗯,我知道。”
她转头看许临濯,眼底涌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光亮:“那你呢?许临濯。”
“你不担心我吗?”
许临濯笑道:“这可真是个危险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陈缘知:“当然是说真话。”
许临濯斟酌着,脸上的笑意不变:“真话啊……真话就是,我既担心,也不担心。”
陈缘知被勾起了一点兴趣:“哦?说来听听。”
许临濯却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反倒谈起了条件:“我想牵你的手。”
陈缘知瞪着他,看了看周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低了下去,分不清是犹豫还是恼意:“这都是人呢!”
许临濯不为所动,但还是配合地微微低下头,眸底笑意越发深了,他徐徐开口,带着蛊惑的意味:“没关系的。这条路上有很多情侣,他们也都是牵着手的,别人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陈缘知还是盯着他,片刻移开了视线,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尖。
指尖肌肤相贴的温度在春夜凉风里,还是显得过于灼烫了。
陈缘知一边到处看周围人有没有看过来,一边闷声道:
“这样可以了吧?”
在许临濯的视角里,陈缘知就像是一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紧张兮兮地观察了好久,才敢咬那么一小口。
许临濯向来直言不讳:“清之,你好可爱。”
陈缘知睁大了眼睛:“你……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拉倒!”
许临濯的眼底漫开笑意:“好好,我说。”
“我不担心你会紧张,是因为你在谈起这些话题时很坦然,没有回避的倾向,说明你并不在意前两次考试的结果,你应该有别的想法或者打算。”许临濯的眼底青墨似的黑,但又透着微光,他声音轻缓,语调柔和,“但我同时也很担心,我担心你不打算告诉我。”
陈缘知怔了怔:“我……”
许临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嗯?”
“……我确实有一点压力。”陈缘知垂着眼,“冲刺阶段,大考成绩却没有进步,反而还有退步的征兆,我肯定也会焦虑。”
“但是我又觉得,这也是必然的。因为我的成绩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打碎天花板继续生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了解我自己的学习状态和学习情况,我在抗压的同时,也是在伺机而动。”
“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次,要不就放弃算了。”
陈缘知慢慢地将那些盘踞胸口已久的想法吐露出来:“……放弃也没什么的。我现在的成绩和排名,按去年学校的录取情况来看,去清北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不一定能选上最想去的那个专业。”
“这个班里,我应该是起点最低的那个人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了来到这个位置走了多远的路。我学得并不轻松,每次面对无法突破的难题和重做数次都理解不了的解答过程,我都会想,要不走到这里就算了,何必这样逼迫自己呢,我明明已经很了不起了啊。”
“许临濯,其实我总觉得人的一生有太多妥协的时刻。比如我,我总是对着自己的欲望妥协,对自己的懒惰妥协,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妥协。我开始攀爬这座高山的那一刻,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因为那一天我终于意识到,我不能再妥协下去了。我想去的远方,想要成为的人,唯有这个,我不能妥协。”
于是,行至宇宙深处,竟生破晓之心。
两人走离了大路,通往校门口的人稀疏地散落在校道各处,路灯变多,在黑夜里星星点点地缀着,晕开的白光带着炽亮中心坠落在地,像是镶嵌了一路太阳。
许临濯的脚步停了下来。
陈缘知也慢慢停下脚步,她没有抬头:“大家担心我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很感激被别人这样关心和记挂着。但是我还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我不会放松,也不会觉得考好或者考差都可以,只要尽力就好,”陈缘知转身看向许临濯,黑夜里,她嘴角牵起一点笑意,眼瞳如星,沉静辉煌,但又光芒明亮,“我会绷紧这根弦,直到最后一秒。”
“因为从踏上这条道路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你要嬴。”
"除此之外的所有都无法宽慰我,只有胜利可以。"
许临濯轻声道:“那你需要我吗?”
陈缘知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月光皎洁,光辉圈拢起站在角落相视的二人,在他的肩上堆积成雪,清穆而又温柔。
他凝视着陈缘知,再一次重复:“那你需要我吗?”
陈缘知眼底的困惑慢慢消散。
似乎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女孩笑了:“怎么可能不需要?”
“许临濯,我当然需要你。”
许临濯眼底波光粼粼:“只是说说的话,我没办法相信。”
陈缘知横眉竖眼:“别蹬鼻子上脸了……”
许临濯眼里满是笑意,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不是蹬鼻子上脸,而是请求。”
“我想你走过来,然后抱一下我。可以吗?”
许临濯笑道:“然后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陈缘知站在原地和他对峙,但任人怎么看,都是一个浑身竖起刺来的猎物,和一个笑得温柔耐心的猎人。
陈缘知再一次在许临濯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她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靠近过来的瞬间,青木香气温柔地眩晕了她的感官,将她原本的犹豫也都赶走了。
她抱紧了许临濯,声音像是闷久了的糖果,缓慢地融化在风里:
“许临濯,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只是陪在我身边,我就已经比任何时刻都更勇敢。”
第162章 当然
回去的路上, 两个人都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
许临濯今天没有骑车,两个人回家坐的公交路线不同,站点也不同。
许临濯打算将陈缘知送到她要坐的站点, 看着她上车后再离开。
去站点的路上灯光昏黄,凉风吹晚, 树影婆娑, 俩人牵着的手十指交握,藏在过长的校服外套袖管里。
仿佛浓烈夏季来临前, 最后一个隐秘不言又昭然若揭的秘密。
陈缘知忽然抬起头看许临濯,黑夜将那人下颌骨的弧度磨砺得越发鲜明直白, 黑与白的一线切割带来温和与清凛的矛盾感,柔软的发丝掩去他微微垂落的眼睫。
陈缘知一直盯着看人, 很快被抓了现行,许临濯注意到她的目光,袖管里的手指略微收紧, 喉咙里逸出几声轻笑:“看这么久?”
陈缘知下意识反驳:“我才刚刚开始看, 连一分钟都还没有……”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陈缘知骤然消音,许临濯的笑声越发停不下来了。
陈缘知怒瞪着笑得捂嘴的某人,到了嘴边的一句骂憋了回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陈缘知的眼神变化了几番, 然后她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不怀好意:“许临濯,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
许临濯挑眉, 仿佛是想迁就她的意思哄她, 他声音温柔下来:“好啊,什么游戏?”
陈缘知:“一个叫‘当然了’的游戏, 你知道这个游戏吗?”
许临濯:“好像知道,是不是每个人要轮流提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回答‘当然了’,直到有人回答不出来或者不愿意回答?是这个游戏吗?”
陈缘知看他一眼,眯着眼笑了:“没错,就是这个游戏。”
“不过光是玩游戏没意思,我们来点赌注吧?”
许临濯笑道:“清之,戒赌吧。”
陈缘知:“你赌不赌?”
许临濯马上改口:“当然了,我都听你的。”
陈缘知满意:“那好,那赌注就是,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