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洙,我刚刚看到臻怡和婉宜下楼了,她们是去哪里了, 你知道吗?”
胡妤洙看到纸条之后很快提笔回复了,又推回来:“臻怡和我说了一声,她说婉宜今晚状态很差, 想说陪她去逛逛校园散散心, 下节晚自习再回教室。”
陈缘知看着纸条上的字,怔了怔:“……婉宜状态很不好?”
胡妤洙“刷刷”写道:“不是快要二模了么, 估计是压力太大,有点撑不住了吧。”
“她跟在臻怡后面过来的,我看她好像有哭过,眼睛有点红。”
学校晚自习管的不严,除非班主任坐班,不然不会有老师来教室,之前一段时间陈缘知也有听说过,班里有人学不下去了就结伴溜出去,在校道上走一圈再回来学习的。
二轮复习即将结束,很多人的精神状态都到了极限,不是反应迟钝死气沉沉,就是时不时发疯出走,极少部分情绪崩溃大哭。
陈缘知垂着眼,似乎是在想什么,没再继续回纸条。她翻开今晚的计划本,对照着拿出要做的试卷开始学习。
然而一下课,胡妤洙刚从书本里抬头,便注意到了陈缘知的举动,她凑了过去,贴着陈缘知的胳膊看她正在写的便利贴:“你这是在干什么——”
“咦?”胡妤洙有点意外,“你是写给虞婉宜的?”
陈缘知手下忙碌,只点点头:“嗯。她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吗?”
胡妤洙看着她在便利贴上一笔一划写下的“希望你看到这个会觉得好一些,加油”,好奇地看了看她手边的零食:“所以你打算送她零食?”
“不过她不是一直在减肥吗?你送这个她会不会不喜欢?”
陈缘知刚好盖好笔,她看着胡妤洙,想了想说道:“其实重要的不是送什么,而是来自别人的关心。”
“我想她需要的是支持感,而不是喜欢吃的东西。”
胡妤洙定定地看着陈缘知,忽然笑了:“你说的对。”
然后陈缘知便看到这人朝她摊开了手,脸上笑眯眯的,语气却理直气壮:“零食给我一包,我也要写。”
陈缘知:“……看在你没有吃的在教室的份上。”
胡妤洙:“哇,你还真给我啊,我还在想你要是拒绝我就去薅郑业辰的零食呢!”
陈缘知刚递出去的手马上收了回来,胡妤洙连忙抱着她的手臂:“开玩笑的啦!缘知你最好了!”
陈缘知气笑了:“赶紧给我放手!”
“不放!”
郑业辰听到她们的打闹声,耳朵竖得老高,也马上伸了头过来:“你们在干嘛?写什么东西呢?”
马上就要上第二节 晚自习了,楼梯口的人流开始变得稀少,孔臻怡挽着虞婉宜走到教室门口,孔臻怡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要去一趟洗手间再回去?”
虞婉宜眼角微红,却勉强能笑出来了,她微微摇头:“我没事,而且我得快点做题了,不然今天发的试卷做不完。”
孔臻怡也拿她没办法:“哎呀,那好吧,你回座位之后多喝点水噢!”
虞婉宜点点头:“嗯。”
虞婉宜一个人回到座位上,刚准备坐下来的动作在看到桌面上摆着的一堆东西时顿在了半空中。
她慢慢地坐回到位置上,伸手揭下贴在凭空出现的几包小零食上的便利贴,上面是简短的留言和某个熟悉的名字的落款:
“fighting!!婉宜冲啊!”
“打起精神来,你可以的!”
最后一张便利贴上原本写的是“希望你看到这个会觉得好一些,加油”,但不知为何,写下它们的人划掉了这行字,在下方重新写了一行新的:
“别不开心了,笑一个吧。(笑脸)”
陈缘知,胡妤洙和郑业辰从虞婉宜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她的动静,此时此刻,三人看着虞婉宜把每张便利贴都揭下来,她慢慢看完,忽然伸手捂住了半张脸,原本平静的肩膀又开始隐隐约约地轻颤起来。
眼泪像是天边的流星,只闪一下就落了下来。
郑业辰小声道:“啊,她哭了。”
“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陈缘知却摇了摇头,她看着虞婉宜,她擦完眼睛,已经直起腰来,桌上的便利贴被她一张张叠好,动作小心翼翼。
陈缘知的眼睛变得温和:“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次哭完就好了。”
这一次哭完,她会重新充满力量,会从原地爬起,再一次跋山涉水,再一次出发。
……
春申二模就在五月的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周三来临了。
考完春申二模后的第二天是周末,也是这一届高三级学生们拍毕业合照的日子。
女孩们起个大早精心化好妆卷好头发,再不济的素面朝天也涂了口红。而男孩们就朴素多了,把衣服穿得笔挺熨整已经足够优异。
拍毕业照的整个过程都很快,只是等待的时间很长,不少人在班级排队的时候就偷偷用相机拍起合照来。
广播里放的是霉霉的《enchanted》,当她唱到那句“我好奇着,愿穷尽一生去得知你所想,我因遇见你而着迷”的时候,摄影师倒数的着喊到了最后一个数字,倒计时刹然终止,快门声响起。
大家努力地笑着,一个个挺直腰杆,有人偷偷踮起脚尖,有人绷紧下颌,笑得或僵硬或灿烂。
总之青春张扬鲜活,就此定格在这一瞬。
直到摄影师抬起手比了个ok,所有人全都卸下力来,长吁短叹:
“啊!拍完了拍完了!”
“让我先下去!我恐高!”
“笑死我了,你恐高还站那?”
“不然你给我c位站啊!”
吵吵闹闹的人声,无边无际的晴空,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们,像玻璃一样透明干净,脆弱敏感的青春期。
陈缘知站在高台上,仍久久无法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
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然后,他们就将奔赴各自的未来。
他们会去到哪里呢?会朝什么方向?他们会走多远?离彼此又有多远?
……他们会如愿以偿吗?
学生们从拍摄毕业照的高台上缓步而下,有人甚至跳了下来,而许临濯看到陈缘知站在原地发呆,向下走的脚步一停,转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陈缘知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许临濯伸出手,陈缘知很配合地搭上去,所幸学生们的身影熙攘,可以为角落里牵着手的二人打掩护,“是没什么,还是不想说?”
陈缘知抬起头看他,笑了笑:“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了那句‘新愁易积,故人难聚’。”
许临濯握紧了她的手:“现在就开始担心分离了?”
陈缘知故作轻松地回道:“是啊,毕竟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喜欢未雨绸缪的,连感伤都要提早预习一下。”
许临濯被她逗笑。
女孩子们在不远处高举着相机合影,哄闹的笑语声不断传来,而初夏的风温柔,阳光暖热。
对陈缘知来说,这只是无数个在校园里吹着风晒着太阳的日子之一,平凡得毫不起眼。像是每本校园小说里拍毕业照那天的场景,流于俗套的好天气。
但陈缘知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不止是像这样和朋友们站在这里安静地吹风晒太阳,还有春天刚刚到来时,从云兴霞蔚的风铃花树下仰着头快要把脖子拧断了一样看着;
高一时起床迟了怕被记名,匆匆忙忙从宿舍楼跑出来,偶然会遇上日出朝霞;
刚下课挤在饭堂里开盲盒排队,排到时看到窗口刚好有喜欢吃的菜;
从小卖部买到了想吃的泡面,从教学楼后面的树荫道慢慢走回教室的路上;
夜晚和朋友缩在浴室里谈心时,低头看到水桶上一直亮着的台灯灯光;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从偶尔发呆从窗外看出去的树枝;
最晚离开教室,走在熄了灯只有几个人的走廊里,透过楼梯间的玻璃窗看到不远处宿舍楼的灯火通明;
在公交车上游车河,夜晚的光斑在她的手臂上起伏,像是荡秋千;
站在走廊里靠着栏杆和朋友们谈天说地,一抬头是蓝天白云或落霞晚星。
这些存在于她记忆里,几乎触手可及的每一个平凡的瞬间。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陈缘知忽然转头,她轻声道:“许临濯,你现在在想什么?”
“现在的这一幕,和你高一刚刚来到这里时所想象的一样吗?”
许临濯原本在看远处,下颌线迎着阳光,侧过脸看她时,光便刚好筛过眼睫:“有一点不一样吧。”
陈缘知:“哪里不一样?”
许临濯:“没想到会遇见你。”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垂眸看来的眼睛,水波温柔。
心跳声又从胸口跑到了耳膜上,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发涩,声带也在微微颤栗着。
她忽然又觉得,其实什么也不必说了。
她会永远记得,在这个仰头天光,俯首沉海的年纪,她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安抚她所有迷茫,理解她所有野心,知晓她所有脆弱,共享她每次胜利的欢欣。
如果她弄丢了他,终此一生,她该怎样找到另一半的自己。
是因为他,这段时光才被命名为青春。
五月,春日沉舟,而夏季侧畔而过,分明的风华正茂。远处的人群簇拥着,欢笑着,而他们在目光阑珊处交叠双手,十指紧扣。
许临濯眼底晃开笑意,碎光斑驳了他眼底的清潭,他说:“我倒是觉得,与其担心半个月后,你也许更应该关心一下最近会发生的事。”
陈缘知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最近有什么……”
陈缘知话还没说完,身后便猛地扑上来一个人抱住了她的脖子:
“好啊,原来你们在这!”
陈缘知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背上的是谁,她无奈道:“妤洙——”
后面跟上来郑业辰:“我就说他们肯定找个角落过二人世界去了!”
陈缘知回头:“你们想的话你们也可以啊,呃……”